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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用人不疑,作為一個帝王,雖開疆無力,卻也守成有餘,隻是此人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便是心軟。若非如此,隻怕自個兒當年一刀捅死太子時便早死了個屍骨無存,哪裡還有今日的風光無兩?

赫連扣微微勾起嘴角,眼神冰冷,十足的薄情憊冷模樣。

賈環笑了笑:“扣扣果真是聰明絕頂,那無用東西叫我燒啦,既是礙事,留它何用?”

赫連扣俯身%e5%90%bb住少年略有些泛白的嘴%e5%94%87,漠然道:“一切都依你。”

天將明時,下了三天的暴雨總算收勢,趕著早朝開始前於厚重鉛雲中露出一抹難得的淺淡天光。

大臣們戰戰兢兢地從宮門魚貫而入,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撥,降了忠順的那批自是滿臉驚惶、惴惴不安,留在郡王府與赫連扣同舟共濟到最後的官員倒是麵帶喜色,隻是形容實在憔悴,瞧著也好不到哪兒去。

宮裡能用的侍衛宮女不算太多,掃撒善後顯然不及,故此他們走兩步就能看到或有侍衛拖著殘肢經過,血跡在地上劃出長長一條;或有宮女端著盛滿血水的銅盆匆匆跑開,本是整潔華美的裙角也臟汙不堪,如此場景,武將還好些,那些個手無縛%e9%b8%a1之力的文官真真兒是恨不能%e5%b1%81%e8%82%a1上安個火箭飛到乾清宮去,再多看一眼便要昏倒一般。

乾清宮裡已然洗刷乾淨,中央的三足鼎裡頭焚著摻雜龍涎香的冰片,香氣寧靜悠遠,皇帝頭戴朱纓皂冕,身著玄黃袞服,冰冷眉目掩在十二條下垂的玉旒,愈發顯得深淺難測。

賈環、龔琳等人同水溶、水涇一道站在最靠近白玉台階之處,個個年輕俊秀如同初升朝陽,十分引人注意。

“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赫連扣淡淡叫起,許多老臣偷偷抬頭瞧了一眼這位華服高冠的帝王,心中俱是一冷。

赫連扣道:“昨夜之事,想必眾卿多有耳聞,朕今日召諸位來,隻為這逆臣忠順。他是朕一母同胞的%e4%ba%b2弟,卻不思社稷,妄圖改朝篡位,朕雖顧念舊日情誼,如今卻是不得不拿出個章程來。”

林如海出列道:“皇上仁厚上達天聽,方解了此番禍事。然逆臣忠順包藏禍心、天生反骨,乃是養不熟的中山狼,臣以為,當殺。”

又有龔如守、楊希等人複議這話,赫連扣閉著眼,好似並不甚滿意,底下有些人思忖著這忠順%e4%ba%b2王畢竟與皇帝乃是骨頭相連的同胞兄弟,他心裡於心不忍也是正常,何況忠順背後畢竟還站著一個陳皇太後,有那心思活絡的不免蠢蠢欲動起來。

“英國公,不妨你來說說。”

宋武陽的臉色越發難看,不由死死握緊了拳頭,英國公府位高權重,他也是看得清大局的人,若非自家兩個不成器的弟弟先踏上了忠順的賊船,他又何至於被連累至此。想到母%e4%ba%b2臨終前要他答應看顧兩個弟弟才透出滿足的渾濁雙眼,想到家中還不滿三歲天真純稚的嫡玄孫,宋武陽閉了閉眼:“臣以為,當斬——”

“好你個宋武陽!竟要獻我兒於死地,你才當殺!你才當斬!”

