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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 牛角弓 4303 字 6個月前

站在他的角度,他會覺得自己是鳳隨的下屬,是在替他工作,這是一種工作上的從屬關係。在這種關係的基礎上,他會遵守基本的職業操守,去為他分憂解難,去儘力對得起這份兒薪水。

但鳳隨大概是站在一個主公的立場上,將司空看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這是一個即便長著智商一百八的腦袋瓜子也無法協調的問題。司空已經意識到了這個時代的人,尤其是上位者,他們想要收攏的屬下的忠心,其實包括了兩方麵的衡量標準:身體的,以及精神的。

但在司空這裡,司空絕對不會認為我替某個人工作,我的靈魂都屬於他。

貫節委婉的點出了鳳隨對司空的看重之後,並沒有在司空的臉上看到感動的神色,不由的有些納悶。

是他表述的方式不對嗎?!

他小心打量司空的神色,卻見他轉過頭衝著他笑了笑說:“有勞貫節兄弟了。我自己來。”

貫節覺得他的笑容像有心事,也不好說什麼,便點點頭說:“小廝就在門外,要熱水還是要什麼,你儘管吩咐就是。”

司空點點頭,掀起簾子,走進了浴房的內室。

出於保溫的需求,浴房的麵積並不大,一個半人高的冒著熱氣的浴桶就占去了房間一半兒的空間。一旁有矮櫃,上麵擺著各種洗浴的用具:布巾、梳子、皂團等等。

寒冷的冬夜,看到冒著熱氣的浴桶,人還沒有浸進去,那種由心而發的舒適感已經令司空微微眯起了眼睛。

算了,司空有些自嘲的想,每天想東想西又有什麼用呢。

再說,他也隻是不能認同這個時代的價值觀,並不是不知好歹,看不到彆人對他的關懷。儘管這關懷的價碼,委實太高了些。

一牆之隔的浴房裡,鳳隨也泡進了熱水裡。不過他這裡的浴房就不是簡陋的浴桶了,而是半間屋子大小的暖池。

屏風之外,陳原禮坐在那裡給他回事,說的都是剛從桑家的幾間作坊上查到的事。

“能與桑家比肩的,就是安順街的周記。”陳原禮說:“周家的作坊在城南十裡鎮。除此之外,還有馬家、王家,都不成規模,想來桑家也不會將他們放在眼裡。”

鳳隨就說:“這幾家的動靜,也找人摸一摸。”

陳原禮應了聲是,又說:“我聽說薛家在南邊有一旁支,專門是做竹紙生意的。”

鳳隨立刻就反應過來他想說什麼了。北地竹子較少,竹紙的成本自然也較桑皮紙更高,但竹紙有竹紙的好處,紙張潔白光滑,也頗受文人們的喜愛。這東西在南邊易得,而薛家又有現成的商隊南來北往,薛家想在造紙行裡插一腳,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薛仭這老狐狸能把薛千山安排到西京來試試深淺,”鳳隨輕聲說:“有所圖謀是肯定的。”

但要說桑家的事有薛家什麼手筆,這會兒還說不上。

陳原禮又問,“今夜的事……”

鳳隨就嗯了一聲,說:“等下皇城司的人應該會過來……讓貫節過去看看司空收拾好了沒有,若好了,一起過來。免得一套話還要我說兩遍。”

陳原禮連忙出去了。

司空換好衣服,對著外間的銅鏡照了好半天。

他前世的時候家境也是很不錯的,皮子、鵝絨什麼的也都是穿過的,但說實話,他真沒穿過這麼好的絲綢。

光滑、柔軟不說,夾層裡蓄著的似乎也不是普通的棉花。司空不能撕開衣裳看看裡麵的材料,總之就是覺得鳳隨給他做的衣裳,比他平時穿的棉襖更輕便,也更合身一些。尤其衣料貼在皮膚上,自有一股暖融融的舒適感。

司空對著鏡子歎了口氣。就算他從來沒打算要賣身給誰,但對著彆人這般周到的好意,他也是要說一聲謝謝的。

衣裳好,自然襯得人更加精神了。

他回到內書房的時候,陳原禮都笑著說了一句,“喲,這可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啊。”

鳳隨沒有打趣他,隻是上下打量他,眼中微微含笑。

司空就先向鳳隨道謝,本來還想說自己有薪水,有新衣,猶豫了一下還是什麼都沒說。他決定把今天的這一身衣裳當成是單純的禮物,領情就好。

至於鳳隨在衣裳之外想要表達的意思,司空暫時就當自己沒想到吧。

鳳隨招呼兩人落座,言歸正傳,“司空怕是這會兒也糊塗著吧?”

司空看出他這是要解釋來龍去脈了,便點點頭,“屬下想著,大人行事素來磊落,被殺之人的身份想來大有問題。”

陳原禮又給這小子酸了一下。

怎麼人生得俊俏,馬屁也拍得這麼彆致呐?

鳳隨掃一眼陳原禮的表情,眼中帶笑,“要說這兩人身份,還得提一提廣平王造反之事。當初興元府的事兒一傳進西京,趙懋的兒子就跑去找官家哭訴了,為了表白自身,他交出了一張廣平王在西京城裡安插人手的名單。”

司空聽到這裡,不由自主的將後背挺直了。

他頭一次知道廣平王還有個兒子留在西京做人質。不過想想曆史上那些真實的例子,又覺得這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司空這個時候,倒是想起宋代的皇子似乎沒那麼容易封王,而且封王的,也很少能將王爵傳於後嗣。廣平王的兒子,想來身份並不會太高。

他問鳳隨,“廣平王兒子多嗎?”

