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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 牛角弓 4323 字 6個月前

他也是看過話本的人,在那些故事裡,有些有功於朝廷的臣子會想用自己的封賞為父母求誥封,或是在家鄉為自己的族人重修宗祠。

這些都是積功德的事,上位者也樂意成全。

崇佑帝興致勃勃的想,換了是他,他也樂意成全。

傳出去,這也是一段佳話。

崇佑帝還等著鳳雲鶴說話,就見他朝著身後使了個眼色,然後一員小將走了上來,略有些拘謹的給他行禮。

新封的明威將軍司空。

崇佑帝對他也有印象,這人幾次攻城都在前鋒營,身手極好,據說還是個神箭手。而且滿殿相貌各異的文臣武將,多一半兒都是四五十歲的老幫子,不得不說,人都是視覺動物,像明威將軍這種年輕英俊的少年將軍還是很能吸引視線的。

崇佑帝上下打量他,“你叫司空?”

“回官家的話,末將司空,想拿封賞求官家一個恩典。”司空畢竟是頭一次見皇帝,心裡還是有些小緊張的。

他麵前的這一位,可是這個時代最有權勢的人。

崇佑帝鼓勵的看著他,“你說。”

司空深呼吸,然後勇敢的抬起頭,有些失禮的與崇佑帝來了個四目交投,“末將想狀告兩個人。”

崇佑帝心中大奇,這小將軍是把他當成了青天大老爺?!

“告誰?”崇佑帝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絲不妙的預感。但話已出口,這個時候攔住不讓司空說話已經不現實了。

他聽到司空的聲音鏗鏘有力的說道:“末將要告慎國公虞道野騙婚,告長榮公主逼死人命!”

一石激起千層浪。

崇佑帝也身軀一震,“誰?!”

這,這是告他的姑母?!

崇佑帝第一反應是趕緊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閉嘴。

“告狀,不是應該去京畿衙門嗎?”他盼著這個小子識趣的順著他的話走。

但司空隻是抬著頭,一臉純良無辜的看著他,“這樁案子,二十年前我舅舅就告過官,但沒人敢接狀紙。”

司空說著,從一堆證據裡找出了李騫和夏瓶等人二十年前的狀紙和證詞。左右看了看,向旁邊走過去兩步,交給一旁服侍的內侍,示意他遞上去。

內侍不敢細看,垂著頭托著這些輕飄飄的紙卷走上去,遞給了於成明。

於成明也覺得棘手,將這東西遞上去的時候,腦袋垂的低低的。

崇佑帝掃了兩眼他遞上來的狀紙,的確紙張泛黃,邊邊角角都有磨損的痕跡,看上去是多年前的東西。

二十年前管著京畿衙門的人還不是蔡茂德,不過一樣是個膽小怕事的軟蛋。

崇佑帝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說“朕給你打包票,他一定敢接”或者“京畿衙門一定會秉公處置,你隻管去告?”

這話要是漏了出去,蔡茂德還不知要怎麼誤會。搞不好事情反而會被鬨大。而且以卑告尊,這種案子會很快在坊間傳播開來,到那時,皇家的麵子丟的更多。

崇佑帝腦海中反複權衡利弊,最後還是覺得就讓這個小子在朝堂上說吧,至少官員們心裡都有一杆秤,不該編排的,不會往外說。輿論方麵,反而更容易控製住。

崇佑帝的臉色沉了下來,“你說吧。”

他居高臨下盯著司空,希望他看出自己的不悅,老老實實的閉上嘴。

但司空卻絲毫也沒有接收到他暗示信息,反而唯恐天下不亂的開始陳述案情了。

怎麼當朝告狀,他在心裡已經推演過無數次了,如何讓旁人不能插嘴製止他,如何及時地穿插證據,每一個步驟,他都%e8%83%b8有成竹。

他將證據按照時間線排列出來,平放在大殿的地板上,一一指給崇佑帝看,“這兩位是當初幫助虞道野辦路引的人,可以證明李道確實就是虞道野。”

“這是李持盈族叔的供詞,李道入贅李家,婚書就是他起草的,他也是證婚人,婚書上還有他的簽名手印。”

“這幾份是李家的下仆的證詞。”可以證明長榮公主是如何跋扈地將李家的人都關了起來,又是如何逼迫李持盈低頭的。

大約在長榮公主的眼睛裡,區區一個民女竟然還敢跟她頂著乾,簡直不識抬舉。

崇佑帝聽到一半兒就開始後悔了。

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兒,他不能直接說“你不能狀告宗室”這樣的話。宗室跋扈,年年都會鬨出一些事情來,大家的眼睛都盯著他,他至少在表麵上要做出秉公處置,要給臣子足夠的維護這種姿態。

不能讓人說閒話,說他這個當皇帝的偏倚了宗室。

但這孩子呈上來的證據實在太充分了。不但有狀紙,有物證,還有人證。

他準備的越是充分,崇佑帝就越是感覺棘手。

而且這案子並不複雜,複雜的地方,無非是長榮公主的身份——崇佑帝肯為了一個下臣就懲罰自己的姑母嗎?!

鳳雲鶴冷眼旁觀,心裡漸漸湧起一團怒火。

這麼些年來,他們吃了朝廷這些蠹蟲的多少暗虧,明著暗著的欺負打壓就不說了,一邊推著他們送死,一邊兒又顧慮他們手中有權,鬼魅伎倆層出不窮。

沒一個好東西!

他今天非得讓崇佑帝打了自己的老臉不可!

