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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等,就等到了後半夜,溫梨笙躺在暖爐邊的裘毯上睡覺,魚桂勸了好幾下讓她回榻上去,她不願意,期間醒來幾次,每次都問魚桂人回來沒有,結果都是沒有。

後半夜睡得正沉,宅中隱隱傳來喧鬨的聲音,這回不等著魚桂叫,她自己就被吵醒爬了起來,披上氅衣出門,果然見院外人影晃動,說話的聲音細細碎碎的,但是很多人一起走路,加上刀劍的碰撞,聲音難免有些響。

魚桂匆匆忙忙從外麵進來,說道:“小姐,世子回來了,但是好像受傷了,遊軍師剛進門就喊著找軍醫。”

溫梨笙心中暗驚:“他人呢?”

“去了膳房。”

溫梨笙就提著燈盞帶上大氅的帽兜往膳房而去,路上她腳步有些匆匆,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去膳房,快到了的時候就見屋裡亮堂著,膳房開夥做飯,歡聲笑語從裡頭傳出來。

氣氛這般歡樂,就代表謝瀟南的傷勢應該是不重,或者是魚桂會錯意了,他壓根就沒有受傷吧。

想起自己也沒吃晚飯,溫梨笙給自己找了個正大光明的理由,提著燈就進了膳房旁邊的屋子,剛一踏進去,屋裡說話的聲音就小了很多,眾人都瞧見了她。

謝瀟南正坐在平日裡吃飯的桌子邊上,左臂的袖子被褪下,露出潔白的臂膀,醫師正給他抱紮上頭的傷,旁邊擺了一盆血水。

聽見動靜,他抬眸看來,麵上還沾了點血色,似乎剛從惡戰中結束,眸光卻柔和:“怎麼來這了?”

溫梨笙沒想到他真的受傷了,就將燈往旁邊一放,愣愣地走過來,腦袋一時卡殼:“我……”

謝瀟南的聲音低下來:“是把你吵醒了嗎?”

溫梨笙沒有回答,就盯著他胳膊上的傷口看了一會兒,醫師將細布一層層包裹上之後血色還是滲透出來,她指了指傷口問:“你受傷了?”

謝瀟南輕描淡寫:“小傷而已。”

她又看了眼旁邊的血水,應當方才用來給他清理傷口的,把一盆清水都染紅了,怎麼會是小傷呢?

她伸手往盆裡探了探,那水刺骨冰涼,凍得指尖都有些疼,寒冬臘月裡受傷,又用這樣冰冷的水清理傷口,謝瀟南的身體是鐵打的嗎?

怎麼會有人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啊?

他不是反賊頭子嗎?反賊頭子連一盆清理傷口的溫水都沒有?

溫梨笙也不知怎麼,就來氣了:“大過年的有血光之災,來年定然不吉利。”

謝瀟南被這話逗笑,嘴角牽了一下:“倒也不必這樣詛咒我。”

說著就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個東西,丟到她懷裡,溫梨笙抬手接下,就見是一個油紙包著的小玩意兒:“這是什麼?”

謝瀟南道:“不知道,可能是一種糖吧,甜的。”

溫梨笙拆開一看,發現是糯米糖,這種糖不算甜,是純糯米打的,所以小孩子不愛吃,溫梨笙吃得也少,這會兒她把糯米糖攥在手裡,心中很不是滋味。

見她久久不動,謝瀟南道:“不喜歡吃?”

溫梨笙連忙拆開油紙:“怎麼會,當然喜歡。”

塞到嘴的時候,甜味就從舌頭上暈開,一直蔓延到喉嚨裡。

謝瀟南的傷勢抱紮好之後穿上衣裳,飯食也隨即被端上來,這些士兵應當是餓慘了,話也不再說,隻管悶頭吃起來。

溫梨笙也順勢坐下來一起吃,遊宗就道:“溫姑娘晚上沒吃飯嗎?”

她搖搖頭:“我自己一個人有什麼好吃的。”

“吃飯還需要有人陪著啊?”

