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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轉頭看向謝瀟南。

謝瀟南是怕冷的,所以一入冬他但凡出門,就披著暖和的大氅,今日他將大氅給了自己,高坐馬上吹著寒風,身體卻依舊堅硬[tǐng]直,耐心十足的黑暗中等著獵物出現。

約莫半刻鐘的時間,前方遠處終於出現了光,起初微弱得如螢火蟲一般,謝瀟南見了策馬往前走了兩步,低聲道:“來了。”

賀啟城半夜出逃這計劃,早在兩三個月前就開始計劃了。

早些年為了幫諾樓設計地道,他東奔西跑了很長時間,有時候甚至在大山裡睡個幾天幾夜,隻盼著到時候地道計劃大成,諾樓占領沂關郡之後能分他一座小城池掌控著。

賀啟城沒什麼野心,但賀家實在是沒落太久了,曾經在江湖上名聲響亮的家主,如今竟然窮困到快要吃不起飯了,又養著一大家子的人,祖傳的機括手藝也失傳大半,若是再不謀出路,賀家上下全等著餓死。

賀啟城想,待他做了城主,再好好治理縣城,彌補城中百姓。

原本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溫浦長卻突然帶著聖旨從天而降,直接坐在沂關郡的郡守之座上,他重新製定郡城法規,修繕酒樓,治理水患,將一座魚龍混雜,江湖門派縱橫的郡城管理得乾乾淨淨。

明明還那麼年輕,明明是個少年時什麼都不會做,隻會讀書的瘦弱小子,死了娘之後連家都沒了,第二日被誰發現死在哪個街頭都是正常的事。

卻沒想到他就拿著一本書考出了沂關郡,考到奚京去,成了欽點的狀元郎,再回到沂關郡時,成了這般棘手難對付的人。

他帶人炸了挖了幾年的地道,炸死一大批將士,讓諾樓損失極為慘重,時隔那麼多年,賀啟城到現在還記得當初溫浦長這一舉動給他們帶來的重創和諾樓人的大怒,當時就給他們下了死命令要殺了溫浦長。

可有風伶山莊的庇佑,他們根本動不得溫浦長。

無奈之下又隻能暫且擱置計劃,設計第二條地道。後來他們發現溫浦長十分愛財,甚至做不少貪贓受賄的勾當,並非是清正廉明紙官,梅家就這樣往溫府送銀錢,送了十年之久,眼看著第二條地道就要挖成了,卻傳來了景安侯世子要來的消息。

其實胡鎮說不過是個少年世子,不足為懼,賀啟城便也放了心,靜靜等著地道挖成的好消息傳來。可誰知這世子五月份剛進城,梅家就垮了,運輸給諾樓人吃喝用品的秘密路線圖丟失,賀啟城開始心慌,決意關門不問外事,隻盼著計劃成功。

不曾想後來就是各種問題層出不窮,胡鎮與這世子暗中較量幾次皆吃了悶虧,賀啟城開始覺得事態的不對勁了,直到胡鎮嫡子被殺,諾樓王子被俘虜,他就知道這條地道計劃八成是栽了,開始著手策劃出逃一事。

勾結異族企圖謀反,這是板上釘釘的誅九族死罪,一旦罪名坐實,就連賀家養得一條狗都會被砍頭,半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賀家儘管世代生長在沂關郡,但出了這種事唯有保命主要,逃跑才是上策。

這幾日沂關郡正過年,城中萬事皆休所有人都在家慶祝新年,極為熱鬨,加之夜間天冷,不會有人在外麵閒逛,正是逃跑的最好時機。

“爹,咱們真的要離開沂關郡嗎?”賀丹丹見他憂心忡忡,不由得開口詢問。

賀啟城看了眼女兒,沉聲道:“咱們離開這裡之後,不準再提任何關於沂關郡的事,以後改為齊,知道了嗎?”

