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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深窩於王都之中,便是連糧餉都斷斷續續,若非五毒聖教將聖山庫中糧食悉數運送到北邊防城與幽潭草澤,隻怕戰事開始一個月時苗疆就已被攻破了,是聖山眾人安置驚惶老弱婦孺,分發糧食,保家護疆。

可,苗疆四處淌血,苗王不僅不關心流離驚惶百姓,便是連百姓圍到王都外哭求善待戰死軍民他都不聞不問,得知大唐撤軍之時不是犒賞軍兵,而是自顧自王都與族老臣員們歡慶,完全視王都外血腥與哭聲於無物!

如此苗王,令所有苗民心涼透,今能入王都校武場見一見這個所謂苗王消息傳開,王都界限外圍苗民紛紛聚攏,人人都要看看這個將苗疆一步步推入血火災難苗王究竟是何模樣。

燭淵站赤索裡身旁,看著聚攏土台周圍黑壓壓苗民,高聲道:“父老兄弟們,尋常時日,等閒百姓誰能見到我王?今日我王便當場,父老兄弟姐妹們可一吐為!”

忽然,一位白發蒼蒼背部佝僂老嫗手拄木杖由一名七八歲大小男孩扶著,顫顫巍巍地從人群中走上前來,渾濁朦朧老眼看向燭淵,而後向燭淵深深一躬身以示對這位真正拯救了苗疆聖山大祭司尊敬,沙啞著枯老嗓子問道:“祭司大人,老婦能不能問這個昏王幾個問題?”

燭淵沒有答話,隻是平靜地看著老嫗。

老嫗本上了年紀,不該再與這一群精壯青年來追砍這位害了苗疆二十多年他們所謂王,可她想要來,就算她還剩後一口氣力,她也要來,她有壓心底十幾年問題要問問他們王!

“我大女兒十五年前被你送到了中原,路上被中原人生生欺辱到死了,你知道嗎?”老婦拄著木杖,佝僂身體顫巍巍,狠狠盯著赤索裡。

“不知道。”赤索裡回答得理所當然,他堂堂苗王,如何會管這等小事。

“我三個兒子六年前與中原軍交手時被殺死了,你知道嗎?”老婦又問。

“不知道。”赤索裡依舊理所當然,他怎會知道這些螻蟻是死是活。

“那這一次中原退兵是何人之功,你知道嗎!?”

“自然是我王都臣員之功。”

突然,一個精壯後生猛然衝到了土台前:“西邊數百裡雨血沾衣,莊稼枯死!你是苗王,你知道嗎!?”

“不知道。”

“南邊地裂泉湧,死傷幾千,你這個苗王知道嗎!?”

“不知道。”

白發蒼蒼老嫗手牽著小男娃,拄著木杖顫微微指著土台:“曾經,我等村民請命於王都外,哭求三天三夜,你這個苗王知道嗎!?”

“你你你——不配做——”老婦篤篤敲著手中木杖,老淚橫流,一頭披散白發突然倒豎,一句“你不配做苗王”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軟軟地癱倒地。

一直她身邊怯怯扶著她小男娃看到老婦昏倒,連忙蹲下`身去叫她,可是小男娃叫了老婦幾聲,又是搖了她肩頭幾下,老婦依舊沒有反應,不會說再睜開眼。

“老奶死了——”小男娃尖利哭聲覆蓋了人群,“還俺老奶——”

人山人海驟然沉寂了,一片粗重唏噓喘熄像呼嘯寒風掠過山野,人山人海頓時爆發!

“殺了這個男人!他害了苗疆害死了我們弟兄!如今竟是連老奶也害死了!殺了他!殺了他!”人群爆發出震天動地吼聲,直衝雲霄。

“殺了他!不能讓他再將苗疆推入絕路!”

“殺了他!他連我們這麼多人王都外等著糧食都裝作不看見!他分明就是從來沒乎過我們命!我們何必又要再護著王都!”

