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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那已被大火燒得搖搖欲墜吊腳樓前,一個麵朝下躺倒地男子微微抽[dòng]了身子,龍譽連忙跑過去將他身子扳了過來,扶住了他肩頭。

麵前男子約摸三十五,樣貌平實,一塊青布頭巾還是整齊纏頭上,此刻卻染了血又沾了泥灰,嘴角淌血,他手按自己肚腹上,憑著漫天大火,能清楚看見有紅稠血不斷從他五指間流出,染紅了他手,也染透了他身下泥地。

“薑花……阿爹……”龍譽看著麵前人,隻覺眼睛腫脹得難受,喉間乾澀得近乎哽咽,扶著男子手有些顫唞不止。

“咳——”薑花阿爹看著龍譽,眼裡沒有震驚,沒有憤怒,隻有哀傷,無哀傷,剛剛張口想要說話,卻是一口鮮血先破喉而出。

龍譽心頓時擰得生疼,抬頭正要大聲呼喚她阿娘,發現她阿娘正從大火頭步跑來,躬身蹲到了薑花阿爹麵前,拿出帕子替他擦拭著嘴角不斷湧出血,喉間哽咽得厲害:“薑阿哥……”

“阿譽……”薑花阿爹眼神沒有移到朵西身上,而是含著希冀似看著龍譽,想要抬起手,卻是絲毫力氣都沒有,緊緊按著肚腹傷口,心口大幅度地起伏,極其艱難地吐氣,“救,救救薑花……中,中原……”

龍譽眼神陰沉得厲害,扶著薑花阿爹肩頭手驀然緊了一分,堅定道:“薑花阿爹,你放心,我會。”

薑花阿爹像是舒了一口氣,捂著傷口手微微鬆了,這才將眼神慢慢移到朵西身上,艱難地勾起了嘴角,露出他平日裡樸實笑容,“朵西……妹子……我知道,你心裡有人……我不悔……能再見到,你後一麵……我知……”

後一個“足”字還沒有出口,薑花阿爹捂著傷口手便無力垂下了,闔上了雙眼,一滴淚濺到他臉頰上,他卻再也感覺不到。

龍譽將他平放了地上,朵西用棉帕子將他臟汙臉慢慢擦拭乾淨。

“轟——”一聲巨大而沉悶聲響喧囂著無數火星子她們身旁響起,是被大火燒得搖搖欲墜吊腳樓再也無法撐持,轟然坍塌,就像一個溘然消逝生命,然而烈火仍舊繼續。

龍譽看著坍塌屋樓,麵容沉冷,朵西隻是細心地為薑花阿爹擦拭臉龐,不驚不詫,仿佛她眼裡根本沒有周遭大火。

“我都瞧過了,沒有殘存著鼻息,村中男子都,像薑花那個年紀女娃少了將近十個,其餘老弱婦孺,也都。”朵西為薑花阿爹擦拭乾淨臉頰和脖頸,慢慢站起了身,溫柔眼眸深處是掩蓋不住悲哀與恨意,“就讓他們與村子一起沉睡吧,咱們走吧。”

龍譽沒有說話,隻是定原地片刻,而後原地慢慢轉了個圈,看清這一場大火,讓這一場銘記心,後隨朵西一起離開了村子。

龍譽背對著村子,往東邊走,她身後不斷傳來木樓捱不住大火坍塌聲,她一次也沒有回頭,直到走出了村子外圍,才擇了一株高大樹往樹頂竄去,站高處,將被大火%e8%88%94舐樹頂村落收眼底。

她要看著這大火將村子一點一滴吞噬乾淨,如同將這仇恨一點一滴地鏤刻心底,永生不忘。

朵西站樹下,仍舊能看清那暗夜中尤顯突兀大火,手扶樹乾上,慢慢摳住了手下樹乾,盯著那似乎不會停息大火,連書皮嵌進了指甲縫裡滲出血來也不自知。

翌日天明之時,那燃燒了整整一夜不眠不休大火終於停歇,留下一片大火腐蝕過黑色殘跡。

龍譽就這麼站樹頂看了整整一夜。

“阿娘。”龍譽終於從樹頂躍了下來,站朵西麵前,漂亮眸子裡帶著絲絲血絲,麵色嚴肅地看著朵西,“阿娘,我們走吧,我要帶阿娘去一個地方,時間有點趕,阿娘%e8%85%bf要多勞累些了。”

