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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爹 香小陌 4347 字 3個月前

《乾爹》

第1章 孟小北

《乾爹》

作者:香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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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孟小北

孟小北出生陝西岐山西麵,一座大山溝裡。他出生那天傍晚,晚霞染紅黃土千錘百煉凝塑出山梁,村裡老陝家娃趕著羊群歸來,大秦腔調子淒厲而高亢,廠區機器轟隆運轉不息,天邊迸出一道絢爛紅綢色。

他媽媽當天還值班,廠門口電話室裡接完後一通電話,拿聽筒手覺得沉重,腹痛,電話裡喃喃地說:“哎喲,這是,要固應出來了。”

電話那頭是縣城人,揚著調子喊:“喂,你說什麼?你是負責人嗎?……這是上麵指示,馬上要來人到你們廠裡,檢查工作,關乎上麵大學生指標,你把你們廠負責人給我找來……”

“唉,你等一下。”

馬寶純給轉了分機,扔下聽筒,掙紮著站起來,還自己撐了幾步走到院子裡,扶著大樹,第一聲是喊:“科長,剛上麵兒電話,找咱副廠長,怕有啥事兒,你幫我盯著。”

她第二聲才喊:“誰抬我一下!”

“我得去衛生室。”

“我可能是……要生了。”

馬寶純讓幾個同事抬著,沒有車,就抬個簡易擔架,蒙了毯子,著急著火地往廠區醫院裡送。一夥人架著,廠院林蔭大道上瘋跑,沿路無數人側目,都喊,跑啊,彆把孩子悶著,彆耽誤了。

他爸爸叫孟建民。那天晚班還沒下,這人廠房裡被人一溜跑嚷著叫出去,說孟建民你老婆馬上就要生了!

孟建民都沒來得及換工服,扔開沾滿機油手套,一路追著前麵那一夥人,跑廠區裡。

那天偏巧還有附近部隊一名排長帶人到廠裡辦完事正要回去,也加入抬擔架隊伍。

擔架上開始淌紅。

“不行了出來了!”

“唉馬師傅您再堅持會兒啊,沒到呢!”

“娃!……娃兒!……”

孟建民永遠忘不了他第一眼瞧見%e4%ba%b2兒子情形。同事胡亂嚷了幾聲娃兒,一團模模糊糊肉團子從行軍擔架上直接掉了下來!孟建民眼瞧著“嘭”一聲,初生嬰孩尚未發出哭聲,不聲不響,竟然摔地上。

“老孟,孩、孩子!”

“你家娃已經出來了!'

夏天,馬寶純穿那種大號孕婦裙,下擺敞口,方便穿%e8%84%b1,沒想到太方便了,直接把孩子漏了下去。一群爺們兒手忙腳亂,大呼小叫,都沒見過這陣仗,都嚇著了。就那個穿軍裝排長不怕血,厲聲指揮道:“這位師傅,你娃……你把你娃給拾起來啊!!!”

孟建民恍悟,把掉地上孩子撿起來,像捧珍寶一樣雙手捧著。

“連著呢,當心點兒!”

“還、好像還有一個?!”

“兜起來,兜住了,彆再漏了!”

眾人驚恐發現,隱約又有一顆小腦袋往外固應。幾人抬擔架飛奔進醫院,孟建民緊跟著後麵,手捧著臍帶另一頭連孩子。他跑得一口氣幾乎把心臟從%e8%83%b8腔子裡拔/出來,生疼生疼,透著極度喜悅,那情形他終生難忘……

一對雙胞胎生這麼一個夏天傍晚,都是兒子。

馬寶純年輕,頭胎,身體健康結實,母子皆平安。孟建民臨當爹了,啥都不知道準備,還是靠醫院護士與工會大媽們好心,給裹繈褓、拿衣服、找吃。

那時家裡就兩口人,都沒有第三口,兩口子雙職工,各自崗位奮戰到娃出生前後一刻。後來同事說起這事兒,都樂這家人,說孟建民可真有福氣,也有運氣,啥都沒耽誤,還抱上倆大胖兒子。老孟你兩口子真叫個勞動模範,年底評先進,俺們都投你票,廠裡要是不評你兩口子先進,都對不起你家老大從娘胎裡掉出來,頭點地,地上那一磕!

當然,磕地上那孩子,當時還沒有長記性,不知道有這驚心動魄一幕。

孟馬兩家父母%e4%ba%b2戚全部遠北京,過不來,隻有兩口子與一對兒子,相依為命。

孟建民和馬寶純都是“老三屆”學生。當年那一撥初高中畢了業學生,正趕上文/革,全麵打倒反動派走資派,國家號召學生造反鬨革命,上山下鄉,全國大串聯。六六、六七、六八屆學生積壓三年,生生被文/革耽誤了。這些學生臨近畢業,無學可上,整日社會上晃蕩、鬨事兒。後來國家包辦分配,部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去東北疆建設兵團,另有部分去到大西北大西南,支援三線建設。孟建民那時初中畢業,沒有機會念高中,十八歲時與許多同齡青年男女一道,扛行李,坐火車,背井離鄉,去了山溝裡岐山兵工廠。

當時背景,內有政治動/亂,外有中蘇決裂核武威脅,依中央精神西北秦嶺山區山溝溝裡,搞起這麼三座兵工廠。一個軍用齒輪廠,一個軍用汽車廠,還有一個是槍炮廠。三個廠子呈瓜蔓式布局,彼此沿著一條大河,像一根藤兒上三根絲瓜連絡山坳間。孟建民是汽車製造廠做技術工人。“好人好馬上三線”,“備戰備荒為人民”。這批身體單薄、臉蛋子上尚掛著懵懂青澀表情男女學生青年,十八/九歲、不滿二十歲青春年華,就這樣被禁錮深山腹地之中。

