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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是往日裡林妹妹嬉笑怒罵、嬌嗔癡怨的模樣兒。

人常說,得不到的是最好。

本來嘛,那林黛玉還在府裡的時候,他左一個薛寶釵、右一個史湘雲,少不得還有甚麼秦鯨卿花襲人的,更兼了他是最疼惜女兒家的心性,少不得記掛這個、牽念那個,固然林妹妹是他最為喜愛的,卻也多有顧及不上的時候。

黛玉因病回了揚州,他正想的好,待妹妹調理完了身子,他二人再住在一處,這大觀園裡樣樣都好,他更是特特將那青竹掩映、翠階如水,與怡紅院遙遙相對的瀟湘館留給了林妹妹。今後勿論是一道習書也罷,一道耍玩也罷,總該如比翼雙飛一般,過神仙仿佛的好日子。

可邢夫人一句話,卻是生生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兒。林妹妹將要嫁人,他那些所思所想竟再不與她相乾,自有個天下一等一幸運的人伴在她身邊,而她,可願再回頭看自己一眼嗎?

想到此節,%e8%83%b8口竟仿佛叫什麼死死壓迫著,四肢百骸俱是燒灼滾燙,一時又似乎是即刻將要死了一般。

晴雯撫著寶玉的額頭,急得直掉淚:“好端端的,他怎麼竟成了這樣?燒得這樣滾燙,我瞧著哪個好得了?”

襲人打了水來,眼眶紅紅的,想是也哭過一場,不過她到底年長些,又是寶玉跟前最得用的,強自按著也就好歹是鎮定下來。那屋子裡已哭成了一團,王夫人他們也不頂事兒,她自忖著再不振作,這怡紅院裡可是真真兒亂了套了。

絞了乾淨帕子換下寶玉額上的,襲人又用手背試了試溫度,竟是半點不見好,她眼裡劃過幾絲焦慮,被晴雯這麼一說更是心跳亂了幾分,當下隻得胡亂低吼道:“渾說甚麼?他是天生的主子命,吉人自有天相,賈家的列祖列宗都保佑著呢!你隻管再去打盆水來,也叫那些小的彆哭了,如今亂糟糟的,還不怕攪得他更心煩嗎?”

晴雯往常一貫愛與她唱對角戲,如今卻是失了主心骨隻恨不能叫人一句話一個吩咐地推著動,當下便用裙子草草抹了把子眼淚便著急忙慌地衝出門去。

襲人歎了口氣,坐在床邊腳踏上,寶玉燒得臉頰通紅,雙眼緊閉,連眉心都皺出了一道褶子。煞白嘴%e5%94%87不斷蠕動著,來來回回便是在囈語“林妹妹”幾字,瞧著端的是叫人心酸。

“我這話便是怕了告訴你,誰料你竟還是知道了你竟如今隻有一個她,再不管我們的死活”襲人替他掖了掖被角兒,麵上泛起絲幽怨頹喪來,但不過片刻又漸漸消隱了,唯餘下對榻上少年的拳拳憂慮關切之意。

眼見寶玉額上又有些冷汗,她正要俯身去擦,他卻突然睜大了一雙烏墨墨的眸子,直立起來“哇”地吐出一口紅血,直呼道:“林妹妹——”

襲人被嚇得一時怔愣,門邊兒忽然傳來個巨響,而後女子尖細的嗓音響徹了整個怡紅院:“二爺!”

襲人忙回過頭,那晴雯摔了手裡銅盆,隻顧流淚哀嚎,顯是被寶玉一番吐血嚇住了。麝月和秋紋提著裙子跑進來,也是被唬了一跳,襲人忙道:“傻站著作甚!還不快快地收拾了!隻管把她也拖到旁邊醒醒神,再去請劉大夫來瞧瞧二爺!”

那兩個唯唯諾諾地去了,這般賈寶玉卻不安生,吐出一口血,他竟似好了泰半,眼裡燒得極亮,竟是軟手軟腳地爬起身來,跌跌撞撞地朝外頭走去。

襲人要去拉他,賈寶玉掙不動,隻哭道:“你讓我找她去!我要去找她!你不讓我走,我隻肯一頭撞死在柱上!”

