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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繁華 無處可逃 4361 字 3個月前

握住她的手,輕聲道:“這幾年一直是我帶著阿莊在身邊,現在又多了阿恒……我不想讓你覺得,我不是一個好父%e4%ba%b2。”

江載初微微抿著%e5%94%87的樣子,有些懊惱,像個孩子一樣。

韓維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指尖在他掌心輕輕撓了撓:“好啦,我知道你是好父%e4%ba%b2,也沒有怪過你啊。”

他“嗯”了一聲,神色還是悶悶。

“阿莊和阿恒都是聰明孩子,不會無緣無故這樣的。”韓維桑沉%e5%90%9f了片刻,“你和他們談過嗎?”

翌日,江載初在午膳時間去了東宮,沒有帶上任何內侍,靜悄悄地站在門口,聽到屋內兩個孩子一邊吃飯,一邊在說話。

“阿莊哥哥,我猜不要學得那麼多呢。”阿恒的嘟囔聲,“我聽到阿爹那天還說呢,要是等我長大了,他就帶著娘%e4%ba%b2四處去玩……留我在這裡幫他做事。”

江載初怔了怔,他前幾日是和韓維桑說起過:“這些年總是要委屈你,陪我待在京城……如今我隻是盼著阿恒快些長大,到時候我便帶著你去江南看細雨,去塞外看日落。”沒想到被阿恒偷聽到了。

屋內靜了靜,阿莊的聲音若無其事,卻在讚同表弟:“嗯, 我也不想一個人去錦州。”

“就是,阿莊哥哥,你彆去錦州……”

原來是這個緣故,江載初靜靜站在窗下,一時間心神起伏,忽聽屋內少年的聲音十分警惕:“什麼人在外邊?”

韓東瀾拉著表弟的手一同走了出來,見是皇帝,頗有些驚訝:“姑父,怎麼是你?”

江載初若無其事地往屋內走:“看看你們這兩日的功課做得如何。”

兩個孩子立刻有些心虛,隻見江載初在裡屋坐下來,笑道:“阿恒,今日你將陸學士氣得不輕?”

阿恒往表兄身後躲了躲,隻拿一直眼睛瞄著父%e4%ba%b2。

江載初倒也沒責怪他們,又略略問了幾句話,對阿莊說:“你姑母蒸了些糖糕,知道你愛吃,一會兒你去看看她。”

阿莊還沒說話,阿恒已經擠出來,一臉期待道:“我也要去看娘%e4%ba%b2。”

江載初似笑非笑地扔了一本書出來:“你娘%e4%ba%b2說了,背出來這本《策論》,才能去看她。”

阿恒:“……”

礬山以南是個山穀,穀內是白牆黑瓦的一座彆院,看著並不起眼,唯一可取之處大約是三兩隻桃花探出來,帶著幾分溫柔地寫意,令人覺得這主人該是風雅之人。

裡邊的屋子造得疏落而彆致,穿過前廳,已能聽到潺潺流水聲。

後庭的水是從礬山上引下的活泉,池水中植滿青荷,此刻未到盛開季節,之間嫩綠圓葉,一朵朵漂浮在清水上,很是稚趣可愛。水中央卻是一個琉璃亭,夏日將琉璃窗推開,掛上竹簾,風聲細細,十分涼快。冬日則在中間生起暖爐,烘焙清酒,亦是暢快。

韓維桑如今便住在此處,皇帝第一次帶著她來的時候,見到這水榭,不由笑道:“此處甚佳。”

“你沒來過嗎?”韓維桑也喜歡此處巧思,不由笑道,“怎麼也是第一次見到的樣子?”

江載初默然不語,隻是走過九曲回橋,同她在琉璃亭坐下,方才道:“千年就造好了,卻是第一次來。”

“為何?你不喜歡嗎?”

江載初輕歎一聲,望向竹簾之外,“這裡的每一處,皆是按著你喜歡的樣子造的,可你又不在,我來又有什麼意思?”