鳳雲鶴站了出來,很恭敬的向崇佑帝建議,“既然告的是慎國公母子,總要讓被告有機會替自己申辯。官家不如請上公主和國公爺,聽聽他們怎麼說。”

崇佑帝這才反應過來,今日大朝,虞道野竟然告假了。

不對,不是他告不告假的問題。堂堂公主怎麼能因為有人告狀,就被帶上大殿跟人對峙?這成何體統?!

崇佑帝緊盯著鳳雲鶴,想看出他說這話到底有什麼用意。

但很快他就發現,等著看熱鬨的人竟然還不少。陸續有臣子跳出來說應該召長榮公主母子倆上殿來申辯。

連禮部尚書都含蓄的提了一句,說長榮公主可由太後陪同,垂簾於側。如此一來,既符合了問詢的流程,也不至於拋頭露麵失了禮儀。

崇佑帝有些騎虎難下了。

他把目光投向左光書,卻見他微微頜首表示讚同。

直到這個時候,崇佑帝才模糊覺得,他的臣子們似乎一直在等待這樣的一個……與宗室叫板的機會?

可是為什麼呢?!

他模糊記得有人跟他說過,某個臣子的老娘上山去燒香,出城的時候遇到長榮公主的車駕,因為老太太的馬車讓路慢了一些,被長榮公主的手下粗暴趕到一邊,老太太在車裡碰傷了頭,回來就病倒了。

是誰的老娘來著?!

崇佑帝一時想不起來,隻模糊記得自己還賞了些補品給那位老太太。

還有一次,有位大臣跑來哭訴,說長榮公主在某家的宴會上掌摑他的女兒。他的女兒正值妙齡,結果出了這樣的醜事,談好的婚事也黃了。

他當時溫言安慰,隻說長榮公主性子急,但本性並不壞。而且她在皇室中輩分太高,他也不好出言責罰雲雲。

後來那位小娘子好像嫁去了外地……

這樣的小事,他陸陸續續聽了不少,都隻是左耳進右耳出。但如今一樁樁一件件地都翻出來,崇佑帝才驚覺長榮公主得罪了不少人。

竟然沒有人替她說一句求情的話!

崇佑帝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被臣子們聯手逼迫的壓力。

而最讓他憤怒,同時又有些驚訝的的是,在長榮公主麵前,朝堂上彼此之間暗潮湧動的文臣武將,竟然因為出現了一個共同的敵人而空前的和睦了!

崇佑帝怒火中燒。

於成明接收到了左光書的眼色,忍不住輕咳一聲,小聲提醒崇佑帝,“官家,長榮公主再怎麼尊貴,也尊貴不過官家。她,她到底也隻是個公主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崇佑帝一下就明白了於成明話裡暗示的意思:眾臣針對的並非是他,而是公主——還是一位跋扈到激起眾怒的公主。

臣子們也隻是想逼著他表個態:是維護臣子?還是繼續站在公主一邊,由著她飛揚跋扈,折辱朝臣?!

朝堂上落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崇佑帝沉聲說道:“傳慎國公上殿。傳長榮公主上殿。”說完,大約也覺得一位公主被傳到大殿上與朝臣對峙太丟臉,又補充了一句,“請太後上殿,側殿垂簾。”

在冰冷的金磚之上跪了半天的司空,終於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來了就好。

他想,他怕的就是他們不來。

第215章 臣領罪

朝堂上崇佑帝左右為難的時候,長榮公主就在太後的康寧殿。

這事兒說來也巧,大朝這日,慎國公父子倆人一起報病,長榮公主派了身邊的人過去詢問,都被父子倆給敷衍過去了。

長榮公主就覺得這父子倆有些不識抬舉,給臉不要臉。她正醞釀著要不要在家裡發作一通的時候,接到了崇陽公主遞來的帖子,邀她一起進宮去探望太後。

長榮公主身邊的老嬤嬤也勸她不要總是衝著駙馬父子倆耍威風,就這麼的,長榮公主索性接了帖子,進宮去散一散自己的滿腹怨氣。

其實她與太後這一對姑嫂之間的關係並不怎麼融洽。太後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她從小嬪妃一步一步爬上太後的寶座,不知道吃了多少辛苦,與長榮公主這種從生下來就不需要看人臉色的天之驕女,天生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作為太後的親生女兒,崇陽公主不會不知道太後對長榮公主的看法。不過倆人脾性不合不要緊,她看重的本來也不是長榮公主對太後的影響力,而是她的身份。

作為當今天子的親姑姑,她表個態,哪怕是太後,也是要斟酌一二的。

長榮公主也知道崇陽公主又在為她那個討債鬼的女兒操心了,想推出她來勸一勸太後。她有些看不上太後的固執,如今滿京城誰家不知道福蓮縣主與喬暉的那點兒破事兒呢?不早早將這孩子嫁進喬家,日後再鬨出什麼醜事,丟臉的還不是太後她老人家?

長榮公主覺得留在家裡看著她家一大一小的兩個討債鬼心煩,但太後的死腦筋更讓人心煩。

就好比這會兒,無論她和崇陽公主怎麼旁敲側擊的提起小一輩的親事,太後就是不肯接話。

長榮公主漸漸不耐煩起來。

就在這時,簾外有小內侍來回話,說官家請太後和長榮公主去昭德殿。

正在閒聊的母女倆都愣住,太後微微皺眉,“去昭德殿?”

以前可從來沒有這種事。後宮女子哪裡能跑去前殿?

“出了什麼事?”太後通過這個消息敏銳地嗅到了某種不同尋常的味道。

小內侍偷瞟一眼神色不耐煩的長榮公主,輕聲說:“聽說有人狀告公主殿下。”

滿殿的人都望向長榮公主。

長榮公主微怔,隨即便勃然大怒,“哪個不要命的,敢來找我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