朵西慈愛一笑,沒有說什麼,隻是抬手撫了撫龍譽長發,點了點頭。

她孩子,她知道她心裡想些什麼,想去做什麼,而從來隻要是阿譽心裡想要去做,堅持去做,她從不會阻止,這次也不會。

不到一日時間,龍譽帶著朵西來到了遍處毒物無心嶺深處,朵西雖有震驚,卻是沒有多問什麼,龍譽讓朵西樹蔭下歇著,自己到靠山而建吊腳樓裡搗騰了一番,後捧出兩隻盛著白米粥混著花生米大陶碗,來到朵西麵前,將一碗遞給了朵西,自己捧著一碗朵西身旁坐下。

“已經有大半年沒往這兒屯東西了,好白米還能用,找著些花生米,選了些沒長芽拌拌,阿娘先將就著吃。”龍譽向朵西解釋了一聲,便開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朵西靜靜地喝粥,一句話也不多說,她等著她乖女兒先行開口。

“阿娘。”很,龍譽便將自己手中陶碗喝空了,將碗放到了一旁,看著朵西,神情很是認真,“那個所謂大祭司,想要利用我來做什麼,阿娘知道嗎?”

朵西沒有驚訝,將隻喝到一半粥碗捧手裡,微微點了點頭,“阿娘知道。”

龍譽亦是沒有驚訝,也沒有接著這個問題往下問,而是問道:“那他想要找是我,不是阿娘,是不是?”

“是。”朵西再次點了點頭,對龍譽微微一笑,“所以阿譽放心,阿娘不會有事。”

“我要出去一趟,阿娘你就這兒等著我回來。”龍譽心底稍微舒了一口氣,“我們分開,他若是要找也是會先找到我,應該找不到阿娘這兒來,屆時我再回來接阿娘,我們好好過日子。”

“阿譽,過來讓阿娘瞧瞧。”朵西將手裡陶碗放到一旁,衝龍譽溫柔慈愛地笑了笑,龍譽便乖巧地挪到了她身邊,隻見朵西將她摟進了懷裡,一下一下輕輕撫摸著她長發,憐愛道,“阿譽,從小到大,阿娘除了不許你用蠱之外就沒管過你什麼,阿娘知道你很聽話很乖,所以這一次你也要聽阿娘話,不管你去做什麼,阿娘都要你後好好地回到阿娘身邊。”

龍譽將下巴搭到了朵西肩膀上,伸出雙手摟住了她,閉眼鄭重道:“阿娘放心,我會好好回來,我說過要帶阿娘好好過日子。”

“好孩子。”朵西忽然笑得有些苦澀,不是她不擔心阿譽,不是她想這麼任由著阿譽,而是阿譽決定了事誰也不可能改變,便是她也不行,與其阻止,不如放手,如今隻要阿譽平平安安,她什麼都可以不意。

“這兩日阿娘辛苦了,定是累極了,阿娘先到樓上屋子裡歇歇,我去打盆水讓阿娘洗洗,阿娘再好好歇息一番。”龍譽說著,離開了朵西那令她安心懷抱,先行站起了身,而後將朵西扶了起來,一齊上了木樓,讓朵西椅子上坐著,自己便拿起木盆打水去了。

將水打回來之後,龍譽將水倒到鍋裡,放到灶上燒,而後便開始翻找她以往存糧,水燒好了,她也搗騰好了,捧著水跑到了樓上屋子,讓朵西擦洗好了,後讓朵西坐好,自己則蹲下了身,替朵西%e8%84%b1下了鞋襪,讓朵西把腳放到木盆裡,幫她洗腳。