“這次守住苗疆是五毒聖教不是王都之人!隻怕他還完全不知道!這樣王,隻該去死!”

“殺!為老奶報仇!”

隨著怒潮般呐喊,一把把雪亮短刀匕首紛紛從苗民皮靴腰帶中拔了出來,向赤索裡逼來。

赤索裡終於害怕,驚恐地看向站土台下獨空,身手想要抓住獨空,“大巫師,救我,救我……”

獨空冷笑,“我巴不得你被千刀萬剮。”

赤索裡卻不管不顧,撲上去抓住了獨空手臂,完全沒了他意尊嚴王威,乞求道:“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阿爹——”就赤索裡緊緊抓著獨空手臂不放時,一道紅色身影衝到了赤索裡麵前,衝到了他與狂暴苗民之間,擋他麵前。

見到碧曼,赤索裡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驚恐地乞求道:“阿曼阿曼,救救阿爹,救救阿爹!”

可還不待碧曼說話,眼見苗民就要撲到赤索裡身上,獨空眼神一冷,心一橫,將碧曼用力扯離了赤索裡,赤索裡伸出手抓不到碧曼,隻抓了個空。

“阿曼!”苗民已撲到了赤索裡麵前,赤索裡驚恐喊道。

“阿爹!阿爹!”碧曼急紅了眼,想要掙%e8%84%b1獨空鉗製去保護她阿爹,奈何獨空卻是從她身後將她緊緊箍懷裡,令她如何掙紮也逃不開他鉗製,隻能心急如焚地吼道,“獨空你這個孬種!你放開我!放開我!”

然而碧曼掙紮隻是徒勞,她心要跳到了嗓子眼,驚恐得不可置信,獨空一手緊箍著她,一手擋到了她眼前,任她如何對他手又抓又撓他就是不鬆手,隻將她雙眼捂得緊緊。

“我是天命苗王!你們這些蟲蟻誰敢——”

頃刻之間,苗民已經洶湧圍了上來。有人大吼一聲“一人一刀,千刀萬剮!”隨著憤怒喊聲,苗民手中長刀短刀匕首菜刀一齊亮出,灰蒙蒙天空下雜亂不一地翻飛閃爍著寒光,赤索裡長長地慘嚎著,片刻之後沒了動靜。

獨空緊摟著碧曼平靜地看著這一幕,忽然他覺手腕一陣被利刃刺入般疼痛傳來,令他不得不無力地垂下緊捂碧曼眼前手。

於是,碧曼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赤索裡被萬千苗民一刀刀剜肉剔骨!

當晚子時,一具森森白骨白亮亮飄搖校武場外樹梢,乾淨得沒有一絲附肉,鷹鷲天空中飛旋著盤桓著,沒有一隻飛來啄食。正這白骨飄搖之時,天空烏雲四合電光爍爍,暴雨如注間一聲炸雷,校武場外火光驟然衝起,一團白霧飄過,森森白骨頃刻間化作了齏粉。

燭淵負手而立王都大殿外走廊上,看暗夜暴雨,眸光沉沉。

“大人!”忽然,曳蒼帶著欣喜聲音由遠而近響起,“將士們還有百姓都呼喊著想要見你,你瞧——”

曳蒼頂著一頂鬥笠從雨簾中衝到廊下,本是一臉欣喜地抬頭,可看到燭淵時,他剛從頭頂取下鬥笠砰然跌落地。

“大人,你——怎麼,怎麼會這樣!?”曳蒼聲音由欣喜轉為震驚,夾著控製不住顫唞,睜圓著雙眼,不可置信與憤怒一並噴發,“是她,大人是為了她才變成這樣是不是!?”