“成年的兒子就這麼一個。”鳳隨耐心答道:“所以他當初送子進京,滿朝官員都讚他知禮。說起來,都在西京城裡住著,我也曾見過趙玉幾麵,隻看外表,確實是一位端凝君子。”

陳原禮自然是已經知道這些事情的,小聲嘀咕一句,“說不定是父子兩個商量好了,在官家麵前唱雙簧呢。”

“這也有可能。”鳳隨點頭,“不過官家顯然是很吃這一套的。隻看興元府打了這麼些日子,趙玉的日子仍然過得舒舒服服就知道了。”

這些事情說起來就與司空不相乾了。但今晚的事情竟然車上了廣平王,這是司空沒有料到的。

“趙玉來京城為質,自然不會是一個人來,他身邊除了侍衛,也帶著幾個幕僚。”鳳隨說:“咱們今晚去的那家,就是趙玉的幕僚溫柳生的外宅。”

司空驚訝的看著他,不僅僅是驚訝宅子主人的身份,更驚訝鳳隨竟然還插手廣平王的事情……說實話,鳳隨的身份,跟趙玉相比,其實也沒好多少。

“我們這樣……”司空不確定的看著他,“我是說,大人插手廣平王的事……沒有關係嗎?”

鳳隨看著他,眼裡浮起一點半真半假的抱怨,“司空,你竟然問出這樣的問題……可見你對我,還沒有那麼信任呐。”

司空撓了撓臉蛋,一時間倒也分辨不清他是對鳳隨的擔心多一些,還是疑慮多一些。但被人直白的道破他的心思,他還是有些不好意的。

“抱歉,我不是……”司空試圖解釋。

鳳隨抬起手,製止了他下麵的話,“你們隻要知道,今夜之事,也是我與曹溶合作的一部分,就夠了。”

第71章 踏雪而來

司空聽到曹溶的名字,一顆心已經放下來一大半兒了。

鳳隨這樣的身份留在西京,做的又是文臣的差事,多少是有些尷尬的。但若是曹溶出麵,地方衙門配合他,那就說得過去了。

說起衙門,按照職能來講,首選自然是京畿衙門,但蔡大人和稀泥的能耐滿西京城都是有名的。曹溶腦子有病才會去找他合作,於是隻能轉頭找上大理寺。

而大理寺卿把這個合作的差事交給鳳隨來辦,也完全符合工作流程。

鳳隨安安穩穩地坐在書桌後麵,眼中流露出篤定的神色,“曹若水自然是想利用我,但焉知我沒有利用他呢?”

司空聽了這句話,一顆心就安安穩穩地落回了原地。

反而陳原禮有些不放心,“皇城司行事詭秘,咱們不好摻和……”◎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鳳隨就搖了搖頭,“原禮,機會從來都要自己去抓住才行。若是不摻和,難道我要帶著你們一直在大理寺裡打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嗎?”

陳原禮不吭聲了。

鳳隨卻並不覺得這話觸到了他的傷心處,他安穩地坐在那裡,向著他信任的兄弟,坦然他的目的,“我甘受曹若水驅使,是因為我從他的身上拿到了足夠的報酬……天子腳下,一言一行都需謹慎。皇城司,是我能了解到興元府戰況的唯一途徑。”

鳳隨沒有說出口的話是:唯有了解清楚外麵的形勢,他才能製定計劃,調整方向,推動形勢朝著於他有利的方向前進。

三更時分,曹溶踏雪而來,進內書房與鳳隨議事。

空青和貫節守在門外,曹溶時刻不離的侍衛曹九黎也退避到了院中。

司空和陳原禮沿著內書房外的小徑走到了涼亭之下。

雪下得又密又急,鵝毛一般自鉛灰色的雲團裡飄落。不知不覺間,地麵上積雪的厚度就已經沒過了腳麵。

天地間一片寂靜。

司空隻覺得心頭澄靜,仿佛長久以來堆積的陰雲都散開了。

司空輕聲說,“是我入了迷障。”

陳原禮一雙利眼緊盯著不遠處台階下如同石雕一般的曹九黎,聽到司空忽然冒出來的一句話,還有些摸不著頭腦。

此時此刻的司空,隻覺得頭腦無比冷靜,似有一種開悟般的清明。

“是我隻看到了遠處,卻忘記了腳下。”司空微微一笑。

他在梧桐巷住得好好的,為什麼非要跟著鳳隨搬進虞國公府?司空問自己,難道隻是圖一個安逸?圖個吃穿有靠?圖不用自己補雞窩?

當然不。

司空義無反顧地離開梧桐巷,離開京畿衙門,無非是因為鳳隨身上貼著鳳家軍的標簽。在司空的眼裡,鳳隨是他目前而言,最為接近理想的一道門檻。

但他接近了鳳隨,卻反而心思浮躁了起來。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想腦海中所知道的曆史,想著現實中正在發生著的曆史……想炸彈,想火銃……

他想了這麼多,卻忽略了腳下此刻所站立的位置。

這就好比一個人去應聘工作,他看到辦公室小弟可以有升遷的機會,甚至有一天能升職成為辦公室經理。

他沉浸於這種憧憬,卻忽略了此時此刻,他隻是個辦公室小弟的事實。

“社會安穩,必須要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司空揉了揉自己的臉,“原禮兄,我明天請個假,去見一個人。”

“嗯?見什麼人?”陳原禮有些稀奇的看著他。他不知道這短短幾息的功夫司空到底想到了什麼,竟然整個人都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他仔細打量麵前的男子,人還是那個人,眉眼也還是那個眉眼,但他看上去,硬是有一種脫胎換骨一般的……神采奕奕?!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陳原禮覺得司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