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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扣低頭麵目凝重地批寫奏折,李文來一絲不苟地在側服侍著,一個身形稚弱的小少年卻隨意地靠在帝王%e8%85%bf上,百無聊賴地翻著手中的畫冊。

“累了?”燭花跳動間,帝王忽然擱下了朱筆,輕輕地摩挲了下小少年仿佛在火焰裡泛光的臉頰,得滿手滑膩細致,又忍不住捏捏掐掐。

賈環笑了笑:“哪能?倒是你,該歇歇了,李公公不是早溫著燕窩粳米粥麼,喝一盅子罷!”

“嗯,去拿來。”赫連扣應了聲,李文來朝賈環投來感激一瞥,忙不迭去了。

“龔玥一事如何?”賈環抬了抬細長的眼兒,也不去管帝王仍在他臉上遊移的手指,反有些貪圖溫暖似的蹭了蹭。

赫連扣%e4%ba%b2了%e4%ba%b2他纖長的睫羽:“龔如守已呈上了罪己狀。朕以為,將軍忠心磊直,其罪可免。”

小少年翻了個白眼,倒是賣的一手好人情。這龔父也當真兒不值,為了個不成器的庶子和看不清事態的老娘,便要被逼著站了陣營,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扣扣,你......是不是生氣了?”

赫連扣知道懷裡的小人是怕白日趙置一事使自己對他懷了猜疑和忌憚,有心嚇一嚇他,卻在看到小少年眉目間罕有的幾分惶恐無措心疼不已,輕輕地摟了他:“我怎麼會對環兒你生氣?環兒一心為我,高興都高興不過來,你彆操那勞什子的心!”

朕隻是為自己的無能而憤怒,總有一日,朕要使這江山都臣服,使這神佛都辟易,好許你百年榮華,萬事無憂!

正文 第23章 暮春那些珍貴禮物

待周泰和踱回家中,已是日薄西山,整個學士府沐浴在緋紅的天光裡,宏偉而悲壯。

朱漆大門,繡球雙獅,連青石階麵兒上都刻著五蝠葫蘆紋樣,整個一品學士府堪稱貴不可言,往日想要踏過那高檻得見他父子二人的學子官員,竟有若過江之鯽,絕無止歇。

而今日,周家大門上隻坐著一個麵容悲苦的青衣小廝,一雙白嫩的手不斷抹著臉上的淚兒,隱約可見一個通紅巴掌印。

“涼生,你怎麼的,可是夫人又拿你撒氣了?好個婆娘,竟是個善妒的!”周泰和心疼極了,雖顧著在外的顏麵,一隻手卻急急地把住了這個小廝的手臂。

大錦不忌男風,時下高官貴爵養幾個孌童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甚至多養在身側的書童便是主子家瀉火的爺不在少數。

這涼生,便是周泰和月前從玉梨班買來的一個小戲子,猶愛了他的嫵媚溫順,更兼那把子楊柳細腰,實在是叫人十分銷魂!周泰和對他寵愛非常,不僅是贖了身,還放在府裡充了貼身小廝,隻當個姨娘的養著,絕不願給半點委屈他受。

小戲子扁了扁嘴,細聲道:“老爺府裡說話兒,在外麵叫人看見了不好說的。”

周泰和連忙與他進了府,往日熱鬨非常的學士府此刻竟顯出了與春韶大相徑庭的蕭條淒冷,但心係佳人的周泰和卻半點沒注意到,摟著小戲子便忙不迭地%e4%ba%b2上了嘴兒。

“可想死老爺了!好涼生,來,讓我摸摸!嘖,濕了是不是?”

“畜生!”一條龍頭拐帶著淩厲風聲狠狠抽上了周泰和的脊背,中年官員嗷嘮一嗓子,疼得立時跳起三尺。

“哪個......父%e4%ba%b2!”周泰和轉頭要罵,卻見早他一些回家的周文清拄著根紫檀木削了的拐子,荷荷喘氣,滿臉褶子裡盈滿憤怒哀傷。

“您、您怎麼使上了這個?”