“平日就算了,但是年夜飯……”溫梨笙道:“自己吃的話,難免顯得有些可憐嘛,不過我也沒想到你們會那麼晚回來,再過一兩個時辰天都亮了。”

遊宗笑了一下,沒再接話。

“如今在沂關郡的事已經辦完,明日我們就會啟程。”謝瀟南突然開口:“到時候你會被安排到彆處居住。”

“你們明天就走?趕那麼著急?”溫梨笙甚至沒在意他的後半句話。

“趁著雪勢不大還沒封路,需得快些離開。”謝瀟南道。

溫梨笙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原先她是真的盼著謝瀟南快點離開,彆在沂關郡停留,但這會兒聽到他說明日就會走,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煩悶,想起他方才的話,溫梨笙這才道:“我不能回溫府住著嗎?”

“溫府不安全。”

“那我爹呢?”

謝瀟南斂了斂眸,不動聲色地朝她撒謊:“溫郡守也會去。”

溫梨笙一下就沉浸在要與父親重逢的欣喜之中,連扒兩大口飯,就聽謝瀟南說:“那地方守衛森嚴,為防止有賊人對你下手,你儘量不要外出,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儘管告訴下人讓他們出門采買就是,若是閒著無趣,院中還有你喜歡的秋千……”

“秋千?”溫梨笙咽了飯,疑惑道:“世子怎麼知道我喜歡秋千呢?”

謝瀟南反問:“你不喜歡?”

“倒也不是。”

溫梨笙隻是疑惑,謝瀟南怎麼會覺得她喜歡秋千呢?

她隻在梅家的那個酒莊的百年老樹之下打了個秋千,自從沈嘉清走之後,她日子就無趣了很多,但又不願意現在家中,隔三差五地就會跑去那個酒莊裡蕩秋千玩,那地方安靜的很,百年老樹鬱鬱蔥蔥,連風都是輕飄飄的,所以溫梨笙去得頻繁。

除了那個地方之外,她沒有去彆的地方蕩過秋千,連她爹都不知道吧,謝瀟南竟然知道,該不是瞎貓撞上死耗子隨口一猜……

謝瀟南約莫是看到她麵上的疑惑,將話帶過:“如今形勢緊張,你的身份特殊,所以在彆人保護你的同時你也要學會保護好自己,隻要等到戰亂平息天下安定,你就自由了。”

溫梨笙雖然不大明白這戰亂跟她有什麼關係,她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郡守之女,但謝瀟南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反駁,隻似懂非懂地點頭,將他的交代一一應下。

這一場遲到了半宿的年夜飯很快結束,眾人也累得不輕,皆回去洗洗睡了,溫梨笙隨著謝瀟南遊宗一起回了庭院。

雪在地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麵嘎吱作響,溫梨笙走到房門前的時候停了一下,轉頭就見謝瀟南還站在院中與遊宗說話,許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也停了說話偏頭看向她,似乎在用目光詢問。

溫梨笙有一些想說的話,比如世子日後也保重,或者說下次受傷不要用冰水清理傷口,亦或是祝世子早日得嘗所願,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將話說出,畢竟謝瀟南如今是大梁的敵人,她沒有任何立場和身份去支持一個反賊攻打自己的國家。

最後隻道:“世子早點休息吧,明日不是還要啟程嗎?”

可即便是這樣程度的一句關懷,謝瀟南的眼中也浮現笑意,好似映了這滿院的冬雪和紅光,點了下頭說道:“去睡吧。”

溫梨笙在那一瞬隻覺得他的笑容極其好看,一下敲在她的心尖上,讓她有些亂了方寸,應了一聲便匆忙轉身,進了房中。

魚桂點上了燈,屋內暖爐燒得旺,溫梨笙臉上的熱意久久不散。+思+兔+在+線+閱+讀+

雪還在下,沂關郡被靜謐籠罩,外頭戰亂不斷,動蕩四起,唯有沂關郡一直安寧。

第二日一早,謝瀟南等人就起來了,因為早就定下了離開的日期,所以東西在幾日前就已經整理好,溫梨笙被外麵的動靜吵醒,想起今日謝瀟南要離開,一下就從睡意中清醒,出門就看到他坐在院中擦拭著那柄長劍。

