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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梨笙轉眼就看見一支箭疾速飛馳而來,重重地釘入她的腹中。

她倒抽一口氣從夢境中驚醒,身邊是驚慌喊她的魚桂,天上的悶雷一陣陣響起,房間昏暗無比,忽而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眼前有一刹那的亮。

溫梨笙猛然想起來。

她哪裡是被毒死的?

分明就是一箭穿腹,被殺死的!

第92章

溫梨笙想起了當時的場景,那一支極其鋒利的箭飛馳而來,正中她的腹部,鑽心的痛楚傳來的瞬間,她也因為巨大的力道猛地撞向身後的樹乾上,摔下來時被謝瀟南接在懷中。

那棵樹!

溫梨笙覺得,所有答案都在那棵模糊的樹上。

她一下就從床榻上翻下來,匆忙地穿上鞋子,快步往外走。

魚桂被她的動作嚇了一大跳,急急忙忙上前阻攔:“小姐!你要去哪裡?外麵要下雨了!”

溫梨笙一把拂開她的手,神色凝重道:“我有重要的事,彆跟著我。”

魚桂攔了兩下沒什麼用,見她神色異常的出了庭院往外走,哪敢真的放任她離去,緊緊地跟在身後。

外麵的天色十分陰沉,烏雲密布懸於頭頂,仿佛下一刻就要塌下來似的,偶爾傳來雷聲滾滾,風也變得淩厲不少,不再溫和。

溫梨笙大步往外走,腳步匆匆地行過府中的下人,徑直從一處偏門出去,門後就是馬廄,當中隻拴著一匹馬,還是從他們從沂關郡一路騎來的。

溫梨笙從中牽出馬匹,旁邊看馬的下人不敢阻攔。

她翻上馬就離去,魚桂追喊了幾步,見她離去得很快,便立刻轉身去彆處尋馬,但這裡畢竟不是溫府,謝府的下人自不會聽從她的話,於是尋了一圈也沒能找到馬匹,一時間沒了主意,隻得去找沈嘉清。

溫梨笙騎馬上街,看著這滿眼熟悉的街頭,在她腦中逐漸形成模糊的路線,她隱約知道在什麼地方應該轉彎,往著什麼方向能去往她想去的地方。

駕馬從路中行過時,正好被出宮回府的謝瀟南撞見,他看著溫梨笙從前方的街角轉去,停下與身邊人的對話,道一聲失禮,而後策馬跟上去。

越往北城郊區而去,路上的行人就越少,到後麵寬敞的車道中幾乎沒人,她騎馬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縱馬奔騰起來,幾乎是下意識的沿著記憶離開街區,踏入一片荒郊之地。

沿著北一直走,約莫一刻鐘的時間,麵前突然出現一片樹林,樹木零零散散並不密集,正是三月抽芽的時候,滿樹的綠葉在風中搖曳。

溫梨笙眼前一亮,駕馬進入林中,往前行了百來米,就隱約看見一棵巨大的樹。

她匆忙下馬,目光緊緊盯著樹腳步略顯慌亂的走去,越靠近記憶就越清晰,夢境中那始終看不清的模糊影子也慢慢有了細節。

這是一棵非常高大的紅豆杉樹,與周圍的樹種都不同,所以高出了一大截,茂密的樹冠散開,周圍空處一大圈,成千上萬的枝乾上布滿了嫩綠的新葉,一顆顆紅豆似的東西掛在綠葉中,乍然出現在眼前,完完全全讓溫梨笙看了個清楚。

這就是她夢境裡的那棵樹!

