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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 牛角弓 4260 字 6個月前

忙招呼大家都坐下。

薛千山便衝著司空拱了拱手,繼續之前的敘述,“大人問小的,他到底是誰的人?依小的推測,他當是趙懋有意放在趙玉身邊的人。趙玉這人最煩被人約束,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把太華送走。至於選中公主府,恐怕還是因為這個餌夠大,太華一定會咬鉤。”

鳳隨若有所思,“廣平王把他放在趙玉身邊,不光是為了約束自己的兒子吧?”否則也不會趙玉一牽出永平公主,太華立馬就扒了上去。

薛千山的神色有些局促“這個……也隻是小人的猜測。”

鳳隨又問他,“出事之後,你可再見過太華?”

薛千山搖搖頭,“小的離開薛家之前,父親囑咐小的,一切事務都聽趙玉安排。又說要人要錢,都配合他。來到西京之後,有什麼事都是趙玉主動讓人來找我。他那裡比較顯眼,盯著的人也多,小的上門去……到底多有不便。”

這就是薛仭承諾會全力支持趙懋的意思了。但薛仭這個時候將薛千山推出來,到底是為了取信於趙懋,還是有利用薛千山的意思,這就有些不好說了。

鳳隨問他,“那你與馬秀山相識……”

薛千山歎了口氣,“是,也是趙玉囑咐的。他們父子要招兵買馬,籠絡人心,還要偷著做兵器,這些都要銀子。所以西京城的商戶也都是趙玉的獵物。馬家、桑家都是做紙畫生意的,桑家的桑皮紙、馬家的銀鬃玉版,在遼、西夏等國都極受追捧。趙玉想把他們手裡的造紙坊都搶過來。所以……”

鳳隨隻是點了點頭,語氣平淡的問道:“要是正常的商業競爭,馬家桑家是不會將自己的生意拱手送上的。”

薛千山有些羞愧的點頭,“所以他們要找出這些家族內部的弱點,然後……下手。”

“桂花胡同的命案,”鳳隨微微向前俯身,“是太華做的?”

薛千山既然已經表態站在鳳隨這一邊,這樣的問題自然不會再做隱瞞。他回答的十分乾脆,毫不拖泥帶水,“是他。”

“理由呢?”

薛千山說:“我記得那樁案子死了兩個人。一個是玉香樓的一位小娘子?這個人,據太華說,她看見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滅口?”鳳隨之前也猜到了這個可能性。從之前福蓮縣主那件事可以看出,春娘子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何況玉香樓本來就是魚龍混雜之所,她很有可能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太華說,他在玉香樓宴請一位大人,兩個人正在點銀子的時候,被這女人撞破了。”薛千山說:“太華說,他當時打賞了春娘子,春娘子大概也不知道這件事有多麼嚴重,還以為他們是商戶在談買賣。”

鳳隨問他,“太華宴請的人是誰?”

薛千山搖頭,“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鳳隨也就不問了,太華通過趙玉能夠接觸到的權貴,或者說有拉攏價值的權貴,地位想必不會低。

所以,不論春娘子是否認識當時收受銀兩的當事人,她都必死無疑。

謎底解開了一個。

“死在桑二郎私宅裡的那位瑩娘子呢?”

二位死者遇害時間是幾乎重合的,而且死因也一致,凶手是太華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了。

現在鳳隨隻想知道原因。

薛千山露出羞愧的神色,“大人想必已經猜到小人與阿瑩的關係了。沒錯,與她有私情的,正是小人。不過,小人與她相識之初,並不知道她是桑家的下人。”

鳳隨與司空對視一眼,旁邊的徐嚴也聽得一臉怔忪,這兩樁命案拖了許多,沒想到在這個時刻真相大白了。

第135章 坦誠

司空這個時候想起了一個細節,桂花胡同的一個老婆子半夜裡睡得迷迷糊糊,曾聽到有人在窗外唱戲。

凶手是太華的話,這就有了解釋。

每個人都有一些自己都難以察覺的小習慣,比如有的人坐得久了會不自覺的抖腿,或者與他人說話時會帶上口頭禪。也有人走在路上會習慣性地貼牆走,等等。

因為是自己都難以覺察的習慣,所以也很難有意識地控製。

太華用來掩飾自己的身份就是戲班的藝人,耳濡目染,隨口會哼唱幾句是很正常的。從這個細節也可以看出,殺人放火對他來說,就是稀鬆平常之事——若是人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下,有些小習慣反而會被克製住。

就聽薛千山說道:“各位大人恐怕不知,小人的婚事也是廣平王一手安排的。這女人的父親、祖父都是廣平王身邊的屬官,對他忠心耿耿。小人一直覺得自己的身世是心頭的一根刺,所以對這女人也是敬而遠之。”

司空點頭,表示能理解。

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本能,無法選擇出身對很多人來說已經是非常遺憾的事情了,誰會樂意活著的每一步都由彆人來安排呢。

薛千山輕歎,“所以成婚以來,小人始終在外麵顛簸,與家中娘子也沒什麼機會相處。小人的母親看出小人的心思,暗暗勸小人納幾房妾室,說小人的娘子留在薛家,一家老小好吃好喝地供著她,也就是了。”

