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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 牛角弓 4270 字 6個月前

室裡的情形,卻恨不得火把是熄滅的,他什麼也看不見才好。

這……這不僅是暗室,看樣子,還是一座私牢啊。

走在他身後的鳳隨敏銳的察覺到了他身體上突然出現的緊繃。

他快走幾步,來到司空身旁。但是不等他說出什麼安慰的話,也僵住了。眼前的這副畫麵,確實是他沒有想到的。

這間密室是一個長條形的結構,寬度在五六米左右,長度卻有十米不止。粗略的分成了裡外兩間的樣子。

外間緊挨著樓梯,堆著半人高的木箱子,有一個角落還空出了一片空地,從地麵上留下的印痕來看,這裡之前也放著同樣大小的箱子,而且還頗有分量,隻是不知什麼時候被運走了。

堆放木箱的這片地方大約占了密室二分之一的空間。再往裡,就是一間不折不扣的囚室了。牆壁上立著刑架,掛著各種刑具。正中的刑架上一具女子赤摞的屍體四肢大開地固定在那裡。粗粗一眼看去,隻覺得她全身上下遍布傷口,血汙狼藉,竟沒有一寸完整的肌膚。

她的頭低低垂在%e8%83%b8`前,長發跟身上的血汙混在一起,像是在她身前掛了一塊臟汙的氈子。

血腥味兒還很新鮮,就算密室有通風的設計,也濃鬱得讓人透不過氣。

鳳隨走過去,伸出手指試了試女子的鼻息,又將兩根手指搭在女子的頸部試了試脈搏,片刻後轉過身,衝著司空等人搖了搖頭。

“讓徐嚴拆一塊門板帶下來,先把屍體運上去。”鳳隨對司空說:“讓陳原禮去審刺史府的下人,看看有誰知道這女子的身份。”

司空答應一聲,連忙跑到通道口去喊徐嚴。

這個時候,唐淩和鄒先生也互相攙扶著走了下來。他們在北境生活多年,屍體見得多了,這會兒雖然也覺得這女子的死狀淒慘,但也不至於就嚇到。

徐嚴很快帶著兩個小兵下來,將屍體運了上去。

密室裡雖然氣味兒熏人,但少了屍體,隻留下空蕩蕩的刑架,那種令人窒息的視覺衝擊就減弱了許多。

這裡的刑架、刑具都不是新的,也有使用過的痕跡,刑架的邊邊角角顏色發黑,顯然已經用過很久了。

鳳隨暗歎,也不知這麼一間不見天日的私牢,害了多少人命……都是漢人的人命。

鳳隨開始檢查堆放在外間的木箱子,不出意外,都是一些金銀財寶之類的東西。有的箱子裡整整齊齊放著金銀錠子,有些放著女人用的首飾。

以鳳隨的眼光來看,這裝首飾的箱子,應該都是行軍打仗的過程中搜刮來的戰利品。因為這些首飾並沒有很細致的分類,貴重的寶石發簪和便宜些的銀鐲銀釵都混在一起,看上去亂七八糟的。

金銀就不好說了,搜刮官府的官庫、打劫了有錢人家,或者是乾脆劫了錢莊,對於遼人來說這都是有可能的。

司空起先還懷疑了一下“歲幣”,雖然徐嚴隱晦的提醒過他,但看見這麼一箱一箱的金銀,他還是會忍不住就聯想到了剛剛被劫走的那一批銀子。但很快他就打消了這種念頭,因為銀錠的製式與歲幣不同,銀錠的底部也並沒有朝廷的押印。

每一個箱子都看過之後,鳳隨心情還不錯,但唐淩和鄒先生就有些失望了,因為這裡就是個藏寶庫,並沒有存放什麼重要的文件或者資料。

金銀珠寶暫時沒有更好的處理方法,就暫時仍然留在密室裡,反正有暗鎖機關,除了鳳隨自己的人,外麵的人也進不去。

等他們驗過了這些木箱裡的東西,登記造冊,再從密室裡爬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未時二刻,午飯都錯過去了。