這個兀自強撐著的女孩兒也一時濕了眼睛,哽咽道:“你好歹也等病好了——”

“不,她在等我,林妹妹在等我。你放開我!放開!”賈寶玉拚著全力推了她一把,襲人猝不及防竟被帶了個跟頭摔倒在地上,也仿佛死心了一般,隻愣愣地瞧著那少年出了屋,心裡仿佛叫一些冷冰冰暮沉沉的東西蓋住了。

那賈寶玉咬著牙根兒走出怡紅院去,好些丫頭婆子看到了卻俱是被他嚇住,卻是生怕這寶貝蛋兒真拿性命開玩笑,隻得一味在後頭跟著勸著,不多時,連尚未歇下的老太太也驚動了。

王熙鳳得了信兒,本是懶得去管,叫平兒一勸,又想著多少還需在這屋簷下奉承幾日,唯恐被老太太苛責,忙帶著林之孝家的並另一個丫鬟豐兒趕來,平兒則被遣去請那自替兒子捐了官便定居在京裡的張友士來,心思細密卻又是一絕。

寶玉行到路中卻又是吐出一口血來,素白的衣襟子上殷紅點點,唬的老太太捂著心口險些厥過去,登時哀嚎著:“你隻管去!你若走出這個門,我也不要命了,同你一道撞在這柱子上,管叫閻王爺收了我便不再挨這苦!”

寶玉不敢再動,隻哭道:“奶奶,但凡隻讓我看她一眼,同她說幾句話,我便回來!”

賈母忙抱住他:“傻孩子,你可知玉兒要嫁的是甚麼人?那是高高在上的東安郡王,你今日莽莽撞撞地去了,難不成要叫我這個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賈寶玉頓時如當頭棒喝,思及白日所見那孤狼一般的年輕郡王眼裡的嫌惡與殺意,立時腳跟不穩,一驚一嚇更兼之早已氣力用儘竟是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賈母等人驚呼不已,立時衝上去將他團團圍住,種種騷亂動作此按下不表。

不過盞茶的功夫,乾清宮裡也便得了此間詳細,賈環倚在赫連扣懷裡,%e5%94%87角含著淺淺笑意,眸子卻如冰霜般滿是冷意:“這倒是有意思,看不出他竟還是對我林姐姐用情至深。”

赫連扣攬著他肩,淡淡道:“可須朕出手?著賈氏闔府禁足半年,待東安大婚之日一過,凡是便有了定論,量他再鬨也不過爾爾。”

賈環攀著他頸子%e5%90%bb了一下,輕聲道:“不必,如今出了起子先皇遺詔之事,忠順與太後那裡正是蠢蠢欲動。你此刻出手對付賈家,恐叫他得了由頭越發鬨大,賈寶玉隻知情愛,想來也出不了大事,好歹還有王爺與師傅在呢!”

赫連扣眯了眯眼睛,一手握住他後頸,嘴%e5%94%87緊緊相貼,死死加深了這個%e5%90%bb

正文 第66章

春二月,京裡垂垂纖柳枝子方萌了新芽,遠瞧綠殷殷毛茸茸一片,頂著寒意料峭,也算有幾分可愛動人。

折騰了無數學子的會試方過,林府上下人人也不拘著賈環,隻讓他睡,此刻正是日上三竿,賈環略睜了睜眼,擁著碧藍潞綢緞麵兒的錦被下意識地蹭了蹭,又睡得臉頰紅撲撲,頭發亂糟糟,形容竟直如隻不足月的貓兒般。

蓮香與雙燈捧了衣服吃食進來,巧的是正看見這稀罕場景,笑得打跌。

蓮香性子爽利,又與他%e4%ba%b2近,當下便道:“哥兒這模樣,倒是越活越小嘛,渾像個不知事的小娃娃,再沒有更可愛的。”

賈環眯了眯眼,也不與她計較,懶洋洋道:“數你嘴快,早不該叫你去姐姐那兒,彆的不成,儘是愛數落人的本事得了十二成。”

