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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 牛角弓 4307 字 6個月前

想了想說:“聽說鄉下的私塾裡,學生都要給先生送臘肉……城西昌寧街上有一家老程記,給我買幾斤臘肉吧。他們家的臘肉最對味兒了。”

司空看著他那雙微微眯起的狐狸似的眼睛,他覺得李騫大概猜出了什麼,但他什麼都不問。

司空有些看不透他。他覺得李騫非要收他為徒,或許是有什麼彆的原因的。隻是他現在還不知道。

“好。”司空乖乖點頭,“我給師父買臘肉。”

李騫又伸手去捏他的臉,笑著說了句,“乖。”

李騫留他們吃了一頓飯。

司空發現他這位師父大概家境真是不錯,飲食上講究的程度比起鳳隨那種世家公子來也不差什麼了,食器也講究,用的筷子也包著金,還雕了很精致的紋樣。

司空知道從一個人的餐桌禮儀是可以看出他的出身的,但他本來就是個草根,也不怕讓李騫看出他是個窮鬼。再說,這年頭肯學這些吹拉彈唱的本來也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彆說那些好人家的孩子,就是普通百姓,但凡有一口飯吃,也不會輕易送孩子去學這些。

藝人地位太低,跟娼妓差不太多,都讓人看不起。

之前李騫問他是不是嫌棄他名聲不好,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但司空也知道,社會有分層,每一個被社會所限定的階層裡,還會繼續細化,繼續分出若乾的層次來。

好比在藝人這一個階層裡,李騫林山翁之流算是頂層了,能夠出入貴族的圈子,也受到一些風雅文人的追捧。

司空這種的,估計也就比學徒的地位稍稍高一些。

席間大家都給李騫敬酒,李騫看得出是真的很高興,還跟司空吹噓他這個藏酒是多麼的來之不易。

司空又覺得有些迷惑了。

他猜測李騫是因為某種原因親近他,但李騫好像真的很喜歡他。

酒過三巡,溫娘子提出讓李騫搬回林宅去住。因為牡丹樓畢竟是個做生意的地方,哪怕是住在後院,其實也不大清淨。

李騫很認真的想了想,抬頭看了看司空,對溫娘子說:“也好。”

溫娘子就笑了,“菡萏院一直給師叔留著呢,師叔什麼時候回去?”

“順利的話,能趕到年前吧。”李騫說:“牡丹樓的生意一時半會兒的也交接不完,我自己的東西也是一大堆,得慢慢收拾。”

司空從他這句話裡抓住了一個關鍵詞:交接。

李騫也看著他,見他抬頭,便笑著點點頭,似乎在確定他心中的猜疑,“這幾年九江門的吃相越來越難看,我也懶得再跟他們周旋,想要就拿去好了。我也一把年紀的人了,也想躲躲懶,過幾天清淨日子。”

司空有些不確定的看著他,“九江門參與了牡丹樓的生意?”

李騫微微一笑,“要在京城的地界上做買賣,當然要打點這些幫派的人。牡丹樓也不例外,當初可是白白分了他們三成的乾股。不過,這些人不知足,手伸得也長。尤其我這次回來,發現咱們的大管事也拐彎抹角的說九江門的好話……”

司空明白了,牡丹樓的生意已經被九江門的人從內部給滲透了。

司空忍不住問他,“牡丹樓的事,師父不能做主嗎?”

“師父倒是想做主,但下麵的人陽奉陰違,都跟著九江門的命令走……你說這叫做主嗎?”李騫皺了皺眉,露出厭煩的神色,“索性都讓給閆老大好了。”

九江門的老大,姓閆,外號閻王爺。

“師父,”司空問他,“閆老大,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李騫很乾脆的給出了評語:“又醜又壞。”

司空,“……”

司空心想,他師父可真是個貨真價實的顏控啊。

“怎麼個壞法?”

他到目前為止,就隻從謝六郎那裡知道九江門跟城門守備關係不一般,跟他們沆瀣一氣,賺一些黑心錢。

李騫微微揚起下巴,好像在思索怎麼解釋這個問題。然後他說:“烈火幫的那個二當家,叫老牛的那個人,他跟閆老大是拜把兄弟。”

司空吃了一驚。他一直以為這兩個幫派水火不相容來著。

李騫看到司空臉上露出的不加掩飾的驚訝表情,不由得一樂,“這些事外麵的人不知道,嚇一跳了吧?”

司空老老實實的點頭,“師父你知道的真多。”

李騫就瞟一眼自己手裡的空酒杯。司空捕捉到了他這個富有暗示性的目光,連忙識趣地湊過去給他斟酒。

李騫就俯在他耳邊輕聲說:“老牛在昌寧街的林家胡同裡養著一個外室,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他對這女人很信任,這女人知道他不少事情。”

司空有一種汗毛都立起來的感覺,有些驚悚。但這驚悚主要是因為意外,而不是感覺到了危險的來臨。

他抬頭望向李騫,李騫卻隻是笑得一團和氣。見他眼神有些呆滯,還笑嗬嗬的伸手在他臉蛋上掐了一把,“徒弟,要聽師父的話哦。要乖。你想乾什麼,師父都幫你。”

司空被他掐的有點兒癢,忍不住笑了。他覺得李騫一開口,那種被看穿心事,汗毛直豎的感覺又消失了。

從小到大,還沒有人用這樣哄小娃娃的語氣跟他說話。智雲師父他們都很正經,最情緒外露的表現也不過就是摸摸他們的腦袋。

司空忍不住小聲問他,“您看出來我想打聽九江門的事?”