周文清仔細地看了他半晌,又瞪了眼不斷往周泰和身後縮去的小戲子,忽而放聲大笑:“我養的好兒子,我周文清養的好兒子啊!”

周泰和覺得老父簡直是魔怔了,哪有老子看兒子跟看仇人似的,連忙要上去扶他,卻被周文清一把揮開了,不由有些惱羞成怒:“父%e4%ba%b2,您到底怎麼了!可是神智還正常嗎?該使個太醫來看看的?”

周文清咳了咳,脊背傴僂下去,他像是終於失望了,也像是終於承認自己老了,慢慢地、慢慢地向庭院深處走去,像一棵行將就木的枯藤老樹:“待你母%e4%ba%b2去後,你就回鄉丁憂罷......”

周泰和心裡轟然巨震,如一個響雷重重地砸在了天靈蓋上,連一貫寵愛的涼生在背後不斷拉扯也未曾感覺。

“老爺,老爺,今兒白日來了一群紅袍子的官爺,一句話不說便要拔刀。老太太出來調停,卻有領頭地說了一句‘那首輔父子二人犯上作亂,隨意調動京中兵力,早被皇帝斬了,如今便是使他們抄家來的’,唬的當場嚇昏過去!宮中的李太醫來看過了,說是老夫人早已三魂離了體,活不長了......老爺、老爺你在聽嗎?”

周泰和忽的發起狂來,一把推開了小戲子,跌跌撞撞地衝進了內院,口中直呼“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此時,最後一抹夕日沉進了天際,玄黑摻雜殷虹,真是逢魔時刻。

七月而上,京裡已泛起濃重熱意,百姓們早換上了輕薄紗衫,沿街也有了各種賣楊梅汁子、冰鎮糖水的小攤小鋪。

聞名京裡的饕樓日前推出了幾款新式飲品,有叫酸梅湯的,也有叫奶茶的,還有一物最為奇特,說是叫甚冰淇淋。此三種,酸梅湯是最便宜的,便是尋常人家也喝得起,晚間歇了工的漢子媳婦兒多願意花上三文錢買一大碗,飽飽地喝了,保管暑氣全消。

“這就是冰淇淋?噫,還是托了環兒你的福,平日裡我那個笨手笨腳的小廝青江竟是如何排隊都買不著!”龔琳搖了搖頭,並不客氣地挖了一大勺塞進嘴裡,今年熱的有些不尋常了,此刻他也顧不得要甚顏麵形象的。

賈環挽了挽手上過長的碧藍折枝紋牡丹道袍廣袖,正待伸手也取用一碗子刨冰,一個紫色衣裙的少女卻麵有難色的推門走了進來。

“哥兒,小皇——公子不見了您哭得厲害,主子嫌煩得很,便使我給您送來,也交代您早些回去。”女孩兒衝他福了福身,臉上也不知該哭該笑。

賈環大驚,急急地問道:“孩子呢,快快地抱上來,這恁熱的天氣,他這般胡鬨如何使得!”

紫衣少女鬆了口氣兒,隻要這位主子願意接手便好了,那確實是頂頂尊貴的人物不錯,卻也實打實是個燙手山芋,若是這位爺也推了,她可真是哭也沒處哭去。

“哥兒放心,馬車裡置了冰盒,還有王嬤嬤和玉笙姐姐在,小公子並不要緊的!”

賈環點了點頭,忙使蓮香與這女孩兒一起下樓去,將那金貴要命的小祖宗抱了上來。

龔琳邊吃邊看,見賈環一心哄著手裡藍閃金心緞子繈褓,冰淇淋流成了水兒也不見他搭理,頓時奇道:“環兒你挺行啊,這麼小連孩子都有了?是哪家的姑娘,也不曾聽你說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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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無奈道:“我今兒才十一,恐是有心無力罷,這孩子並不是我的!”