司空聽到這裡,忍不住偷瞟了鳳隨一眼。

這個時代賦予男人,尤其是有身份的男人更多的支配自己生活的權利。納妾就是其中合理又合法的一項。

男人們擁有整個社會施加給他們的特權,可以不動聲色地逼迫家中的正妻為他們納小,而且還要心甘情願地主動替他們納小,由此換來一句“賢惠大度”的稱讚。

這種情況在司空看來,是非常病態的。

但遺憾的是,在這個時代,除了他沒人會這麼想。就連鳳隨,這會兒也隻是暗暗琢磨,薛仭的娘子對薛千山這個養子還是有幾分感情的。

薛千山沒有察覺這些人的心思浮動,抿了一口熱茶,緩緩說道:“來到西京之後,生活安穩,小人也想過納小之事,還跟長青商議過,最好能納一房乖巧懂事的小娘子。”

“那日小人與長青去顧橋鎮盤賬,忙完公事就去了山上探訪那塊據說刻有前朝詩文的石壁,正巧在山路上遇見阿瑩,我們向她問路……就這麼認識了。”

薛千山說著,就停了下來。這種事再往下說,也就沒什麼懸念了,薛千山相貌堂堂,又是一身富貴的打扮,瑩娘子會動心,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一件事。

薛千山說他一開始並不知道瑩娘子是桑家的下人,對他來說,這就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乖巧溫順,又認識幾個字,言談舉止也並不粗鄙。

於是,郎有心,妾有意。

至於薛千山為什麼在得知瑩娘子的身份之後,沒有立刻就找上門去將她贖出來。這也沒什麼難猜的。

是人就有私心,不管是不是自願,薛千山那個時候都在為趙玉出麵謀算馬家、桑家的造紙坊,對他來說,瑩娘子的身份,也是一個從內部了解桑家的機會。

薛千山大概也覺得接下來自己的做法有些拿不上台麵,有些羞愧的將它一筆帶過了,“這件事小人以為瞞過了趙玉,沒想到太華又找上門來,以瑩娘子有孕一事要挾小人協助他們籌劃元夜起兵一事。”

薛千山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了痛悔的神色,“小人那時已經厭煩了這些人沒完沒了的拿著小人的身世做文章。一個人的出生無法自己選擇,難道就要因為這出身,將自己一生都搭進去?”

於是他拒絕了。

但趙玉卻不允許他的拒絕。瑩娘子的死,確切來說,瑩娘子腹中薛千山子嗣的死,是他們對薛千山的警告。

他們也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徹底激怒了薛千山。

“小人膝下尚無一子半女,阿瑩腹中所育是小人的長子。”薛千山平靜的麵容終於打破,神色也猙獰起來,“他們說殺就殺,哪裡有半分情誼將小人視為血緣兄弟?”

司空覺得這樣一說,這事兒就理順了。!思!兔!在!線!閱!讀!

趙玉這些人不斷地刺激薛千山,想驅使他去跑腿,終於把人給惹毛了,跟他們徹底翻臉。

徐嚴在旁邊聽了半天故事,終於想起了另外的一個案子,“那馬秀山是怎麼回事兒?”

薛千山抬起頭瞟了他一眼,直言不諱道:“趙玉大約覺得小人太不聽話,用著不順手,所以就從小人手上把馬秀山勾走了。馬秀山也覺得從小人這裡得到的好處太少,所以……他們一拍即合。”

對於鳳隨等人來說,這倒是一個新的情況。

鳳隨臉上的表情始終平靜,“本官說過,你能迷途知返,之前的錯事,都可一筆勾銷。”

“謝大人。”薛千山垂眸,唇邊的微笑淺淺一勾,又沉了下去,“小人按照趙玉的吩咐,將馬家的產業攏在手中。馬秀山卻又轉頭投奔了趙玉,想借著趙玉的手,將小人手裡的鋪子再奪回去。”

司空歎為觀止,心想馬家是怎麼養出馬秀山這種人的?明明馬掌櫃看著也不是這等刁毒詭滑之人,馬大郎也是個一欺負就躺平的傻孩子……

徐嚴終於從他的話裡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所以,馬秀山確實是你殺的?”

“是。”薛千山回答的乾脆利落,眼裡也透出幾分狠辣之意,“他一再挑釁,還將小人的身世繪製於瓷瓶之上,放置到了鋪子裡……”

司空忙問他,“你送家裡掌櫃出門的時候,有人看見你……”他思索了一下,“那個時候,你殺了馬秀山,已經回來了?”

薛千山點點頭,對於自己如何短時間內從安平街回到了薛宅,他並不想多說。

司空再次感歎,沒有監控真是一件超級不方便的事。如果他們有監控可以查,就能很容易計算出薛千山從安平街的鋪子裡返回薛宅的路線和時間,但現在,想一想西京城裡多如牛毛的小街小巷,他就覺得頭疼。

而對薛千山來說,他要做出自己當時不在場的證明,自然要計算時間,籌劃好進退的路線。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也是個狠人。

薛千山自然清楚,他要想徹底從趙玉的那一灘渾水裡脫身,先決條件就是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坦然相告。

他也確實做到了。

接下來,輪到鳳隨來兌現他的承諾。

鳳隨對司空和徐嚴說:“這些事,以後不要提。案卷我來寫,上官那裡,我去解釋。”

司空和徐嚴連忙點頭。

薛千山露出感激的神色。

鳳隨又轉過頭,望著他說:“如今京城出事,趙玉已經下獄,太華卻不知所蹤。你留在這裡也未必安全。這樣,你回去了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半個月之後,跟我一起出發。”

薛千山遲疑了一下。

他是商人,對商人來說,信息最為重要,所以他們薛家自有一套搜羅消息、傳遞消息的渠道。如今他與趙玉翻臉的事,暫時還沒有傳到薛仭耳中,因此,薛家的信息係統他還是可以操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