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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 牛角弓 4254 字 6個月前

嬤,剛要說話,心裡卻忽然湧起了極為怪異的感覺,他留神打量蔡嬤嬤的眼神,不知是不是他看錯了,他覺得他看到了一個人卸下重擔之後,無以倫比的輕鬆與解脫。

一個被負疚感折磨了半輩子的人,一旦解脫,她會怎麼做?!

司空心跳加快,神色卻依然平靜,他端詳蔡嬤嬤鬢邊的白發,輕聲說道:“嬤嬤一直照顧我娘?”

蔡嬤嬤噙著淚水點了點頭,“我與李氏是前後腳進的李家,老奴說一句托大的話,娘子是老奴看著長大的。”

司空垂眸,“我娘那時被困在京城,好不容易有逃出去的機會,卻把我托付給了寺廟,她又回去了……你說,她到底疼不疼我?”

蔡嬤嬤語氣急切,“這是自然!娘子她把你看的比她的命還重呢!”

司空微微一笑,“那蔡嬤嬤,以後你要不要來照顧我?”

蔡嬤嬤呆住,片刻後稍稍有些無措,“這……”

司空看她的神情,好像這個建議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她似乎想要拒絕,又猶豫該不該拒絕,一時間就躊躇起來了。

“嬤嬤是我娘的奶娘,想來我娘在你眼裡就跟親生女兒也差不多。說句忌諱的話,嬤嬤大約會比我走得早。等你到了那個世界,見到我娘,她若是問你:嬤嬤,我的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要怎麼回答呢?”

蔡嬤嬤一下就明白了司空的用意。她的眼淚流下來,被她有些慌亂地抹掉,語無倫次的嗚咽起來,“老奴對不住娘子……沒臉見她……”

司空不擅長安慰一個慟哭的老婦人,隻好繼續拿李持盈來開導她,“你對不起她,那就乾脆在我的身上做些補償吧。你說你沒臉見她,如果你把我照顧得很好,那以後你是不是就可以挺直腰身去見她了?”

蔡嬤嬤被他畫的餅迷住了。

司空其實也不需要身邊有個老嬤嬤來照顧,他想的是,他師父以後肯定是要跟著他走的,等到了北邊,那裡的生活條件肯定不能與西京或者是隴右李家相比。而師父又是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的人。

那就乾脆多帶些伺候的人過去吧,儘量把他生活的小圈子營造的舒服一些。像小魚就不錯,不但會照顧他師父的日常起居,還會種菜、做飯、給他師父做襪子。

像蔡嬤嬤這種從小照顧李持盈的奶娘,生活經驗豐富,做事隻會更加細致周全。

蔡嬤嬤癱在椅子裡痛哭一場之後,整個人的精神倒是比剛進門的時候振作了許多,古井般的眼睛裡也有了亮光。

她起身走到司空麵前,極為鄭重的跪下磕頭,口稱,“老奴蔡氏拜見小郎君。”

司空心中猶如巨石落地,臉上也浮起笑容,“嬤嬤剛才說,李家過些天會有人過來。這些人我就交給嬤嬤照料了。到時候你讓人到虞國公府給我送個信兒,我要先見一見他們。”

第209章 左光書

司空去林宅的時候,朝堂上也吵成了一團。

崇佑帝高坐寶座之上,麵沉似水,一言不發的看著下方的群臣你來我往,唇槍舌戰,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鳳雲鶴押著林玄同一進殿,林玄同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的述說自己這一路受了多大的委屈,堂堂當朝太尉,讓人像囚犯似的一路押解回京,鳳雲鶴簡直就是不把朝廷和官家放在眼裡。

鳳雲鶴一絲不苟地磕頭行禮,然後起身答道:“奸賊賣國,不配為人。”

然後就有小禦史跳出來指責鳳雲鶴目無法紀,說林大人尚未定罪,鳳雲鶴卻將他視為囚犯,是不是太不把朝廷法紀放在眼裡?

