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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繁華 無處可逃 4327 字 3個月前

“維桑,就留在府上用晚膳吧?”

“哦,好啊。”維桑應了一聲,回頭卻與景雲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卻看到沉沉烏雲。

隻要朝廷還給一絲活下去的生機,蜀地的民眾總能頑強勤勞地過下去,甚至稱得上“逆來順受”。而這一次,江載初作為朝廷欽差,新任的轉運使出巡,卻被民眾投擲穢物,可見民間激憤何重。再者,若是換了前任周景華,隻怕不依不饒告到朝廷,還得再把蜀地剝一層皮。

嗬,維桑自己也知曉,這便是她對他的矛盾所在了。

明知他是代表朝廷來盤剝的,卻也知道他本意並非如此,這一趟還是被逼著來的。

這麼一來,她便是想對他發脾氣,卻也覺得自己太過無理取鬨。

少女心中正自糾結,卻見寧王殿下沐浴換衣之後,已經出來了。黑漆漆的頭發大約隻是簡單的擦了擦,頗為隨意地落在身後,身上帶著濕漉漉好聞的香料味道,襯著劍眉星目,仿佛是她從未見過的一個閒適慵懶的青年。

許是察覺到自己注視得太久,維桑挪開眼神,胡亂喝了口茶水,問道:“稅賦收上來了麼?”

“去年今年旱災不斷,我去了好些村落,家家戶戶連吃上清粥都困難。”江載初沉%e5%90%9f道,“我自會向陛下說明,能免則免吧。”

“皇帝才不會聽你呢。”維桑也是愁容滿麵,“這可如何是好?”

他探身去,輕輕拿中指彈了彈維桑的眉心,篤定笑道:“我自有辦法。”

仆人上了簡單的兩三個小菜,又端了兩碗麵條上來,維桑四顧:“景雲呢?”

“我遣他去辦件事。”江載初神色自如,“我們先吃吧。”

才夾了一口菜,江載初定定看著身邊的少女,突如其來道:“聽聞尚景侯之子到了婚配年紀,尚景侯正四處尋覓合適的官宦小姐。”

“尚景侯伯伯與我爹很是交好呢。”維桑隨口便道,“尚兄我也認識。”她一抬頭,對上江載初略帶深意的眼神,忽然臉頰飛紅,搖頭道,“不過你說的那些,我可不知道。”

他原也不過輕輕試探,見她這樣的反應,心中卻驀然蕩漾出了暖意。

“江載初,你也到了該成%e4%ba%b2的年紀,那你,有喜歡的人麼?”其實維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竟把這樣一句話說了出來。

或許,或許是因為下午在府上聽到父%e4%ba%b2說起京城裡的事,才知道他曾經有一門極好的婚配——未婚妻是名滿天下的元家小姐,兩人自幼青梅竹馬。

隻是天意弄人。

本以為他在沙場上功成名就,回來便能迎娶佳人,最後她卻進了深宮內院,他則黯然被貶至此處。

江載初手中的筷子頓了頓,似乎不意她會這麼問,不過兵來將擋,他的聲線沉穩而鄭重,一字一句道:“來錦州之前沒有;到了這裡,卻遇到了。”

“啊?”維桑怔了怔,方才明白他說的話,兩頰更是紅透如同煮熟的蝦子一般,平日的伶牙俐齒全然不見,隻是呆呆回望他。

往日裡他看著她的眼神溫和煦暖,而此刻其中隱藏的熱烈情感卻澎湃而出,大約是怕她嚇到而拒絕,隱隱還帶著忐忑和脆弱。

哪怕是蜀地最活潑最大膽的少女,此刻大腦裡也是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話,卻又差點咬到自己的%e8%88%8c頭。她聽到自己用最輕的聲音:“那你去問我阿爹吧。”

塞外戰場上殺氣淩人的修羅,瞬間卻融成了繞指柔,他隻覺得這一生都不曾這般如釋重負,隻一個字,卻又承諾如同千鈞之重:“好。”

