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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也看不透這其中賈環和姚無雙所處的地位,隻是處理完事情後,赫連扣又在宮裡發了極大的脾氣,此後更是心思莫測冷酷難言暫且按下不提。

又是一年冬,元貞後山積起了厚雪。

一處簡陋院子裡,一條裹著沉紫貂毛披風的人影坐在一張矮凳上,麵前放著一座熱氣蒸騰的銅火鍋,湯汁滾沸,鮮香散逸。

“三小子對你倒真是不錯,蒙古草原的羊肉,神農架裡的猴頭菇,這等稀有的東西都送的來!”廂房裡走出一個老和尚,體格健壯,數九隆冬竟還隻穿著一身單薄僧衣,使人稱奇。

看到那條人影,又不由罵道:“什麼毛病!早該寒暑不侵了,還見天兒地裹了一層又一層,你也不嫌重!”

“師傅你日漸地聒噪,原是該開副子藥喝喝的,我樂意還不成嗎?早該聞出來了,吃是不吃的?”那人影回過頭,藏在風帽裡的竟是一張極明媚極清麗的臉孔,如皎皎之月,似清清之風,眉間自有修竹傲骨,眼中更有江河山川,使人見之難忘見之心折。

他膚色白如羊脂玉石,細膩潤澤,眸卻狹且微挑,笑起來頗有一番雍容風情。

此人正是年已十五的榮國府庶子賈環。

姚無雙撇了撇嘴,卻也是扯過一張板凳坐下,毫不客氣地吃將起來。

賈環來此五年,姚無雙倒跟著享了五年的福,皇帝對少年的喜愛比卦象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恨不得把整個皇宮都搬來給他,吃穿用度甚至是比宮裡那位太子還尊貴些。

朝臣後宮間也有猜疑,後乾清宮卻放出話來,當年周文清倒台老太傅出了大力,況又使他乾坤定鼎,大錦如有重梁,可保盛世安平。天下間便再沒有了流言,連陳皇太後也不再過問,若說她此間還有忌憚人物的話,一個是五年後的赫連扣,一個便是十多年前退隱的姚無雙,雖不願看到此二人攪和在一起,她卻也沒膽子去元貞寺拔這片逆鱗,故而賈環一事反倒沒有多半個人知曉!

姚無雙此人很有些豪性,打從賈環在此處第一次烹飪起,他便也不計了葷素,也虧了他是在元貞寺裡當和尚,朝上除了皇帝,倒還真沒人敢管他幾分。

姚無雙咬著極筋道的大塊羊肉,直呼爽快。他是武將出身,早年沙場行走,過的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刀口%e8%88%94血的日子,賈環投其所好,將羊骨敲碎熬進湯裡,羊肉切成雪花薄片和帶皮厚肉兩種,又備下各色醬料蒜蓉花生末等,各有所好,一時院子裡隻剩下杯盤碰撞之聲。

待到用的差不多,姚無雙給自己舀了一碗%e4%b9%b3白羊湯,吸溜吸溜地喝著,邊吃邊道:“城北那座宅子又有人去了,是個長得挺俊俏的丫頭,說是什麼平兒的,使人請你,隻說她家璉二奶奶想你得緊,日子到了,也該早回去看看。”

賈環頓了頓,似笑非笑:“姚師願意放我出去了?”

姚無雙隨意點了點頭,倒使少年微微怔愣,老和尚也不知從哪裡掏出根青竹枝子,往賈環腦門上點了點:“你承了我這一身本領,便也算我姚氏中人,換做先賢規矩,卻是你要改名換姓的,如今也就算了。隻我姚氏行走,三條規矩,一不得欺師滅祖,二不得助紂為虐,三不得□好色,你可能遵守?”

賈環肅穆神色,雖老僧坐沒坐相,一副閒散樣子,他卻恭敬地站起,複而跪下,磕了三個響頭,一雙漆眸正正地看著姚無雙:“徒兒謹遵師命,今生今世,必不墮姚氏威名!”