李騫一口乾了杯中酒,又不當一回事兒的將空酒杯伸到他麵前,“還想知道什麼?師父知道的都告訴你。”

司空心癢癢的,他懷疑這是李騫又在試探他了,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咬鉤,“那什麼……師父,你知不知道這個閆老大和他的手下,平時都在什麼地方?”

第110章 匠人

這是司空問李騫的最後一個問題。

他發現李騫這個人是很有些神秘的,比如對他的態度,就讓他覺得,雖然隻是初次見麵,他卻仿佛認識他很久了。

並不是“似是故人來”的那種一見如故,而是一種讓司空感覺迷惑的熟悉。他甚至覺得李騫應該對他說“你不記得我,但是我和你家曾做過十年鄰居,跟你爸爸,你爺爺都認識”這樣的話。

總之,李騫給他的就是這樣的一種熟悉感。

轉天司空向溫娘子借了點兒錢,親自去了昌寧街的“老程記”去買臘肉,然後雇了一頂轎子,去牡丹樓看望他的新師父。

李騫一見他提來的臘肉就樂了,“你這拜師禮,夠我吃到明年了。”

司空認真的糾正他,“這就是孝敬師父的,不是拜師禮。”

他還是打算回去之後,跟鳳隨商量一下,準備一份兒像樣的拜師禮。鳳隨畢竟是世家公子,對於這些禮節方麵的事情應該比他更清楚。

李騫就囑咐身邊的侍女,“中午就讓人做這個……加一些筍乾。”

侍女笑著答應,喊了人來幫她把一大包臘肉送去廚房。

司空用他前世時從他爸爸那裡聽來的一些關於茶葉品種和溫度的常識,乖乖的給他的老師煮茶。

宋代民生富庶,各種生活上的享受都被發展到了極致。比如茶道,再比如香道,都是這個時代發展起來的。

李騫是個風雅的人,他的茶具就非常講究。但司空是不懂他這些東西的,他這輩子從生下來就是窮人,就算最近一段時間住在鳳家,生活條件有所改善,但也沒有機會去了解這個時代的富人階層的各種享受。

所以他隻能按照前世給他爸爸泡茶的流程來進行衝泡。↙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李騫看得饒有興趣,覺得他這個徒弟真是挺有意思的一個人。你說他懂茶道吧,東西都是亂用的,簡直亂七八糟。但你若說他不懂,他那一套流程比劃下來好像還挺有章程。

而且從口感上來品的話,茶泡的其實還不錯。

李騫閉著眼品了品,對司空說:“既然來了,彈個小調給師父聽吧。”

能有機會再摸摸師父的寶貝琵琶,司空心裡其實還挺高興,他正想問李騫想聽什麼,就見他身邊那個叫小青的侍女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湊到他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話。

李騫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對司空說:“你去屏風後麵躲一躲,不要出聲。”

司空就知道這是有客人來了,連忙起身躲到了暖廳角落裡的一架山水屏風的後麵。

屏風後麵是兩扇窗戶。窗戶雖然緊關著,但密封性有限,屏風擋在這裡也起一個擋一擋寒氣的作用。除此之外,還有擺放在屋角的幾個木箱,這些東西露出來的話,會顯得有些淩亂。

司空在箱蓋上坐了下來,隨手在箱子上摸了兩把。

箱子都沒有上鎖,也不知道裡麵都收著什麼東西。不過箱子本身都是非常好的材料,工藝也好,摸上去非常光滑。有兩個箱子的邊邊角角還包了銅,看上去就非常講究的樣子。

這個時候,司空聽到了腳步聲。

這是一個男人的腳步聲。

司空能聽出他在刻意加重自己的腳步聲——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或者先入為主的給李騫這個屋主一點兒震懾。

司空從屏風木架之間的縫隙裡望出去,就見李騫依然歪靠在暖榻上,身後是幾個厚軟的墊子,腿上還搭著一條繡著精美花紋的小被子,一副不把來人當外人的做派。

“你來的正好,嘗嘗我從肅寧帶回來的好茶。”李騫的神情很平靜,至少司空看不出他這樣的神情是因為與來人關係熟稔,還是壓根就看不起他,所以懶得起身來寒暄。

司空腦海中分辨了一下李騫所說的那個地名,似乎是在現在的杭州附近。從地點上來看確實是個會產出好茶的地方。

來人在司空之前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帶著笑音說了句,“那我真是有口福了。”

接下來兩個人都沉默了,司空隻聽到了茶杯放在桌麵上的輕響。

片刻之後,來人先開口了,“先生好久沒有回來了,還住得慣嗎?”

李騫淡淡答道:“住不住得慣也不要緊,我這兩天正張羅著要搬去師兄那裡住。他人不在,隻有幾個小輩沒頭沒腦的,得有人看著。再說,我自己的徒弟也得花時間調理,忙著呢。”

來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後才說:“倒是沒聽說先生還有弟子。”

這話裡是有些試探的意味的。

李騫就笑了笑說:“還小,也不成器,外人不知道也正常。”

來人便笑著說:“有先生教導,想必日後也是一位大家。”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說了幾句客氣話,來人開始言歸正傳了,“先生大概也知道我今日的目的。不知之前提議之事,先生可有決定?”

李騫露出不大情願的表情,“我這還沒老得走不動路呢,一個個就想讓我回家養老了……我就嘀咕兩句在家閒呆著悶得慌,我那個不成器的徒弟就跟我鬨上脾氣了。”

司空抿著嘴角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