賀丹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心底生出隱隱害怕,點頭答應了。

外麵黑得什麼都看不清楚,一掀開車簾刺骨寒風就往裡麵灌,賀啟城給尚為年幼的嫡子加蓋一層棉衣,馬車搖搖晃晃,在黑暗中快速穿行。

賀啟城上了年紀,半夜起來折騰這些事,此事不免有些乏力,靠著車壁閉上眼睛,想暫且休息片刻,卻不料馬車竟慢下來,到最後竟然停住。

賀啟城霍然睜開眼睛,厲聲嗬斥車夫道:“乾什麼!誰準你停在這的!”

“老爺……”車夫顫唞的聲音弱弱傳來:“前方有人。”

賀啟城心中一凜,當即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撩開了車簾往外看,就見原本漆黑一片的曠野正慢慢的亮著燈盞,位於馬車前方的幾丈之遠,起初是一個兩個燈盞亮起,到最後足足亮了七盞燈,一行人馬就這樣在夜色中悄然現身,如鬼魅一般。

賀啟城看見隊伍正當間那個高坐在馬背上的少年,俊俏的輪廓在燈下顯得有些模糊,當下大力拍擊車廂,喊道:“掉頭掉頭!快點!”

車夫嚇得不輕,慌慌張張的掉頭,剛拉著韁繩要轉頭,就見麵前忽而有四人駕馬而來,手中握著鋒利長劍,到了近前高高抬起手中見,車夫幾乎要尿褲子,什麼也不敢管了,抱著頭癱倒在座前。

幾聲脆響傳來,馬車猛烈的晃動一下,而後車輪發出斷裂的聲音,車廂中賀丹丹幾人驚叫出聲。

馬車的輪子被砍成幾半,完全不能在拉人,車廂晃動一陣之後賀丹丹害怕地哭出聲,“爹,這是怎麼回事……”

賀啟城心亂如麻,隻覺得大難臨頭,心底裡湧起的恐懼讓他整個人都顫唞起來,聽見耳邊聒噪的聲音,他又急又怒,臉上的肌肉抖動著,反手抽了賀丹丹一巴掌厲聲道:“閉嘴!”

賀丹丹挨了一掌後就咬著唇哭,不敢再出聲。

馬車的車輪已被摧毀,失去平衡之後顯得歪歪扭扭,但裡麵的人卻質疑不肯出來,很快傳出了女人低低的哭聲,哀怨淒慘。

謝瀟南等了片刻,見他不肯下車,鼻息都顯得有些不耐了,驅馬走到跟前,揚聲道:“還不下來是想讓我把這馬車一把火燒光?”

賀啟城一聽這聲音,若說方才還因為距離和光線看得不是很分明,那聽見謝瀟南的話後,他心裡最後一點僥幸心理也沒了。

他計劃得如此隱秘,唯有妻子女兒知道今日要出逃之事,何以謝瀟南竟能知道他什麼時候逃出城,甚至連路線都知道,堵在前方攔截。

所做的這一切計劃到頭來全部白費!

賀啟城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轉頭見賀丹丹還在低聲哭泣,他心頭燒起滔天怒火,劈手打了賀丹丹好些下:“閉嘴閉嘴!老子讓你不準哭!”

賀丹丹沒忍住痛叫出聲,將身子蜷縮成一團,賀夫人見狀撲上去阻攔,哭喊道:“你打丹兒做什麼!”

賀丹丹瞧見父親神色癲狂恐怖,滿眼的恨意與絕望,一時間嚇得連滾帶爬的出了馬車,成為第一個下來的人。

溫梨笙嘖嘖歎氣:“怎麼這種時候,還教訓起女兒來了。”

“懦夫罷了。”謝瀟南輕嗤一聲,招了下手,身旁的幾個隨從便翻身下馬,極快的衝到馬車兩側,將裡麵的人大力拽出來。

馬車中就坐了四個人,賀啟城夫婦和賀丹丹,餘下一個幾歲大的男孩,被扯下馬車的時候他滿臉茫然,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按著跪在地上。

謝瀟南看了一眼,說道:“是該說你有情呢,還是說你狠毒呢?”

