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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正堂之後,溫梨笙剛坐下就開始問:“你當初不是說離開沂關郡之後要去做有意義的事嗎?為何後來與謝瀟南相遇了呢?”

沈嘉清坐下來,從身後的桌子上端來一盤瓜子放在兩人的中間的桌子上,抓了一把說道:“這事兒啊,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啦。”

儘管溫梨笙的多次打斷和催促,不讓沈嘉清將一些廢話和吹牛,但他還是說了好長時間,兩人在正堂坐了一個下午。

建寧八年,沈嘉清從沂關郡離開之後一路往西,他才發現大梁的邊境已經被戰亂和活人棺的邪術荼毒得千瘡百孔,到處都是橫死的屍體,逃去南方的人在路上遇見一批又一批,更彆提那些遭遇天災的地方,所到之處皆是民不聊生。

一開始沈嘉清是憑著自己的力量救了不少人,但他也隻能是將人從強盜悍匪,或是活人棺的邪術之下救出,給不了糧食和銀錢。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在這個極端的環境之中,人們的處境分化兩級,有錢的人家依舊錦衣玉食,沒錢的百姓隻能悲戚等死。

沈嘉清對這種情況倍感無力,漸漸的,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他想救人,但自己這點綿薄之力救的也隻是九牛一毛,他救不了窮,也救不了患病將死之人,他頭一次認識到一個人的力量能有多麼渺小。

遊蕩一年多,沈嘉清所成之事甚少,就在他想要回去的時候,卻因為他風頭太盛,被人聯合起來暗算,活著封進了活人棺之中,在那狹小黑暗的地方,他無數次的敲打棺材呼喚救命,去沒有任何回應。

他感受到了空氣一點一點的流逝,明白自己這是要死了,頗為不甘的事,他這次出來好像什麼都沒有做一樣,他沒有幫助到任何人,卻還把自己的命賠進去了。

沈嘉清在絕望中嘲笑自己的無知。

而後沈嘉清就遇見了這一輩子裡最幸運的一件事。

就在他快要窒息而亡的時候,棺材被人打開了,那時他已經因為窒息而雙眼模糊,耳朵發鳴,聽不清楚也看不見,但卻還是記得,當初棺材打開之後,謝瀟南站在上麵朝他伸出手,喚他的名字。

這便是沈嘉清與謝瀟南奇妙的相遇。

當時謝瀟南正好打下了西部的城池,第一件事就是清剿城內宣揚活人棺的教派之人,從中得知還有幾幅活人棺是剛剛埋下的,於是就趕忙帶人搜尋,其中一個就是沈嘉清。

再晚一點,沈嘉清就是一具屍體了,所以謝瀟南完全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沈嘉清就毅然決然地留在了謝瀟南的陣營,投入了反賊的大隊伍之中,他明白一人的力量是渺小的,聚少成多,有了組織力量就會變得尤其強大。

正好謝瀟南當時在分隊伍,沈嘉清就和席路被分到了周秉文的麾下,當中還有與沈嘉清結過舊仇的胡書赫。

自那之後,沈嘉清就一直跟在周秉文身邊,從西邊朝奚京而去,他自小練劍,功夫了得,是隊伍裡的主要輸出,一開始去的時候還因為模樣太年輕而不受待見。

但由於沈嘉清拳頭太硬,根本無需做什麼,地位就一步步高升,最後幾乎與周秉文的統領地位齊平,所以在朝中封位的時候,他帶上了將軍的高帽。

溫梨笙聽完後唏噓不已,沒想到當初沈嘉清離開之後也遭遇了很多危險之事,甚至還差點喪命,不由抱怨道:“所以乾嘛還要出去,一直在沂關郡不就好了嘛。”

沈嘉清道:“彆人不是說好男兒誌在四方嗎?再且說亂世出英雄,萬一我就成了那個英雄了呢!”

溫梨笙道:“你現在是了不起了,都是大將軍了。”

沈家世代跑江湖的,雖然在江湖上地位不低,但終究是比不過當官的世家顯赫,如今沈嘉清倒是爭氣,旁的人苦讀半生考取功名,一輩子也就混個幾品小官當,沈嘉清卻一下跨了個大步子。

大將軍之位,那可是在早朝的時候都要站在前排的。

沈嘉清自己也說上早朝的時候喜歡跟溫浦長貼著站,雖然被提醒好幾回站錯了位置,但他裝聾,彆人也奈何不得。

如今想來,他們這些人竟然與謝瀟南像是有著冥冥中天注定的緣分,不管是在何地,最後都與謝瀟南走到了一處去。

溫梨笙笑了一下,玩笑似的說道:“你還記得建寧六年的夏天,謝瀟南初進沂關郡的時候嗎?”

沈嘉清點頭:“當然,那會兒咱倆膽大包天,說要去大峽穀上攔著進郡的皇上,將他好生敲打一番,隻是當時不大湊巧,並沒有看到他人。”

溫梨笙莞爾一笑,說道:“是啊,若是當初咱們能夠在大峽穀與謝瀟南相遇,會不會很早就能與他相識相知,也不必等到幾年之後才與他有此聯係。”

沈嘉清也歎一聲,道或許吧。

兩人同時沉默,堂中隻剩下嗑瓜子的聲音。

當初二人合謀去峽穀上攔人,但撲了個空,如今在回憶起當初的事,想著若是當時真的將謝瀟南攔下來了,後來的事情會是如何發展呢?

會不會謝瀟南因為勃然大怒,就此對他們厭惡非常,在沂關郡裡也是處處針對,之後就再也沒有相交的機會了呢?