“好吧,以後我便住在這裡。”她去握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每日等你下朝。”

江載初仔細想了想,不由得向往道:“若是普通人家,家中丈夫外出掙錢,每日回到家中,見妻子一直等著他,心中可有多快活。”

“你羨慕他們,可他們卻也羨慕皇帝,後宮佳麗三千,享儘齊人之福。”韓維桑微微出神道,“可見人心皆是不滿足的。”

“誰說的?如今我心滿意足得很。”江載初笑著摟過她,“隻恨不得阿恒快些成年,將來天下交給他,咱們就住在這裡,老得走不動了,每日盼著他和阿莊能回來看一看。”

韓東瀾騎著快馬一路從花樹下穿過,待到勒定馬匹之時,身上肩上,皆落滿了深淺不一的花瓣。他翻身下馬,隨手將馬韁扔給侍從,整了整衣冠,方才進入院落。

姑姑正坐在水榭的榻邊,手中拿了一卷書,看得十分認真。

他不由想起幼時姑姑教自己識字,為了一個“鵝”字爭論不休。

真是奇怪,明明小時候許多記憶都消失,唯有這件事,記得這樣清楚。

“阿莊來了?”韓維桑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身邊坐下,“擦擦汗。”

“姑父說今日下午還有朝議,晚些過來。”阿莊伸手撿起一塊熱糕放進嘴裡,笑道,“姑姑,阿恒說給他帶一份過去。”

韓維桑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也不說話,等他吃完,方道:“阿莊,今年幾歲?”

“十四。”韓東瀾心中一緊,不由得望向姑姑。

“十四歲……”韓維桑一手托著腮,眼睛輕輕眯起來,不知想起了什麼,“我在十四歲的時候,整日在侯府闖禍,是大哥明裡暗裡幫著我,才沒被阿爹禁足。”

韓東瀾對父%e4%ba%b2的記憶著實不多,低聲笑道:“所以後來我一直闖禍,是姑姑明裡暗裡幫著我。”

“唔,大約是我帶著你出去闖禍比較多。”韓維桑淡淡道,“從小到大,你都是個好孩子。”

韓東瀾眼神微微閃爍,低下了頭。

“姑姑在你四歲的時候離開了錦州。後來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念那裡。玉池街上的小食,城外的野杏林,和每年上元節的煙花……那時你還那樣小,我總是想,若是大哥還在,或是阿爹還在,也不用我這樣辛苦。”韓維桑抬起頭,看著侄兒有些不安的臉,輕聲道,“韓東瀾,你跪下。”

韓東瀾起身在她身前跪下,低頭道:“姑姑,是阿莊不孝,讓你這般辛苦。”

“韓東瀾,今日讓你跪在這裡,並不是因為姑姑曾經做過些什麼,吃過什麼苦。而是你身為洮侯,打算為你的臣民做些什麼?”她的聲音漸轉嚴厲,“如今隻是背幾本書,練幾套劍法,你就覺得是讓你在吃苦?!”

韓東瀾聞言抬了抬頭,嘴%e5%94%87動了動,良久,還是委屈地說:“我不是怕苦才不練劍,不背書……”他的眼中已經有了淚水,卻強忍著沒有滾落下來,“我隻是怕回到那裡,就又見不到你了……”

韓維桑怔了怔,看著他倔強的小臉,拚命想要忍住眼淚的表情,忽然覺得心酸。

他才十四歲啊……

韓維桑的表情漸漸變得柔和,輕聲道:“年底,你姑父還是會送你回錦州,那裡終究是我們韓家的故土。”

韓東瀾眼神一黯,低聲懇求道:“姑姑……”

“姑姑知道你舍不得。”她終究還是將他拉起來,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目光遙遙望向遠方,聲線模糊而輕柔,“姑姑十六歲那年,要嫁去京城的時候,心中又何嘗舍得下你呢?”