當初這把劍砍掉了孫鱗的腦袋,差點把她嚇暈,而今再看,溫梨笙倒沒有絲毫害怕了,隻覺得他擦劍的動作緩慢認真,如待珍寶,頗有幾分翩翩公子的風範。

見她出來,謝瀟南將劍收入鞘中,抬眸看她:“去吃些東西,吃完就送你去另一處宅子。”

溫梨笙點頭,喝了些粥暖胃,吃完後隨著謝瀟南出了孫宅,門口一輛馬車和兩排列成長隊的士兵,謝瀟南道:“先去城門外候著。”

士兵應一聲,同時抬步往南城門去,溫梨笙的目光循著街道一直往南邊看去,出了城門之後就是大峽穀,從沈嘉清走之後溫梨笙去的就少了,越過峽穀就出了沂關,那是當初謝瀟南從奚京而來時走過的路,如今要回奚京了,走的還是這條路。

半夜雪停了一段時間,早上又開始下,謝瀟南停留不得,隻能趁著雪未封路儘快離開。

溫梨笙上了馬車,謝瀟南在其中閉眼假寐,他昨日忙到半夜負傷回來,睡了還不足兩個時辰就又要起來趕路,再怎麼精力旺盛和年輕,這番折騰之下臉上也出現疲憊的倦意。

馬車中之後溫梨笙和他兩人,遊宗在城外輕點士兵,溫梨笙沒有說話,在安靜的馬車中不錯眼地看著他,一直到馬車停下,她才將視線移開,轉向窗外。

下了馬車走進深巷,一座宅子就出現在眼前,宅子明顯是被翻修過的,院子不大,一進去就能瞧見那棵大樹和被風拂過輕輕搖晃的秋千,隨後下人將溫梨笙的東西一一搬進來歸整,謝瀟南就站在院中看著。

溫梨笙在院中轉了一圈,心說這地方小是小了點,但東西都挺齊全的,又因為遠離街道而非常安靜,確實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謝瀟南站著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外頭來了士兵催促,他才對溫梨笙說道:“你的房中有我送你的東西,去看看。”

溫梨笙狐疑地進了寢房,就看見遠房中的桌子上立著一柄短刀,短刀小巧而精致,刀柄上雕刻著花,嵌了幾顆細碎的琉璃石,極為漂亮的上乘利刃。

她心中一喜,將短刀拔下來,想出去跟謝瀟南道謝,然而出了房卻看到院中隻剩下來往的下人,方才謝瀟南站著的地方已經空了。

他走了,帶著他的士兵離開了,沒有辭彆。

溫梨笙心中突然湧起難以言說的失落,這感覺好像是當年沈嘉清突然向她辭彆一樣,但又有些不太一樣,讓溫梨笙想不明白的是,沈嘉清是她相伴十幾年的玩伴,從小一起長大幾乎形影不離的好兄弟,她有失落也是很正常。

但謝瀟南與她沒有任何關係,甚至一開始她對他極為排斥,為何也會有這種情緒呢?

她摩挲著手中的短刀,站在院中想了很久,直到白雪落了滿頭,魚桂撐傘而來勸她進屋時,仍沒想通答案。

謝瀟南離開沂關郡的事不出一個上午就傳遍了整個沂關郡,百姓們歡呼雀躍,慶祝反賊的離開,年後的沂關郡好似又籠罩了喜洋洋的氣氛。

不過溫梨笙這邊就不大高興了,她在宅中住了幾日之後仍沒有看到溫浦長,這才知道自己是被謝瀟南騙了,吵著鬨著要出門回溫府,卻被一道又一道的護衛給攔下來,哭過鬨過最後還是半點用處都沒有,她才意識到,自己是被困在了這方小小的宅院之中。

謝瀟南人是走了,卻仍然將她關在這裡,不準她出去。

溫梨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