司空這才感覺餓的慌。他忙活了一整晚,早上剛洗了澡就被徐嚴拽過來幫忙,本來打算幫完他的忙就去找點兒吃的,然後補覺,沒想到狀況頻出,一直耽誤到了現在。

但他卻一點兒也沒有胃口。

這個密室,給他一種極其不舒服的感覺。

不僅僅是因為被淩虐而死的女屍。

這個密室,幾乎就是濃縮了遼人的習性:對於金銀財富的貪求,以及人性中放縱的、毫無節製的暴虐。

尤其在麵對自己的敵人的時候,他們天性之中的凶殘更是會無限製的膨脹。

司空見過遼人過境之後的村莊,不誇大的說,滿村的雞鴨都會殺的乾乾淨淨。他見過慘死的嬰兒、老人,也見過扒皮抽筋之後倒掛在路口的各種屍首。

這些曾經活生生的生命,在遼人的手裡,隻是用來向大宋的軍隊挑釁的工具。

見多了這樣的慘狀,司空殺俘的時候從來沒有心軟過。

他知道在後方,朝堂上,無數天真的文人洋洋灑灑書寫各種文章,斥責他們不應該殘殺這些已經沒有能力反抗的俘虜。他們認為敵人已經投降,這個時候要彰顯大國的氣度,向他們展現我們的王朝寬容仁厚的一麵。

司空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過前世所奉行的國際公約了。因為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人道主義——跟屠殺嬰兒和老人的劊子手講人道主義?!

腦子有包吧?!

我們說自己是泱泱大國,天朝氣度。敵人隻會輕蔑的笑,會說這些漢人果然都是一群軟骨頭,哪怕我們的武士手中已經沒有兵器了,他們仍然怕的發抖。

司空麵對這樣的強盜,曾經柔軟的心臟也一點一點變得堅硬如鐵。

他知道,他的敵人在麵向南方的時候,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心慈手軟。隻要他們還有一口氣,掠奪與殺戮的欲念就絕不會平息。

司空有些疲憊地盤腿坐在地上,將機關嚴絲合縫地關好。

他聽見陳原禮快步走上台階,用一種極為克製的語氣對鳳隨說:“大人,這女人身份不簡單……蕭琮或許就是因為沒有時間處理屍體,擔心這件事被我們發現,這才匆忙之下棄城出逃的。”

第193章 螻蟻

鳳隨聽他這樣說,也露出意外的表情。他以為這女子就是不知何處虜來的漢女,平民,甚至就是奴隸的身份。

陳原禮吸了口氣,眼圈也有些發紅。這不是傷心難過,單純就是氣的,“這女子是安恪。”

“誰?”鳳隨愣了一下,眼神略有些懵圈,隨即便勃然大怒了。

司空還是一臉不在狀態的神情,但唐淩和鄒先生卻都露出了憤慨的神色。

陳原禮不等他們追問,便將剛才問話的情形都一股腦說了,“咱們拿住的那些下人,一多半都是在外院做灑掃的,根本進不了內院,知道的也有限。書房、臥房這些地方隨身伺候的人,據說都已經被蕭琮帶走了。”

“蕭琮來薊州做官的時候,從自己家裡帶來的隨從不多,刺史府的這些下人多是走馬上任之後,在當地找來的。蕭琮大約也沒有要在薊州紮根的念頭,所以這府裡的下人,簽了賣身契的隻有寥寥幾個,其餘的人都是簽了短契。”

他故意說的羅裡吧嗦,為的就是拖一拖時間。他帶來的消息太糟心,自己聽的時候都快氣炸了,但他還是希望鳳隨能儘快的冷靜下來。

鳳隨深深看了他一眼,轉過身,招呼唐淩和鄒先生都坐下,“您二位也聽一聽。回頭這件事是必定要上報朝廷的。”