若說狠毒吧,他這般大難臨頭,逃跑的時候還要帶上妻子與年幼的兒子,這些無疑會成為他活路的絆腳石,然而多說有情,賀宅那些妾室庶子,加之胞弟的妻兒幾十口人,賀啟城卻一概不管。

雖自知敗局已定,但賀啟城還是不甘心,他跪在地上仰著頭,盯著謝瀟南問:“你是怎麼知道我會從這裡出逃的?”

謝瀟南低眼看他,勾起一抹帶著譏誚的笑,“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問話?”

賀啟城道:“我這計劃不會有彆人知道的,隻有我車上的這些人……”Θ思Θ兔Θ網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在Θ線Θ閱Θ讀Θ

正說著他,他的聲音被一個人打斷,就見暗色中又有個人牽馬上前來,走到了光下。

賀啟城一見到他,當即滿臉充滿著怒意,雙目赤紅,想站起來親手撕碎麵前的人:“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我千算萬算,竟沒算到是你!”

賀祝元被親爹這樣辱罵,卻沒有半點動氣,隻麵色平靜道:“是我那日偷偷去你書房看到的計劃,這些日子你總是早出晚歸,一看就是在謀劃什麼,所以我才特地留了個心眼。”

賀啟城恨聲:“早知今日你會變成這般爛心肝的畜生,我還不如在你出生的時候活活把你掐死!”

賀祝元便說:“我到希望你一出生就把我殺了,乾脆利落,倒不如煎熬這十來年。”

賀啟城顯然已經癲狂,想到自己明明就差一步,明明隻要到了岸邊坐上船,就能遠走高飛,藏在不知名的深山或者村野,改名換姓的活下去,卻在這裡被攔住了去路。

他嘶聲辱罵起賀祝元,說出的話怨毒無比,極其難聽。

溫梨笙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冷聲道:“說夠了吧?你這人生來就是個敗類,是沂關郡陰暗旮旯裡苟且偷生的蛆蟲,無情無義,自己生的兒子也不養,愚昧無知,與諾樓勾結通敵賣國,又怎麼好意思大聲指著旁人,你這種人才是最該死的,賀祝元這個人哪哪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身上留著你的血,臟得很!”

這一番罵聲完全是出自內心,一氣嗬成,到讓賀祝元有些傻眼。

賀啟城甚至開始不正常,他瘋狂地掙紮起來,按著他兩肩的隨從也險些按不住他,於是又趕忙加了兩人,四個隨從一同使力,將他直接按死在地上,臉壓在土裡費力地喘熄著。

賀夫人驚叫一聲,跪下來哭喊磕頭:“世子爺,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們一家人吧?我們真的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夫君也隻是參與其中畫了幾張線紙而已。”

賀丹丹與年幼弟弟的哭聲也乍起,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曠野中尤為刺耳,謝瀟南覺得有些煩,皺起眉毛冷聲說:“打自我進沂關郡開始,你們賀家人的項上人頭就已經不保,但凡姓賀的則有一個算一個。”

“那他呢?!”賀夫人指著賀祝元喊道。

謝瀟南就道:“他已經不姓賀了。”

賀祝元便上前一步跪在地上,珍重地磕了一個頭,擲地有聲道:“承蒙賀家生養之恩,能在最後幫助賀家主改邪歸正,償還罪債,也算是儘了我最後的孝道,自今日起我改姓為程,名為程遠。”

溫梨笙聽了這番話,隻覺得有點想笑。

賀祝元雖說現在表現得很是真情實感,似乎是真的在跟賀家道彆,然而實際上他話中之意不過是說:我以後不姓賀了,但我在賀家這十幾年過得很不舒坦,所以在我改姓之前我要把我爹做過的那些惡事全抖露出去,協助世子把我爹這老匹夫捉拿歸案。

賀祝元磕了一個頭便起身,順手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臉上的表情十足冷然,帶著股明顯的厭倦,看得出他對賀家的情意早就沒了,如今再與親爹相對,也隻有厭惡之色。

賀夫人見狀,以為是賀祝元借著出賣賀家之事在世子身邊謀一條活路,當即嘶聲力竭的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