“林大人犯錯,自有三司會審,官家定罪。國公爺有什麼權利給林大人定罪呢?”小禦史振振有詞,“還是國公爺與林大人有什麼私仇?不報不快?”

鳳雲鶴給他豎了一根大拇指,“小夥子真會說話,當真是顛倒黑白的一把好手。”

小禦史氣得臉都紅了,“下官說實話而已!”

“你說老夫無權給林玄同這老狗定罪,說的好。”鳳雲鶴衝著寶座之上的崇佑帝拱了拱手,“就因為老夫無權給他定罪,這才帶著他千裡迢迢回京城來問罪,否則在我們邊城,抓住賣國求榮的奸賊,或是裡外交通的細作,直接就拉到市集上砍頭了!哪裡還用得著一路好飯好菜地養著帶回京城來!”

小禦史,“……”

鳳雲鶴繼續反駁小禦史對他的指控,“你說老夫無權給林老狗定罪,這也說的對,可是老夫也沒給他定罪呀,隻是與他同路而行,一起回了西京,請官家做主……難道這也不行?那你說說要如何做?讓他自己帶著家丁出門?若是路上被狼吃了呢?你會不會又說那狼群也是老夫派去滅口的?”

小禦史嘴巴都氣歪了。

另有朝臣將他換了下去,一句話就問到了點子上:“國公爺張口奸賊,閉口老狗,這賣國二字非同小可,不知國公爺有什麼證據?”

鳳雲鶴從袖袋裡取出一個羊皮製的小號文件袋——這東西裝些信件文書的東西當真好用!

“證據在此,”鳳雲鶴規規矩矩的向崇佑帝行禮,“林玄同和他門下清客何時何地與耶律乙辛見麵,林老狗又暗中泄露了那些消息……人證物證俱全。”

朝臣也傻眼了。

崇佑帝抬抬手,示意將這東西呈上來。

旁邊的內侍連忙走過來接過這個新奇的袋子,不敢多看,低著頭呈給了崇佑帝身旁的大太監魏源。

魏源接過,研究了一下文件袋上的兩個鈕扣,伸手解開了牛皮繩,將裡麵的東西盛放在一張托盤上,遞到了崇佑帝的麵前。

他就站在崇佑帝的身邊,上下各色人等都是什麼嘴臉看的一清二楚,心裡一邊歎氣,一邊又暗暗高興,林玄同這老狗這一次可真要栽了!

魏源與林玄同、於成明年齡相仿,要說起資曆來,他比這二位更早就貼身服侍崇佑帝了。隻不過他在帝王身邊伺候得久了,崇佑帝的日常起居這些事漸漸的就離不開他了。

他成了崇佑帝身邊的第一人,但他的腳步也被困在了內宮。而於成明混成了昭德殿總管,林玄同更是躋身於朝堂之上。這讓魏源每每想起,都恨得牙癢癢。

今日上朝之前,崇佑帝打發於成明去德馨殿問話,魏源就知道了,官家對於成明跟林玄同的交情也是心知肚明。今日的朝會,不宜讓於成明露麵。

這也是他魏源的機會——沒有於成明,他林玄同算個屁!

林玄同與於成明、魏源不一樣,他是崇佑帝登基之前才巴結上來的人,靠著於成明的推薦,管上了崇佑帝跟外臣聯絡的事。久而久之,這人心也大了,爪子也就伸到了朝堂上。

這回栽了。

魏源心想,該!