唐淩做的就是替鳳雲鶴撰寫文書的工作,聽了這話,神情鄭重的點了點頭。

鄒先生是鳳雲鶴派到鳳勉身邊的人,在唐淩麵前,資曆略淺。他一時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辭,但見唐淩和鳳隨都沒有提這個話頭,他也隻好在唐淩身邊一言不發地坐了下來。

司空見沒人攆他,就自覺地蹭到了鳳隨的身後,打算跟著聽一聽這據說很要命的事情。?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陳原禮也冷靜了一些,他坐在下首的位置,神情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穩,“刺史府這些簽了短契的下人,基本上乾的都是粗活兒。知情的這個婢女姓張,在家的時候排行第四,府裡的人都叫她四娘。她在刺史府是做灶上的活兒的。”

鳳隨知道陳原禮一邊說一邊在打量自己的神色,便衝著他點點頭,表示他可以說正事兒了,不必再兜圈子。

陳原禮心頭又是一鬆,“四娘在府裡有個相好,叫劉元。劉元是簽了賣身契進的府,一直跟在蕭琮身邊做長隨。安恪公主的事,就是劉元悄悄告訴她的。四娘說,就是劉元告訴他蕭琮的房間裡關了一個女人。”

鳳隨示意他繼續說。

“四娘在廚房裡做事,她也注意到蕭琮春節後從中京回來,每天的飯食就增加了。但增加的量並不足以養活一個成年人,就好比,每頓飯多了一個餅子,或者多半碗粥這種量。所以四娘一直沒想過蕭琮房裡是多了一個人,隻以為他飯量增加了。”

“劉元跟她說,蕭琮的貼身小廝方全寶曾打發他去外麵的成衣鋪子裡買過年輕女人的衣裳。所以他才會知道蕭琮的臥房裡有個女人。劉元在方全寶手下做事,方全寶也跟他有些交情,怕他沒頭沒腦地惹禍,就悄悄提醒了他幾句話。”

“四娘說,劉元是不能進蕭琮的臥室的,但方全寶可以進出。女子的身份,也是方全寶跟劉元閒聊的時候說起來的。他說這女子是貴人,身份很高,所以蕭琮才這麼看重她,不但禁止任何人接近臥房。而且他年後一回到薊州,就把府裡的幾個姬妾都打發走了。”

鳳隨的眉頭陰得能滴下水,“年後?”

陳原禮艱難地點頭,“年後。”

也就是說,這女子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裡之前,已經被淩虐了將近半年的時間。

他聽見鳳隨沉沉的出了口氣,“繼續。”

“總之,四娘就這麼知道了。但她不能進刺史府的內院,也從來沒見過這女子。後來有一次劉元喝醉了酒,悄悄跟她說,這女子是漢人的公主。”

司空的嘴巴無意識的張開了。

公,公主?!

大概他吃驚的表情太傻,陳原禮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了鳳隨的臉上,“說這位公主是嫁到他們遼人的皇宮裡的。過春節的時候,皇帝帶著一群貴人在王帳裡燒鹽,結果青煙都飄到這位公主的身上去了,他們的薩滿巫師就說她是汙鬼……”

唐淩猛地一拍桌子,“一派胡言!”

鳳隨的眉頭緊緊皺著,“後來呢?”

“後來,”陳原禮開始運氣,“後來她的丈夫就把她交給了薩滿巫師除邪,又嫌棄除邪也未必除得乾淨,擔心她身上的邪氣會傳給他,就在酒宴上把她賞給了蕭琮。”

司空垂眸,注意到鳳隨看似沉穩,實際上整個肩背的線條都已經繃緊了,顯然氣得不輕。

司空覺得他對這苦命的女子的同情,顯然無法與在座的這些人相比。他就有些慚愧,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

司空出了會兒神。

他反應過來,在座的這些人的感情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震驚、意外、難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