此時的維桑心口仿佛小鹿亂撞,少女情竇初開,意中人也鐘情自己,或許是最美好的事了。她總以為,隻要父%e4%ba%b2答應了,這個世界上便沒有什麼再能阻隔自己和他了。

可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冥冥中主宰這一切的,不是他們兩個人,還有遠在京城、日日被她抱怨、卻從未謀麵的皇帝,還有這天下間,萬千子民。

作者有話要說:

☆、舊知(一)

一日一夜的疾馳,暮靄之中,長風城龐然大物般地輪廓已經出現在視線儘頭。

江載初勒住馬韁,箭垛間有士兵問道:“來者何人?”

他沉沉抬起目光,與那名士兵對視了一眼。

“是上將軍。”

城門後是忙亂的鐵索絞動聲音,包裹著厚實鐵片的城門緩緩打開了,江載初催馬而入,馬蹄在青石板鋪就的路上踏出清脆的聲響。隻是沒跑多遠,迎麵就是一支巡邏騎兵小隊。

每一日的晚巡都是景雲%e4%ba%b2力%e4%ba%b2為,為防敵人夜攻,他需布置當晚城防重點,今日也不例外。眼前城門口有人孤騎而來,景雲勒住馬,直到看清來人,年輕的將軍%e5%94%87角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旋即揚了揚手,騎兵們齊齊翻身下馬,整齊劃一的行禮。

上將軍騎在馬上,身姿未動,隻淡淡道:“起來吧。”

景雲對身邊的副官壓低聲音說了句話,騎兵們便紛紛上馬往前離去了,景雲牽著馬,正要說:“將軍,你一個人回來——”驀然卻見到他身前鼓鼓囊囊的,顯然,黑色的鬥篷將另一個人隱匿了起來。

景雲倏然間沉默下來,苦笑:“你還是把她帶回來了?”

江載初沒有接話,深沉的眸色中不見任何表情,也叫人難辨喜怒。他隻是一手攬緊了身前的女子,夾緊了馬腹。

烏金駒飛馳而過,隻在於景雲擦肩而過時,他說:“到府上來找我。”

烏金駒停在將軍府門口,江載初解開鬥篷,裹住維桑的身子,自己翻身下馬,跟著向她伸出手來。維桑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將目光挪移到手上,很慢很慢的,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將她抱下馬,徑直走向府內。

維桑跟著他走到門內,徑自轉了方向要去自己住的西苑,他卻停下腳步,淡淡看著她,冷聲問道:“你去哪裡?”

她的目光卻仿佛是失焦,用了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從昨晚那件事後,她就一直是這樣,渾渾噩噩,仿佛是那一晚抽走了所有的活力與精神,整個人遲鈍下來,停下了腳步。

“西苑是給軍中謀士住的。韓維桑,你以為我真的將你當做謀士麼?”他慢慢走上前,忽然伸手探進他給她披上的鬥篷裡,裡邊的衣裳早已破爛不堪,他隨手一觸,就能摸到細膩j□j的肌膚,他的眸色帶了幾分輕佻異樣,“現在是什麼身份,你這麼聰明,還不知道麼?”

放在自己腰間的那隻手上明顯帶著常年行軍留下的厚繭,維桑隻覺得自己在微微發抖,幸好在這裡他似乎沒有打算要對她怎麼樣,很快抽出了手,頗為隨意對趕來的侍衛道:“帶她去南邊,景雲一會過來,讓他去書房找我。”

江載初身邊最寵愛的是薄姬,可是並不代表他的身邊隻有薄姬一個女人。

有些是手下將領送來的戰俘,有些則是地方官討好送來的歌舞伎,絕大部分都是有名無實,但她們統統都是一個身份——上將軍的侍妾。

如今隻不過又多了一個。

院子裡有女孩子們說笑的聲音,在維桑走進去的時候戛然而止,她們好奇的看著這個裹著黑色鬥篷的新人,目光中有著猜測,或許還有不自覺的嫉妒——多一個人,便多分一份榮寵。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薄姬那樣的幸運的。