韓東瀾身子微微一震,望向韓維桑。

後來發生的事,雖然她從未對自己提起過,可韓東瀾多少是知道的。

有些事聽崔國夫人說的,也有一些,是景大人說的。雖然都是一段段截取的片段,並不能拚湊還原出完整的過往,他這樣聽著,已覺得驚心動魄。

“可你要知道,像咱們這樣的出身,像姑姑,像你姑父,像你,甚至將來阿恒,誰都要這樣過來。”韓維桑將侄子摟在身邊,微微笑道,“彆看你姑父如今整日威風凜凜的樣子,可他剛剛入伍,去長風城那會兒,卻也是被人欺負,整日想家呢。”

“嗯?”韓東瀾實在難以想象姑父會有那樣的時候。

“阿莊,姑姑這半輩子,該為洮地做的,自認為都做了,也算是對得起嘉卉郡主這個身份。”她伸手將一絲被風吹落的鬢發夾在耳後,悵然道,“我隻是想,往後的日子,你能不能讓……姑姑覺得驕傲呢?

韓東瀾隻覺得熱血上湧,重又跪在姑姑麵前,大聲道:“姑姑,我不會叫你失望的。

她並未讓他起來,眼神中卻掠過一絲惘然。◆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你要離開這裡,離開我和你姑父,你也做好了準備嗎?”

“……是。”

“若是將來朝廷對洮地課重稅,你要抗旨,可是下旨那人卻是阿恒,你也做好準備了嗎?”

“……姑姑。”韓東瀾惶然抬起頭。

“阿莊,我並不是說真的會有那一日。”韓維桑柔聲道,“可是居高位者,總會免不了地遇到這樣的衝突。若是必得割舍些什麼,你心中準備好了嗎?”

“姑姑,那你呢?你是怎麼做的?”韓東瀾不答反問,仰頭望著她。

他的姑姑隻是怔了怔,輕聲道:“我做了許多自己都無法原諒的事。”

少年俊秀的臉上,帶了幾分錯綜複雜之意。

“可那些事,你姑父原諒我了。”她微微笑著,眯起眼睛的時候還是像靈動的少女,帶著幾分狡黠。

“那姑姑你後悔過嗎?”

“我常常在想,若是這一生重新來過,我會不會還是那樣做——”韓維桑漸漸收斂起了笑,“想來想去,隻覺得還是會那樣去做的。儘管我知道,那會傷害到許多無辜的人。我也自責,可是,從不曾後悔。”

午後的琉璃亭寂靜無聲,隻有春風拂過圓荷,帶起輕輕漣漪波瀾。

少年郎的眼神漸漸變得明銳堅定:“姑姑,我懂了。”

她便將他拉起來,輕柔道:“真的懂了的時候,隻怕會很傷心。姑姑倒希望你這一生,能平平順順地走下去,永不會懂呢。”

永嘉五年十一月,洮侯韓東瀾自京城回錦州。

紫宸殿上,十四歲的少年下跪請辭,皇帝沉默良久,卻隻照著慣例勉勵一番,便匆匆退了朝。

大司馬景雲、兵部尚書連秀大人%e4%ba%b2自到丹鳳門送彆,因從小教他謀略,師徒情深,各個囑咐他良久。韓東瀾翻身上馬,少年在馬上的身姿挺拔俊秀,又向各位大臣抱拳道彆後,往西門而去。

許是因為天氣不佳,官道上並沒什麼人,遠遠看見一個車隊停在路中央。

侍衛正欲上前將他們趕開,韓東瀾卻伸手止住了他們,獨自一騎往前而去。

“阿莊哥哥,我來給你送行。”阿恒掀開車簾,猶有些落寞,“你真的要走了嗎?”

韓東瀾翻身下馬,伸手摸摸它的腦袋,又望向馬車前站著的男人,便欲下跪。

那人卻隻是伸手扶住他,靜靜道:“今日來送你的,是你姑母和姑父,一家人不分君臣。”

“姑父……”韓東瀾眼眶微紅,此去西南,路途遙遙,終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元皓行大人會留在錦州再照看你一年。”江載初拍著他的肩膀,“有什麼不懂的,你儘可以請教他。一年之後,他將軍政大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