姚無雙笑了笑,拂袖而去:“你走罷,三小子的馬車已在門口了,另有桌上一條紅翡珠串乃師傅我送你的餞彆禮。與我帶他一句話,老僧不吃白飯,那支人馬他恐也早惦記上了,具在燕山下藏著,莫虧待了他們。”

賈環此刻也顧不上矯情,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子,再度跪下朝廂房磕了三個頭,才回了自己房間,將東西一並收拾好了步出此處。

刑十五正閒極無聊地仰頭看著元貞後山一棵枯萎的柳樹,樹梢尖兒上仍有四五片乾葉子不斷晃蕩,過去的一個時辰裡掉了三片,按姚無雙的性子,他恐怕能在此處等到所有葉子齊齊掉落。

“十五。”身後忽傳來一聲喚,刑十五立時吐了銜在嘴裡的草根兒,回過頭去,卻是一個身著暗紫貂皮披風的貴氣少年,那容貌是隱約熟悉的,隻是風姿更甚以往。

刑十五眼裡難得含了幾分喜氣:“環哥兒,你欠我五年的布丁和麻薯。”

賈環有些忍俊不禁,這人倒還是當年的脾氣秉性,輕笑道:“成啦,回頭給你一並補上便是,帶我回去罷。”

“哎!”

乾清宮裡四處充滿了壓抑的氣息,便是龍涎香濃鬱的芬芳也無法掩蓋空氣裡尚未散去的血腥子氣。李文來半耷拉著眼皮,隻當看不到幾個小太監抖抖索索的手腳。賈環離開五年,姚無雙幾乎禁了他所有的消息渠道,除了赫連扣,再沒有第四個知道他去向的。

自然,賈環也不能猜想如今的皇帝是個甚麼模樣。

連跟了皇帝二十餘年的大太監李文來如今也不敢揣度半點聖意,隻一味地聽著話做著事。

“那賤人還在外頭跪著?”滿室寂靜中,滿身玄金的帝王忽然放下奏折,淡淡道。

若說五年前,赫連扣此人還有半分稚嫩半分青澀時,如今卻已完全長成了俊美無儔的男子,輪廓剛硬,劍眉入鬢,嘴%e5%94%87削薄,一雙褐金琥珀瞳宛如盛在冰水,再不見絲毫柔情,唯有無儘深邃冷酷。

李文來不敢怠慢,跪下道:“是,皇——文——她卻還在外麵跪著。”

赫連扣摸了摸腕子上係著的一個略有些褪色的紅玉瓔珞,突兀勾了勾%e5%94%87,眼中一絲熱意掠過:“讓她滾回坤寧宮待著,若是讓環兒見著臟了眼睛,朕便剜了咱們好國舅的那雙招子給她下酒!”

“是。”李文來隻覺背上寒意森森,冷汗如雨,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傳旨。

“噫,這是誰,好重的威儀,要把草民嚇壞了的。”一聲輕笑突兀,唬的一個小太監立時砸了手裡的家夥什兒,尖叫起來,刑十五眼疾手快,隨手從懷裡抓出一物丟過去,小太監應聲而倒。

刑十五皺了皺眉,咕噥了兩句“吃飯的牌子可不能丟,比環哥兒說的信用卡重要,還不帶補辦的”,走過去撿起來在小太監衣服上蹭了兩蹭,又塞回裡衣。

赫連扣沒有回頭,一雙微涼的手卻後後方貼上他的頸子交叉抱緊,溫熱的呼吸落在耳側:“不回頭看看我?”