這些兵工廠地圖上根本不存,十多年裡隱秘不為人知,力求一旦爆發侵略戰爭,軍隊都進不來,核武器都打不著他們。

當然,鳥都不拉屎炮彈都打不進地方,人一旦進來,輕易就甭想再出去,就憋山裡。一座兵工廠,數千名全國大城市奔赴來青年,彙聚一地,連帶附近家屬宿舍大院、醫院、合作社,就是一座封閉小社會。

生不此,死走不了。

孟建民年輕時實打實是個帥小夥子,濃眉大眼,家屬大院裡人稱瘦版“趙丹”。

他來時候才十九,離開%e4%ba%b2人八年,如今自己娃都有了。這批知識青年即便吃黃土喝西北風,人總要長大,都到了婚育年齡,又憋著出不去,於是內部交流發展,繁衍生息。孟建民就廠裡找對象,同路從北京過來一名女青年,名叫馬寶純。

馬家姑娘相貌一般。倆人站一起,男英俊女平庸,乍一看都不像一對兒。

周圍偶爾有人會說閒話,姓馬人家家裡是回民,回漢不婚,孟建民你怎麼偏找個回回。

可這幫年輕人,都多大歲數了,能上哪兒找去?那年代,那旮瘩大點兒地方,還管什麼回漢婚不婚呢,隻要是個女就成。山溝條件極其艱苦,糧食副食基本生活用品都要每月大卡車從外麵往山裡運。年輕人一個個兒餓得顴骨凸出,眼球外暴,%e8%84%b1了衣服肋條起伏。缺肉吃時候,哪顧得上豬肉還是牛肉,隻要不是人肉,搶著吃,搶不著偷著吃,誰不搶誰就餓著。

孟建民考慮過。他覺著倆人都是北京過去,老家一地方,有共同語言。

結婚時,兩口子就家屬大院合作社裡,請人給捏一張黑白小照。工會送了臉盆暖壺和牡丹花圖案床單。儀式簡單,廠內技術骨乾先進分子孟建民送給老婆一本“紅寶書”,說“祝你革命到底”,馬寶純接過小紅書,照例回答一句“毛/主席萬歲”。

孩兒他媽還沒出院時,醫院裡喂奶,倆兒子抱不過來,喂了這個那個哭,喂完那個這個又餓起來了,奶都不夠吃。│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孕期缺乏營養,又懷雙胞,倆兒子生下來都有些羸弱。哥哥甚至比弟弟還要瘦小。

大那個因為腦袋點過地,從胎裡滑出先給土地爺磕了個響頭,腦門兒留了一道疤。醫院裡又沒暖箱,條件奇差,廠領導過來說情,給喂了高級%e4%b9%b3粉和營養液終喂出了院。

給娃起名字時,孟建民一胳膊肘抱起一個,把倆兒子抱懷裡看著,想了想,說:“這個%e8%85%bf稍微長些,是弟弟,叫孟小京。”

“這個半路掉出來,%e8%85%bf腳賊,性格活泛,腦門磕過,命還挺大!……就叫孟小北吧。”

他抬起左胳膊,%e4%ba%b2了孟小北,%e4%ba%b2紅通通額頭……

孟建民是老孟家唯一兒子。

他初中念八十中,是班裡尖子生,班長。朝陽區兩所重點校,男“八十”,女“朝陽”,是當時特好學校。倘若沒有十年浩劫,他初中畢業應當留校,順理成章念完高中,能考上首都很好大學。

八年離鄉,與世隔絕,孟建民這時還惦記著,有朝一日他還能回去,下半生攜帶妻兒家小重歸故土。

當年主持西北三線建設是林/彪。林/彪都成反動派了,早就從天上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灰飛煙滅,山溝裡這些製造廠卻還存,荒山中如同被朝代迭湮沒遺忘遺跡,一段曆史見證。廠房生產日以繼夜,機器聲隆隆,此間人心浮躁,度日如年。他們這批人什麼時候才能回家、能上學,這輩子能重來過?

孟建民做夢都想回北京,因此為一對寶貝兒子起名“北京”。

……

第2章 皮孩子

第二章皮孩子

孟小北這皮實孩子,兵工廠家屬大院內一直長到五六歲,從小額頭帶煞,疤痕醒目,像從正中豁出一道天眼。

這娃從娘胎裡就特會“鑽營”,明明他是那個個頭稍小,會鑽,竟然鑽成了哥哥。用他%e4%ba%b2媽話說,老大好動,精,賊精賊精,從小蔫兒有壞主意。

彆人家養一個孩子,奶水尚且可能不夠吃,孟家一下子養倆,彆說奶不夠,什麼都不夠,全靠廠裡工會同事接濟。

牛奶憑票領,限量供應,誰家有生孩子才給奶票。奶粉是難得一見高級珍貴東西,有錢都沒處買。物資物品極度匱乏年代,什麼都限量,而且國家政策風向標忽地一轉,從“人多力量大”一轉眼就變成鼓勵少生,廠裡還開始給獨生子女發每月兩元錢營養補助。

孟家就因為一不小心生出倆兒子,不是獨生,結果就沒營養補助了!

越是缺口糧,越不給優惠政策,還沒處講理去。

那年恰好有一批城市青年支援大三線,廠裡來十幾個學生,被當成寶貴人才加以優待處理,每人給打一針胎盤球蛋白。

外麵運來“特供”給學生胎盤球蛋白。剩下幾隻針劑拆裝了沒用完,衛生室一個大夫跟馬寶純私下很熟,悄悄給開個後門,說,“你家兩個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