龍譽一邊為朵西洗腳,一邊認真地交代著,米麵放哪兒,水要去哪裡打,還剩多少柴,待會她再劈一些,油鹽不夠用了哪裡有屯著,說屋梁上還有好多乾肉,屋子底下小地窖還有醃魚醃肉,但是不多了,稍後她看看能不能到旁邊林子裡去獵一些。

朵西聽著她說,心底很暖也很感概,後揉著龍譽腦袋,隻化作一句話,“我阿譽長大了,是真真會照顧自己了,如今都能照顧阿娘了。”

龍譽笑了笑,幫朵西擦淨了腳,將竹床整理了一番,讓朵西到床上歇著了。

朵西龍譽離開前握著她手憐愛地說了一句,“阿譽,阿娘等你回來,便將事情都告訴你。”

龍譽沒有如以往一般歡天喜地地說好,隻是點了點頭,替朵西蓋了薄被,輕掩上門離開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朵西本是毫無睡意,但是不想拂了龍譽一片心思,便閉上了眼,心頭事情太多,壓得她難受,後不知是因為真太累還是年紀大了緣故,便也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朵西醒來之時是她們離開聖山第十日黃昏,夕陽紅光將無心嶺覆上了一層淺紅色薄紗,朵西自覺這一覺睡了許久,起身走到屋外,四周寂寂,瞧不到龍譽影子。

下樓推開廚房門一瞧,柴禾整整齊齊地排一側,夠她用許久了,還有一隻奄奄一息野兔和一隻翅膀受了傷山%e9%b8%a1。

朵西轉身看涼涼東邊天,仇恨無法抹滅,阿譽終於還是到了那個地方去。

佑納,保佑你女兒吧……

*

夜如鬼魅,等待著晨曦破曉。

清晨陽光溫柔得好似嫵媚少女,輕輕灑身上,夏日晨風讓這暖陽似乎都帶著淺淺涼意,本該讓人覺得極是愜意,而溺水街,不論何時,都與愜意一詞都沾不上半點邊兒,便是這溫和陽光灑下,都能給人一種格格不入感覺。

溺水街位於臨淵城西南,街道不長,也不寬,臟汙夯土地麵不知經曆了多少年歲碾壓,如今早已看不出黃土顏色,大小不一鐵牢籠擺滿了街道兩側,而那牢籠裡裝著,不是動物也不是畜生,而是,活生生人。

那鐵籠裡人,有精壯男子,有稚嫩孩童,有青澀少女,也有蒼老老嫗,然而管牢籠裡人形形色色,卻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脖子上都扣著牢固鐵圈枷,鐵圈枷由一根粗大鐵鏈連著,鐵鏈另一端則鎖鑲嵌地上地扣上,鐵鏈很短,迫使他們不得不低頭跪地上。

這是,奴隸買賣市場。

此刻,正有販子將手伸入鐵籠之中,一把撈起了鐵籠之中一名埋頭坐著男子頭發,而後用力一扯,讓鐵籠裡男子不得不抬起頭,販子這才笑著望向麵前買主,買主鄙夷地搖搖頭,走了。

買主搖頭走了,販子嘴角笑容變得惱怒與厭惡,用力一甩手,鐵籠中男子便撞到了地上,有猩紅血從他被撞破額頭上流出,血水浸入烏黑泥地中,使得本就黑烏泥地黑了。

此時溺水街,幾乎無人光臨,街頭巷尾一片歎氣聲。

“呸!這些沒用東西,隻會白吃老子飯,一個子兒都不能給老子撈著!”突然,一名長相粗陋粗陋男子將腳伸進鐵籠裡,狠狠地踹了籠子裡人幾腳,一邊踹一邊啐道,籠子裡人也不求饒,隻跪地上用雙手護著腦袋,男子見踹得沒勁,也怕踹死了自己貨,便掃興地收回了腳。

“老李哥,何必拿自家畜生生氣呢,好歹也是你花了幾個子兒買回來等著再賣出個好價錢。”旁邊一個一臉麻子尖瘦男子捏著下巴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