維桑卻對這些目光視而不見,隻在一個少女匆匆奔到她身前時才回過神來。

“姑娘,你沒事吧?”未晞一把捉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她,臉上淚痕未乾,抽噎道,“是我沒用,是我不好。”

維桑定定看著她,似乎是想要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幾句,可終究她還是沒有動,隻是艱澀地開口:“不關你的事,未晞,我想沐浴。”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網③提③供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未晞要來了熱水,一桶桶的往澡盆裡倒。

維桑坐在那裡,眼神直愣愣的,一動不動,清秀的麵容在白色熱氣的蒸騰之後愈發的模糊。未晞探手進去試了試水溫,“姑娘,可以了。”

這幾日她提心吊膽的等著,隻怕維桑出什麼事,幸好她安然無恙的回來了,雖然看著精神不大好,但是隻要人安然無恙就好。未晞不敢多問,繞過浴桶走到維桑身邊,伸手去替她解開鬥篷,卻未想到維桑伸手擋開了,她的聲音嘶啞而暗沉:“我自己來就好,你去外邊等著。”

未晞有些疑惑,卻也沒多問:“那我就在門口等著,姑娘好了喊我。”

她悄悄掩上門,就坐在台階那裡,聽到屋裡隱約窸窸窣窣的解衣聲,然後是水聲,她稍稍放心,低頭拔了根草在指尖撥弄。

天色已經暗了,未晞估摸著桶裡的水也快涼了,打算起身卻廚房再要些熱水來。

南苑的門忽然被重重推開了,幾名侍衛立在門口,身形筆直,年輕男人的身影在他們之後才出現,腳步堅實,直直的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未晞停下了腳步。

昏暗的月色星光並沒有模糊男人清晰的輪廓,他雖是輕袍緩帶,隻是身上那種令人無法呼吸的凜冽氣質還在,未晞連忙跪下,低下了頭:“上將軍。”

上將軍腳步頓了頓,“人呢?”

“姑娘在沐浴。”她悄悄挪了挪身子,試圖擋在門前,“我這就去喊她。”

她微微抬頭,卻見上將軍的下頜輕輕繃緊了,甚至沒讓她將話說完,徑直踢開了門。

哐當一聲巨響,門栓碎裂。

驀然而起的碎屑塵埃中,一豆燈光明滅,卻看不到人影。

江載初大步走向屏風後,黃楊木的浴桶望著空空蕩蕩的,隻有平靜的水麵上淡淡的霧氣,隱約的細痕波瀾。

他深邃濃黑的目光驟然收緊了,忽然探手下去,抓住了順滑如荇草般的長發,嘩啦一聲提了起來。

韓維桑纖縷未著,就被他這樣提出了水麵,許是被水嗆到,重重開始咳嗽。或許是因為受驚,她的身子軟軟的要倒下去,卻因為被他狠狠的拉著頭發,隻能用手臂半支撐著自己,狼狽不堪。

黑色長發有些散亂下來,蓋住了%e8%83%b8房,卻掩不去%e8%83%b8口那塊刺破的皮肉疤痕。那個晚上,她是報了必死的決心撞上去,他雖然收了槍,卻依然刺入半寸。一路回到長風城,她竟從不曾理會,仿佛這個傷口不曾存在。此時因為熱水一泡,皮肉裂開泛著白色,那個傷口足足有寸許,原本就是沾不得水的,現在隻怕愈發惡化。

江載初定定看著她慘白的臉色,手指不由收緊,硬生生逼她抬起頭,承迎自己的目光。或許又那麼一瞬間,觸到她枯槁的眼神時,他也怔了怔,可是旋即那種冷漠與強硬便淹沒了一切,他鬆開手,轉身對站在後邊大氣都不敢出的未晞招了招手。

未晞走上兩步,他徑直將一個小瓷盒扔在她懷裡,淡聲道:“給她敷藥。”

他冷冷退開兩步,看著未稀把她從水中扶起來,給她披上乾淨外袍,背對著自己開始給她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