燭淵隻是淡淡看他,沒有說話,曳蒼麵色漸漸泛白,定定看著燭淵片刻,轉身衝進了大雨中。

一陣風起,曳蒼方才掉落地鬥笠燭淵腳邊左右晃了晃。

“大人,曳蒼突然這麼匆忙是怎麼了?”曳蒼離開之後,身披蓑衣頭戴鬥笠布諾也從雨簾裡走了來,看到廊下燭淵時,腳步一時間定了雨裡,聲音如曳蒼方才一般顫唞,“大人,您……”①思①兔①網①

“代我去見見那些將士與百姓,然後跟著曳蒼,彆讓他做了什麼衝動事情。”夜寒風夾著冷雨撲麵,冰冷冰冷,燭淵聲音輕淡得令布諾幾乎聽不清。

布諾大雨裡駐足,似乎深深沉思著什麼,良久他才向燭淵微微躬身,應一聲“是”,雨中轉身走了。

燭淵看著布諾背影漸漸消失雨簾中,淡淡笑了,也慢慢走進了如注大雨中。

改天逆命代價,終是來了。

幽潭草澤。

雨水衝刷著大地枝葉發出轟轟嘩嘩聲響,仿佛是上天痛苦悲淚,要為苗疆衝刷掉這兩個多月來惶惶與血腥,還苗疆一個從前乾淨祥和。

暴雨突然傾刷之時,龍譽正與還存活下來教徒以及從深山中出來相濟精壯苗民將犧牲苗民屍體一一抬到挖好土坑旁放好,他們本想將犧牲苗民皆入土後才歇下,奈何雨勢太大,他們不得不停下先避避雨。

許多苗民犧牲,悲痛所難免,可他們所付出一切以及性命沒有白費,唐軍終是撤離,他們終是守住了苗疆!

此時終於能好好躺下歇一口氣龍譽顧不得搭建茅草棚中臟汙濕黏泥地,倚著木柱癱坐地,粗粗喘著氣。

終於是撐住了守住了,他們隻有兩百人,加上後來到來精壯苗民也僅不足五千號人,且他們還不是聖山訓練有素教徒,足以可見抵擋唐軍兩萬人難度,且他們麵對還不僅僅是兩萬敵人而已,中原有是前仆後繼人。

眼看著堆積屍體愈來愈多,黏稠血流淌地上多得泥地吸都無法再吸乾淨,整個幽潭草澤是撲鼻血腥與緊張喘熄聲,若是唐軍繼續進攻,隻怕再有不到一月,他們便全全成為一具具屍體,幽潭草澤也就被攻破,苗疆就會被毀。

如今,以犧牲了四千多人,聖山兩百教徒幾乎戰死為代價,終是守住了苗疆了,那些犧牲弟兄們,終是能瞑目了。

龍譽掬了一捧身旁大缸裡冷水來喝,雖已是春日,但是苗疆春仍是有些冷得透骨,彆論此刻又是深夜又是大雨,一捧冷水下肚,冰冷席卷腸胃令龍譽腦中困頓頃刻消失,而後慢慢站起了身,取了掛木柱上一件蓑衣和一頂鬥笠,穿戴好,就走出茅草棚。

有兩名渾身被泥水和血水臟汙透精壯男子立刻跑到她麵前,勸她先好好歇著不要再四處走動,龍譽隻是豪氣地拍拍兩人肩,而後撥開兩人,往雨裡去了。

大風大雨裡,她瘦小身影有些搖晃。

中原人善變且狡猾,她必須時刻警惕著,萬一這撤兵隻是他們一個障眼之計……

耳畔,是雨水衝刷樹乾枝葉發出轟轟之聲,令龍譽不禁想起了去年她到聖山盜藥那個夜晚,隻不過那時是夏日,現是春日而已。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聖山大祭司不是老妖怪,而是個漂亮白麵小男人。

想到燭淵,龍譽有些不自覺地彎起了嘴角,那個白麵小男人定還好好,那就等她確認唐軍不會再重返之後就去找他,然後——

可是,雨水好冷啊,這蓑衣似乎壞了,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