溫梨笙朝樹走近,每走一步耳邊就傳來那些被遺忘,埋藏在記憶深處的話語。

“這樹被稱為相思之樹,駐守邊防的將士在臨行之前,都會做一串骨鈴掛在這樹枝上,風一掠過骨鈴就會叮咚作響,呼喚就未回家的將士歸來,將士們若安然歸家,便會來此處取下當初掛上去的骨鈴,若是沒能回來的,那些骨鈴就會一直掛在上麵。”

關於骨鈴古老的傳說,寄托相思,呼喚離家的親人。

“你看那串,那是喬陵的骨鈴,是我親手做的,在他十九歲生辰時送給他的,但這串骨鈴,再也不會被取下來了。”

喬陵。

是了,喬陵曾在臨行之前將骨鈴掛在樹上,但後來再也沒人將其取下來,因為他沒能走出北境。

“他讓我把他的屍骨葬在山頂上,風大的地方,說每回風從那裡吹過之時,他就會乘著風回到奚京,然後撞響這骨鈴。”

“他說每回這骨鈴一響,就是他回來看我了。”

一聲巨雷從天上炸裂,震耳欲聾的聲響之中,她的眼淚霎時從眼眶中滑落,與此同時憋悶了幾日的春雨傾瀉而下,卷著冷冽的狂風,撞響這滿樹的骨鈴,一瞬間便響起叮叮當當的悶響,紛紛雜雜,不絕於耳。

溫梨笙立在這個參天大樹之下,不消片刻便渾身濕透,雨水打在臉上將淚水一同卷落,順著脖子流進去,冰涼刺骨。

那些被遺忘的記憶仿佛一點一點以夢境為支點開始拚湊蔓延,那些被她遺忘的真相也終於揭開麵紗。

建寧六年五月,謝瀟南奉皇命進沂關郡,處理二十年前埋下的網。

建寧七年八月,謝瀟南匆匆離郡回京,當時所有人都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實際上是謝瀟南將梅賀胡等人勾結異族的證據上交皇上之後,景安侯謝岑奉命出征,前往北境之地征討諾樓國,但卻在去北境兩月之後神秘失蹤了無音訊,謝瀟南得到消息所以才匆忙回京。

同年十月,謝瀟南領兵從奚京出發前往北境尋父抗敵。

建寧八年二月,援兵未能如期抵達,軍糧告罄,後備不足的情況下謝瀟南帶兵頑抗二十多日後節節敗退,被逼至山澗深處,最終全軍覆沒。

建寧九年四月,謝瀟南起兵造反,消息瘋傳而開,在沂關郡的溫梨笙這才聽到了關於景安侯世子的消息。

建寧十一年臘月,謝瀟南帶領將士進入沂關郡,截停了溫梨笙的迎親隊伍,殺了孫家人,搬空溫府,而後一路前往奚京。

麟福元年,謝瀟南登基稱帝,改國號為琮。

溫梨笙被關在宅中大半年的時間,終於聽到了謝瀟南稱帝的消息,與她猜想的一樣。就在她想著什麼時候能夠被放出去的時候,一杯毒酒打亂了她的寧靜的生活。

毒酒入喉的瞬間,溫梨笙就感覺到了嗓子的痛楚,當即反嘔吐了出來,即便是如此,她還是因毒而暈過去,醒來的時候就被人捆住了手腳坐在馬車裡。

前世溫梨笙被抓的時候,並不知道抓她的人是誰,現在卻知道那人其實是洛蘭野,因毒酒的毒性劇烈,也沒有人給她治療,她失聲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馬車進入停在奚京鄰城那會兒,她仍不能開口說話。