兀地裡一道尖利女聲劃破朝堂寂靜,賈環抬了抬眼,隻見一個宮裙淩亂、披頭散發的女子衝進殿來,素色的衣襟上滿是鮮紅,襯得本該美豔端莊的麵容平白猙獰起來。她的身後緊跟著進來許多著黑甲的侍衛,卻是被她方才發瘋一般的自戮嚇怕了,如今投鼠忌器,隻恨這女人不得安生,害他們闖了大禍。

“有刺客,護駕!護駕!”大臣們轟然散開,有幾個頭腦清楚些的一邊高喊一邊踉蹌著朝皇帝跑來,賈環本就離得近,一見這情況,順勢便朝台階上跑去。

刑十五擋在赫連扣身前,帝王提高聲音喝道:“肅靜!乾清宮上,成何體統!母後不在後宮好生歇息,來前朝意欲何為?”

陳皇太後冷笑一聲:“哀家要是還待在後宮,隻怕今日你這孽障便要殺了哀家的%e4%ba%b2兒子!”

眾臣一聽這話,更是嚇得不行,這二位可是天底下最最尊貴的人物了,如今簡直撕破了臉麵,他們這些聽了皇家秘辛的哪還能好的了?

賈環淡淡道:“太後娘娘慎言,皇上貴為九五之尊,這‘孽障’二字從何談起?”

陳皇太後瞪他一眼:“你是個甚麼東西,也敢指責哀家的不是!我是他的母後,要罵便罵,由得你們外人來插嘴?”

賈環道:“微臣翰林院修撰賈鳳璋,在太後娘娘跟前兒自然算不得甚麼。隻是後宮素來不得乾政,逆臣忠順之罪狀罄竹難書,早不與皇室相乾,但請娘娘自重,莫為一孽障壞了祖宗規矩才是!”

賈環嘴皮子伶俐,幾句話便將陳皇太後對赫連扣的侮辱回了過去,氣得這縱橫後宮十餘載的女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文武百官大氣都不敢出,如今明眼人都看得見,這位新科狀元已然是皇帝身邊最大的紅人了,陳皇太後的態度縱然驕橫凶蠻,但賈環也不見得好到哪兒去,赫連扣竟未有稍加阻攔,可見真真兒是寵愛到了極點,何況......

有頭腦聰敏些的隱晦打量一眼陳皇太後,暗自思量,這位拎不清的太後娘娘,隻怕是得意不了太久了......

陳皇太後自知即使鬥嘴贏了也沒甚麼大用,更不願與這等小人物糾纏,幾步走上台階向赫連扣放低姿態垂下臻首,語調淒然道:“皇帝,城兒與你一母同胞,如今之事不過是他迷了心竅一時糊塗,你隻消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算哀家求你,他是你的%e4%ba%b2弟弟,縱是看在先皇的麵子上,饒他一次可好?”

赫連扣大概打從生下來起也沒聽過他母%e4%ba%b2這般軟言好語、委曲求全,這話放在七年前倒是得用的很,數月前也未必不能叫他觸動,隻是如今冷眼看著,卻是隻覺嫌惡厭憎,恨不能連這女人一道拿下斬殺了。

說的倒是好聽,忠順迷了心竅一時糊塗,若非赫連扣留有後手,如今敗的還不見得是誰?這女人,待赫連扣可有一絲為人母的自覺嗎?

賈環怒極反笑,突然在赫連扣麵前跪下,廣袖中露出一截豔麗的明黃:“皇上,臣淩晨時恰巧在元後舊址處得了一份詔書,隻因事出突然未及呈上。觀其蛛絲馬跡,隻怕卻是真正的先皇遺詔,如今太後娘娘提到先皇,臣方記起,還請皇上恕罪。”

赫連扣道:“可曾打開看過?”

賈環躬身道:“自是不敢。”

陳皇太後一時欣喜若狂,不想吳氏那蹄子說的果然是真,卻又懊悔因厭惡元後之故不曾去她舊宮看過錯失良機,當下也管不了許多,尖叫道:“快拿來給哀家看看!快拿過來!”