雙燈一邊把新製的衣裳放進箱子一邊聽他二個鬥嘴,%e5%94%87角含了一絲清淺的笑意,比著在宮中雖則富貴無比卻也壓抑至極的生活,她是十分滿意如今的景況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哥兒可要起了?莊子裡送了新鮮羊□來,奴婢這兒還存了些上好的莓果乾兒和核桃果仁,一鍋熱熱地煮了,您吃著暖暖身子。”待他二人方歇了,雙燈才柔聲問道。

賈環雖跟著姚無雙學了些奇奇怪怪的本事,卻多因胎中不足,後天更是錯過了調理身子的最好時段兒,如今雖有赫連扣想方設法精心照顧著,卻到底也比常人嬌貴弱氣些。赫連扣把雙燈撥到賈環身邊也是看中了她向劉三七學過幾手,誰讓這個天生來討債一般的人物喝不得苦湯藥子,可謂是用心良苦。

賈環又挨著被麵兒蹭過一遍,展了展手腳:“我再躺會兒,那號房活像個棺材,木板子咯得骨頭疼。如今碰著這綾羅錦緞,隻覺全身都軟得厲害。”

雙燈也便隨他,隻笑道:“那我給您溫上,起來再用便是。”

“姐姐和師傅那兒不消我說,你隻再往宮裡送些,十五和疆兒愛吃稀奇玩意兒,他脾胃不好,也該養養。”少年麵皮子略紅一紅,眼裡更帶些柔色,看上去仿若一尊玉人上了彩,數不出多少種風流韻致。

雙燈彎了彎眉眼,方應下去了。

蓮香絞了巾子來給他醒覺,賈環道:“方才看你們捧進來好些衣裳,新做的?”

“正是呢。如今姑娘管著府上,咱們院兒裡的吃穿用度一貫都是緊著的,前兒姑老爺得了些禦賜的蜀錦,聽說是上好的東西。姑娘隻看那顏色素淨清濯,不豔不妖,竟是一匹不願給自個兒留,隻拿了散碎布頭給老爺納了幾雙鞋麵兒並荷包的,其餘全拿去給您裁了衣裳。”蓮香把帕子放進水裡,又拿了玫瑰露給他過口,頓一頓道,“細瞧著有披風兩件,直裰棉袍綾褲三身,道袍不到季,隻挑個色亮些的做了一套。另得些零碎,我回頭也給您縫幾雙好鞋子穿。”

賈環心裡一時也不知做何感想,那晚從大觀園裡出來赫連扣倒是提過,他嫌三道四不愛要,如今卻是換個法子到了他手裡,其中所含情意道理又是不同,更有林家父女一片誠摯關切,當下竟是有些酸楚難明。

蓮香見他不說話也便借口倒水,端了銅盆子退出去。賈環在床上翻了半晌,卻是真真兒沒了睡意,打量著今日正是休沐,倒不如請龔琳與奚清流過來聚聚。

吩咐妥當後,又用了些雙燈溫好的莓果乾羊□,他便拖著懶洋洋的身子去向後園。

林家是書香門第,林如海秉性清正高潔,故而回京後府上常年栽植梅蘭竹菊,如今梅花開得正好,他在那兒等著會友也算美事。

方到送春亭,便見一襲紫衣娉婷曼妙,倚欄拂著一把鳳尾琴頭相思木琵琶,曲聲連綿悅耳,仿若春雨淅瀝、春山蒙翠,寥寥更有些許閒散倦懶之意。紫鵑在一旁撥著暖爐子,瞧見賈環立在亭下,正要招呼,少年卻微笑著擺了擺手,示意莫擾了黛玉雅興。

水涇是個疼媳婦兒的,見了林黛玉,恨不能一顆心都挖出來寄在她身上,如今二人見不著麵,便巴巴兒地往府裡送各式吃食玩物,也不愧是赫連氏,連寵人的方式也一般無二。

今兒黛玉身上著了件端方華貴的木槿紫折枝蓮紋滾金邊拖地山水裙,戴的乃是一整套上品翡翠點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