還是說他們會一早就結識,成為關係很好的同伴,而後一步步陪他走到今日。

那些沒發生的事情也隻能存在於設想之中,誰也不會知道答案。

沈嘉清說的口乾舌燥,連灌了好幾口茶,轉頭看了眼外麵的天色:“天好像要黑了。”

溫梨笙嗑著瓜子:“喲,那我該回去了。”

“是該回去了,皇上若是找不到你,該生氣了。”沈嘉清附和道。

溫梨笙手上還抓著一把,想著把手上的嗑完再回去,於是兩個人暫時無話專心地嗑起瓜子,房中都是“咯噠咯噠”和噗噗吐瓜子殼的聲音。

夕陽懸掛天際,半邊天都染紅了,謝瀟南身著常服站在樹下,手中提著一個木頭打的籠子,籠中是一直通體雪白的長毛貓。

宮人站在他邊上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還沒回來嗎?”謝瀟南看著宮門的方向低語。

宮人道:“回皇上,方才已有信傳來,說娘娘已經從沈將軍的府上離開。”

謝瀟南沒有應聲,眼睛往上一抬,望向無邊無際的晚霞,過了許久之後才說道:“他們相識十多載,情誼深厚,非常人能比。”

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說話,身後的宮人也沒人敢接,寒風拂過,周圍氣壓很低。

謝瀟南站了許久,低歎一聲,聲音好像消散在風中:“我竟也有患得患失的時候。”

他提著貓籠進了寢宮,點亮燈盞,將木籠打開,白貓膽怯地試探了幾下,又大著膽子從籠子裡探出來,淺色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打量起謝瀟南。

許是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低落的情緒,白貓用毛茸茸的腦袋和柔軟的耳朵蹭了蹭謝瀟南的手,然後將頭鑽進他的掌心裡,像是給他安慰一般。

溫梨笙從沈府離開的時候,天還是亮著的,但回到皇宮裡時天就完全黑了,她偷摸地繞過守衛,溜回了寢宮之中,就看見所有宮人跪在外麵,低著腦袋,唯有魚桂一人站著。

魚桂眼尖,一下就瞧見了剛進門的溫梨笙,撇了撇嘴,做了個大事不好的表情。

單看這架勢,就知道是謝瀟南在,發現了她偷偷跑出去的事,所以這些宮人才一個個嚇得要死。

按照之前謝瀟南的作息,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在處政殿處理事情才對的,怎麼會回來的那麼早?

溫梨笙走過去,將宮女服緊緊裹住,小聲問魚桂道:“情況怎麼樣?”

魚桂微微搖頭,低聲道:“娘娘還是自己進去看吧?”

溫梨笙也有些犯慫了,畢竟是她沒有報備就擅自溜出宮去,謝瀟南若是知道了指定也著急的找了一會兒,現在估計生著氣在殿中等著呢。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深吸一口氣進去了。

大不了認個錯,反正她出門也沒做什麼事,就是找沈嘉清敘舊而已,她跟沈嘉清十幾年的交情,如今已有三四年沒見了,自然要好好說說話的。□思□兔□在□線□閱□讀□

溫梨笙都在心中盤好說辭了,進入內殿時,就看見謝瀟南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他的胳膊旁邊蜷著一隻小白貓,也盤著身體睡,尾巴搭在謝瀟南的手背上。

溫梨笙驚得愣了一下,看著那隻白貓,心中一軟,抬步走過去。

誰知道貓和謝瀟南都很機敏,許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同時抬頭朝她看來。

溫梨笙看見謝瀟南的眼眸布滿睡意的慵懶,被燭台籠罩著,像是起了霧一般,顯得模糊朦朧。

她下意識停住了腳步,居然覺得有些緊張起來,迅速地回想方才盤在心頭的說辭。

我跟沈嘉清親如姐弟。

我們隻是敘舊。

我下次再也不擅自跑出去了。

這些話堵在舌尖,剛要張口說的時候,就聽謝瀟南說:“都依你。”

“什麼?”溫梨笙怔了一下。

謝瀟南定定的看著她說:“你不願意行封後大典,不想穿繁重的禮服,不想成為皇後,都依你,不要再一聲不吭地消失了,好嗎?”

溫梨笙方才想的說辭在這一刻儘數散去,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著麵前的謝瀟南,還有他眼角眉梢那被藏起來但仍看得見的失落,她的心中湧起難過的情緒。

她緩步走到謝瀟南身邊坐下,抬手將他抱住,問道:“你不生我氣嗎?”

謝瀟南反手就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像失而複得的寶物,再不願放手,抵著她的頭說:“是我做得不對,我不應該固執要求你去做不想做的事情,也不該總將你圈在皇宮之中,你今日不告而彆,我還以為你生我的氣之後就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所以你是知道我在沈嘉清那裡,卻沒有派人來尋我回來?”溫梨笙問。

“我之前約定過不會對你約束,讓你在皇宮裡也能自由自在的,是我食言。”

“你什麼時候跟我約定過?”溫梨笙納悶。

若是真的跟謝瀟南做過這種約定,吵架的時候溫梨笙就翻出來了,但她不記得跟謝瀟南說過這些話啊。

正疑惑時,就聽謝瀟南說:“是我跟自己的約定。”

溫梨笙心裡軟趴趴的,沒曾想謝瀟南還會跟他自己做這種約定。

他太擅長隱瞞自己的情緒和想法,所以溫梨笙總是猜不透他,總感覺他表現出來的愛意的已經有十分,然而實際上他藏在心中的還有三四分,也是在這種猝不及防的瞬間,溫梨笙才驚覺原來這愛意竟有十三分。

她突然很後悔自己任性地跑出去找沈嘉清。

正想著,那隻小白貓就跳到了溫梨笙的身上,喵喵叫了兩下,在她的腿上盤坐,歪著腦袋看她。

溫梨笙用手摸了摸小白貓的腦袋:“你是來給我送貓的時候,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