“這......”賈環遲疑地看了看皇帝。

赫連扣微微頷首,神情漠然:“自然是叫母後先閱。”

賈環應是,拖著聖旨行到陳皇太後麵前,女人一把搶過,展開細細看過內容,卻是氣得兩眼發黑,她自認對樂宗知之甚深,也斷定他會因愧疚而對她母子倆有所袒護,可是沒有?居然沒有?

陳皇太後哆嗦著抬起頭,赤紅著雙眼聲嘶力竭地吼道:怎麼可能沒有!一定是你藏了起來,你存心不想讓我的城兒活下來!你果真是個孽障,當年一早便該掐死在繈褓裡!”

百官嘩然,隻道這女人果真瘋了,當庭說要皇帝死,這可真真兒是喪心病狂不足以形容!③思③兔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賈環側對著文武百官,卻是微微傾身,低語道:“太後娘娘可真是冤枉了皇上,燒了您與王爺活路的,可是微臣。”

陳皇太後已然被怒火和驚恐燒昏了頭,她敢仗著膽子來鬨的依憑不外是赫連扣的“孝道”與樂宗的遺詔,如今兩樣都沒了她才體會到了那種絕望和畏懼。賈環細柔的聲線摧毀了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腦子裡僅剩的唯一的願望就是——

殺了這個人!

小狀元二次救駕這個段子已然成了街頭巷口說書先生的新寵,直把那賈環描述的如同武鬆在世,秦瓊複生一般,端的是個雙拳能站人,兩臂能跑馬的真肌肉漢子。

“自那以後啊,這太後娘娘可是一病不起嘍,時常連自己兒子都不認得,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唉,多謝各位賞光!多謝多謝啊!”

“這瘋病啊,沒得治!我隔壁那家的婆娘便是,一發作起來可是誰都不認,一口能咬下他漢子的半個耳朵!”饕樓大堂裡,段子剛說畢,其中一個聽書人便嗑著瓜子向同伴說道。

旁側那人立時回道:“可不是呢!咱們皇上可真是個大孝子,就這樣還好生供養著呢!仁義、純善,沒的說!”

諸如此類的評論在民間多如牛毛,忠順問斬之事因此次行次而順利得叫人咋%e8%88%8c,連素來秉持大義的禦史也不曾多加指手畫腳。隻是其中仍有不諧之音,也不知是從何處傳出的流言,文人間開始盛傳一個說法,這忠順和皇帝的罅隙,起於當今新科狀元賈鳳璋,更有歪曲事實之如忠順圍困郡王府實不過為情所迷,要赫連扣交出賈環,本沒有謀逆之心,縱然有,也是賈環這佞臣挑唆來的。

君若不信,端看如今賈環還在乾清宮偏殿備受聖恩便是鐵板釘釘的證據。

“這說的可真是有鼻子有眼的,弄得我都要以為曾和忠順又過一%e8%85%bf了!喲,還有情信為證啊,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嘖,酸死我啦!”賈環翻了翻邸報,笑得微微彎起了雙眼。

赫連千疆躺在他懷裡,抬起頭問道:“他們這是在汙蔑老師,老師怎麼還這般高興?”

賈環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你父皇正愁賞我甚麼好,如今卻是有人自送上門來了!”

龍鱗衛的效率極高,這事情很快便查的水落石出,背後推手竟是當初同在郡王府的吏部尚書與山東布政使黃英次子黃博文、林如海族兄之子林墨玉與如今在邸報抄報的落魄學子段酆。

賈環捏著信箋感慨道,這可真是冤家湊作堆,不必他一個個地找了。

黃家是忠順派係,隻因黃英人在山東處於後勤位而不曾入宮,故此才成了漏網之魚。如今黃英被召回京都,自知皇帝饒不了自己,正是閉門思過求一條活路的時候,卻不知一貫寵愛的小兒子給自家惹上了天大的禍事。

這天黃府門口來了個衣衫薄弱的女子,生得豔麗美妙,口稱懷了黃家二公子的骨肉,驚得黃英夫婦險些從太師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