赫連扣一聲暴喝:“滾出去守著,誰都不準放進來。”回身一把抱了人往內殿行去。

刑十五摸了摸下巴,暗自思忖道,自己目前這行為,倒挺有幾分賈環說過的拉皮條的感覺。

赫連扣把懷中少年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龍床上,俯□輕輕觸著他滑膩的肌膚,神情帶了幾分不可思議,竟顯得莫名稚氣。

賈環既是好笑又是心疼,一把握住那手放在自己頰上,輕聲道:“真的,五年到期,我便回來了。”

赫連扣映著日光的雙眸立時落滿了深淺難測的陰翳,解下了少年的披風,任由未束的黑發落了滿身滿床,比之五年前,賈環身量抽長許多,已到了赫連扣肩膀,纖腰長%e8%85%bf,眉目如畫,在帝王的眼裡,已不再是個動不得要不了的小孩兒了。

赫連扣用手指描著少年的眉眼,低啞道:“頭發這麼長,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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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凝視著他的雙眼,笑道:“前頭自己絞過一兩回,師傅嫌醜,又不願旁的人進來,偏生寺裡的都隻擅長剃度,我也不好弄個光頭罷,便隨意留著了。”

赫連扣%e4%ba%b2了%e4%ba%b2那雙彎月般的眸子,應道:“挺好看,不要剪了,回頭多弄兩套發飾給你帶著。今日在宮裡陪我,我不動你。”

賈環頓了一下才想起這茬,與現世不同,十五歲的世家公子恐是早行了房的,便是紅樓夢中,對林黛玉情根深種的賈寶玉也有襲人碧痕幾個,更有與秦可卿一段不可考證的露水情誼。若是不曾遇到赫連扣,蓮香原也是要做他房裡人的,隻如今——

瞧著上方眼神露骨深刻霸道的帝王,少年卻斷斷不可能有這樣的想法,攬著赫連扣脖子%e4%ba%b2了一下,呢喃道:“陪我睡會兒,困得很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

正文 第28章 歸來他看見眼淚

這兩日的,賈寶玉頗有些茶飯不思,時常倚靠在絳雲軒外的回廊上張望著甚麼,又時常地歎氣,看得那些丫鬟仆婦皆是心裡不落忍的。

“你又在這處,可是風大好乘涼的?正經書不去讀著,莫叫老爺見了又賞你頓掛落。”襲人一身簇新橘紅裙襖,腰間纏著塊撒花綠巾,張著一條披風蓋在他身上。

賈寶玉頗有不耐道:“你一徑向著老爺去吧,讀書讀書,我是要讀成了個傻子你們才高興啊!”

襲人神色一暗,強笑著勸道:“並不是你這樣的道理。你且回屋去等著罷,你也瞧見了,天上落著雪,林姑娘向來身子嬌弱,絕不會出來的。”

賈寶玉心裡也沒有不明白的道理,隻是他三兩天的不曾見過林黛玉了,一想起來就隻覺茶飯不思、肝腸寸斷,直恨不得扇自己兩嘴巴,好叫這禍端再出不了聲。

“咦,那可是紫鵑妹子和......和林姑娘嗎?”

襲人俄而驚呼一聲,賈寶玉歪身出去,果見一闋青油紙傘下立著兩個俏生生的女孩兒,皆穿著皮色素淨的鬥篷,高些的那個緊緊護著瘦弱些的,賈寶玉張口欲喊,卻見那主仆二人停都不停一下地往前廳去了。

賈寶玉犯了癡性,當即掀了披風急急地追下去。

襲人怔了一怔,才想到竟是連個厚衣裳都沒給那人披上的,急得要哭:“二爺!”

林黛玉到廳裡時已氣喘籲籲、疲累不堪,她本就是天生不足的,雖有後來賈環各式各樣的好物件兒養著,卻也並不能從根子上祛除了,但比起五年前,她的身子已是好了許多的,隻要不犯大病,也並無什麼要緊。

“我說甚麼來著,老祖宗,你可是輸了的,該罰該罰!”端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王熙鳳見了林黛玉,笑得眉眼彎彎,譬若夏花初綻,襯著件兒紫緞五蝠紋夾層襖子,愈發顯得形容豔麗張揚。

老太太唬的立時讓鴛鴦把人牽到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