路上阮海葉曾跟她說過話,話中透漏出溫郡守從謝瀟南進沂關郡那會兒就已失蹤,後來誰也不曾見過他,十有八|九是被謝瀟南殺了。

當時的溫梨笙壓根不知道真相是什麼,長時間的日夜兼程之中,她又因失聲不能說話,心中蒙生了一股對謝瀟南的強烈怨氣,直到謝瀟南帶人而來,從洛蘭野手中做了選擇。

他殺了洛蘭野,救下溫梨笙,然而在洛蘭野死之前,那些可以讓謝瀟南清白於天下的東西全數被毀。

溫梨笙被帶回皇宮,謝瀟南得知她失聲之後喊來所有太醫為她醫治,但溫梨笙極其不配合,拒絕診斷,打翻藥碗,惹怒了謝瀟南,所以他用嘴渡藥,把她的嘴咬得血流不止。

那段時間兩人關係極差,但因為溫梨笙失聲,所以也無法爆發爭吵。

後來溫梨笙才得知,謝瀟南並沒有殺她爹。

溫浦長自謝瀟南進城之後,帶領一批人往南,成為反賊之中的頭號人員,一路向南而去的大部分城池都是他占領的,所以也導致後來謝瀟南去往奚京的路相當順暢,幾乎沒有阻攔。

謝瀟南稱帝之後,溫浦長被拜為當朝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再見到心心念念的女兒時,溫梨笙正捧著自製的靈牌一邊哭一邊燒紙,把身著華貴官服的溫浦長氣得一蹦三尺高罵她。

誤會解開之後,溫梨笙才知道,當年梁帝決心除掉謝家,所以先派出謝岑前往北境,在他對大梁將士滿心信任,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梁帝安插的內線設計其殺害,屍體拋在北境不知名的某座深山之中,無跡可尋。

後來謝瀟南不知真相,帶兵前往北境尋父,再中埋伏,千百將士被逼上絕路,留下了最後一點口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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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瀟南背負了千百將士的性命與期望艱難的活下來。

幸運的是溫浦長在得知消息之後,帶人前去施救,但還是晚了一步,隻救下了獨自生還的謝瀟南。

而後謝瀟南想回奚京,卻在離北境百裡之處的城中遇見了尋歡作樂的一眾援兵,率領援兵的人正是四品武將董廉。

謝瀟南找上他之後才知道援兵未能如期而至的真正原因是梁帝授意,當初他父親也是葬身於董廉之手,謝岑手上戴了多年的赤玉扳指也被扔到謝瀟南的麵前,他才徹底明白了父親的死亡。

謝瀟南滿腔恨意,怒火難耐,在連殺二十幾人之後沒能取董廉性命,隻得暫時逃離,他拖著重傷之身無路可去,又反回沂關郡找溫浦長。

造反吧。

在將一切告知溫浦長之後,溫浦長是這麼跟他說的。

隨後他被安排在收繳而來的梅家酒莊裡養傷,在一年多的時間裡,他養精蓄銳策反了薩溪草原的哈月克族,將索朗莫收入旗下,又暗中與京城中的謝家取得聯係,周秉文得知一切後選擇站在謝瀟南這邊,分隔兩地開始策劃造反事宜。

萬事俱備之後,他們高舉反旗,徹底攪亂了大梁。

溫梨笙起初以為謝瀟南是為了自己的野心才造反的,後來了解到原是梁帝不是明君,引起大梁各處的動蕩不安,為著這天下人他才造反,最後才知道,原來這當中還有一層家仇在其中。

謝瀟南的脊梁骨,隻肯燒毀,不能摧折。

所以後來他戴著父親的扳指,拿著喬陵的骨刀,一步一步從泥濘中走出,踩過屍山血海,站上了最高的那處地方。

即便他汙泥滿身,血染衣袍,卻仍是黑暗中最明亮的一束光。

忠主護國,保衛大梁,是謝家人的天性。

謝瀟南做到了,他將國仇家恨扛在肩上,哪怕背負天下罵名,哪怕父母皆亡,重要的人不斷離去,他也未曾退縮半步。

唯有這樣的謝瀟南,才配得上錚錚鐵骨四個字。

見識到這樣的他,溫梨笙感到不勝榮幸。

然而世間萬般苦,佛不渡人,唯有自渡。

謝瀟南那尊貴的龍袍之下,不僅僅是滿是傷痕的身軀,還有一顆已然千瘡百孔卻仍然無比強大的心。

永遠頂天立地,永遠不會被摧折。

所以謝瀟南說:“我不能倒下。”

可有誰還會記得,當初的謝瀟南也不過是身份尊貴的景安侯世子,意氣風發的小少爺罷了。

溫梨笙感覺到鋪天蓋地的痛苦,從心底溢出奔騰飛躍,傳往四肢百骸,她不能原諒自己竟然將這一切忘記,重生回來之後竟然隻記得當初在沂關郡被毒的那段記憶。

謝瀟南受了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