“那是......”龔琳咬著勺子正欲接口,忽而想到了一個可能,頓時咳得驚天動地,“他、他、他——”

賈環摸了摸嬰孩白皙的小臉兒,見他眨巴著一雙明亮的褐金眼瞳咯咯直樂,不由輕笑道:“嗯,赫連千疆。”

赫連千疆,是暮春時節上蒼送給大錦的第一個禮物。由後宮一位家世不高的昭儀夏氏所誕,人說母憑子貴,尤其在天潢貴胄之家,皇長子可謂是頂天的榮耀,奈何這卻是個福薄的女子,臨產當日血崩而死,赫連扣便是給她抬了皇貴妃銜,卻也不過一場唏噓。

賈環不願去探究夏氏是否真因了難產而死,赫連扣實打實地並不喜愛這個嬰孩,哪怕他在二人相遇前便已降臨人間,哪怕赫連千疆的出生一舉解決了皇嗣問題!

帝王看著這個軟綿綿的生物,仿佛看到了他的小少年終有一日也會懷抱一個與他眉目現象的孩子,身側又站著一個使人生厭的女子!如果不是賈環尚且稚齡,獨斷的帝王恐早已將他牢牢地鎖在了宮中!

奈何賈環卻極喜歡赫連千疆,這小孩兒生的好,與赫連扣眉眼都是很像,於賈環來說,被赫連扣養成他多少存著些心不甘情不願,有了這孩子,卻說不得也能體會一把帝王養成的成就感,如此說來,賈環其人果然很有些微妙的惡趣味!

緊隨皇長子誕生的喜訊,隻手遮天十餘年的周文清周家總算倒了一半。

那日奚清流撾登聞鼓,龍鱗衛去學士府將周老太太好生地嚇了一嚇,竟使得她一病不起,即便日日拿人參雪蓮地吊著,也不過一口氣進出的功夫。強撐了半月,哪怕是曾經獨斷朝綱手眼通天的首輔大人也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夫唱婦隨四十餘年的發妻去了。

周嚴氏下葬後,按照本朝律例,周泰和須返鄉丁憂三年,他萬般不甘心,欲煽動周係官員對皇帝施壓,求取奪情。朝野是非,實則沒有誰能比這些周係官員看得清,如今皇帝得羅新和龔如守,可謂白虎插翼,勢頭正盛,而周家,不過是一條老而發病的百足蟲,孰輕孰重,一看便知!

自然也有幾個不死心的,連同周泰和上了折子,皇帝隻以“不忠不孝”四字朱批,五味居加印了官府發放的邸報,天下任一個讀書的、任一個懂些孝道的,登時對此幾人口誅筆伐,更有甚者,日日堵在學士府門口謾罵不歇!

周文清似乎也不願再去管這個兒子,任他無比黯然地退出了燕京這片煙花繁華之地。待周嚴氏正式落土後,首輔大人也長久地稱病在家,龔如守的嶽丈小楊學士成為次輔,代首輔之職。

一時間,龔家又仿佛成為第二個周府一般,惱的龔父煩不勝煩,隻道麵上長了惡瘡,不便見客,一一地謝絕了。

老子找不到,這做兒子的自然得受著,龔琳可謂是被一票子不得門而入的%e4%ba%b2戚官吏纏得焦頭爛額,隻好時常躲在饕樓賈環處偷閒。

豈料今兒一來,就看見了這天下最尊貴的人物之一,一口冰淇淋險些噎死了他去:“我滴個娘,真是、真是那位?皇上、皇上怎麼放心地給你了?”

賈環笑道:“你適才不也聽見了,赫連哪裡願意照顧他,不惱起來砸著出氣便是好的。一個小娃娃,我怎麼還養不得了?”

龔琳咽了口唾沫,這位爺說的可真夠簡便,養個皇子口氣竟跟養隻小貓兒小狗兒的無甚區彆,那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