崇佑帝在看這些證據之前,心裡其實稍有些發虛的,因為林玄同跟耶律乙辛有來往這事兒他是知道的,甚至是他默許的。

兩國局勢緊張,如果他手下親信與對方國家的重臣之間保持著較為友好的聯係,甚至是得到耶律乙辛的支持的話……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鳳雲鶴將這些事當眾抖開,崇佑帝是無論如何不會主動背鍋的。

這隻是他在翻看證據之前的想法,當他一頁一頁看下去,意識到林玄同除了聽命於他,尚有無數屬於他自己的小動作之後,心情就變得有些複雜了。

甚至還滋生出一種被臣子愚弄的憤怒。

崇佑帝將手中的一疊證據扔回了托盤裡。

同樣的問題,林玄同顯然也意識到了。他不再狼哭鬼嚎的求饒,而是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神情木然。

鳳雲鶴又上前一步,對崇佑帝說:“也請官家並各位同僚看一看北路軍軍需轉運使閆大人統計的曆年來我北路軍的傷亡、戰損……為了收複東六州,無數好男兒戰死沙場,出讓兩個字,實在欺人太甚。”

魏源連忙找出了鳳雲鶴所說的文書遞給了崇佑帝,崇佑帝看過,遞給他示意交給滿朝文武都看一看。◎思◎兔◎網◎

此舉倒也不全是為了拉攏鳳雲鶴,而是林玄同擅自做主定下的“出讓”一詞,也觸到了崇佑帝的逆鱗。他要的是收複河山,成就一代明君的聖名,可不是讓後世子孫罵他奴顏卑膝。

一國之君,怎麼能背一個甘受遼人擺布的名聲?!

打回來的河山,與敵人施舍的地盤,哪怕史書上寫得再光鮮,也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魏源站在一邊,心也是一沉。不管他看林玄同有多不順眼,兩人之間畢竟也是你來我往明著暗著交手無數,如今眼睜睜看著這個人就這麼折了,他這心裡竟也生出了幾分兔死狐悲之意。

民怨如沸,林玄同就是被拉出來平息百姓怨氣的那一瓢涼水。

左光書從宮裡出來,一登上自己家的馬車,就摘下官帽,靠在軟墊上長長的歎了口氣。一直緊繃著不肯在外人麵前顯露出來的疲憊也一瞬間爬上了他的眉梢。

伺候的人連忙奉上熱毛巾,讓他擦了把臉,就這樣他仍然覺得疲倦得幾乎睜不開眼。

馬車剛開動,晃了一下又停住了,親隨在外麵輕聲說:“大人,梅大人過來了。”

左光書勉強睜了一下眼,“讓進來吧。”

他坐直了身體,又將官帽戴好,滿臉疲態的麵孔也在車簾掀起的瞬間恢複了朝堂上那種神采奕奕的狀態。

來人就是朝堂上跳出來指責鳳雲鶴沒有權利給林大人定罪的那位小禦史。他姓梅,名實,字子謙,兩年前剛剛拜在左光書的門下。能以二十出頭的年紀就擠進禦史台,這裡頭也有左光書的手筆。

梅子謙一上車就給左光書行禮,憂心忡忡的問道:“先生,林太尉……”

左光書就知道他是來說這個,擺了擺手製止了他後麵的話,“這件事不必提了,官家拿定了主意的事,沒有你我置喙的餘地。”

梅子謙神色中有一瞬間的倉皇,“先生是說……”

左光書點了點頭,眸色沉沉的望著馬車的頂棚,“這件事,鳳雲鶴那個老東西煽風點火的,鬨得太大了。官家也兜不住。”

不罰林玄同,無法平息民憤。

梅子謙想問問朝廷大約會怎麼處置林玄同,但又覺得這個問題問的有些不合適——明明左光書已經擺出了與林玄同兩不相乾的姿態。

他記得清清楚楚,剛才在朝堂上,除了指使他出來探路,左光書一派的官員再沒有誰出來為林玄同申辯。

梅子謙悄悄打量左光書。

左光書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相貌清雋,隻是近看的話,皮膚上的細紋和斑點還是令他透出了幾分老態。

不大像是平時在朝堂上看到的那個精神矍鑠、運籌帷幄的左丞相了。

左光書又怎麼會注意不到梅子謙的神情,心裡暗暗歎氣,年輕人就是這麼容易熱血上頭。

他睜開眼,抬手在梅子謙的手臂上輕輕拍了拍,語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