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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寄 歲惟 4163 字 3個月前

不人不鬼,更有一些修得變化之術的鬼扮成商販,在深夜的街上賣各式飾物。

於是這裡的晚上便彆有風味。一輪妖異的血月高懸天邊,地下魂幡飄蕩,墨色的夜裡街兩邊的商販擺著攤位,各自不發一眼。由於眾鬼們都不怎麼計較名利,所以從不吆喝,直挺挺地洞著兩隻深陷的眼窩瞅著空蕩蕩的長街,如破廟裡的一具具陰森佛像。

踏上安亭長街,我便有些毛骨悚然。令人發指的是鳳凰和果子遊樂之興居然絲毫不減。果子骨碌碌地轉著大眼睛,瞅著蕭颯陰森的街道,麵對兩側死狀各異的善鬼們,愣了半刻,慢慢踱到一隻長%e8%88%8c鬼的身邊,扯了扯他細長鮮紅的%e8%88%8c頭,回頭捧著肚子笑:“綰綰姐姐,你看這個伯伯的%e8%88%8c頭好長呀~”

我驚恐著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鳳凰絲毫不覺,挑著一雙邪異的吊梢眼兒,對果子嗤之以鼻:“這有什麼好玩的,你看那邊那個眼珠子掉在一邊的,還有那個隻有半張臉的,不是比這個新奇得多?”

於是無辜的長%e8%88%8c鬼君亦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果子天真地拽著他的%e8%88%8c頭打了個結,又纏成一朵絹花的模樣,嘟著肥嫩嫩的包子臉得意道:“紅毛哥哥~你看這個好不好看?”

鳳凰一臉理所當然:“你喜歡就帶回去玩罷。”

長%e8%88%8c鬼君隻得從石化成恢複過來。他原本變化的是個中年男子的模樣,此刻已經完完全全化為原形,還流了兩行血淚,哀聲道:“妖君饒命啊,這%e8%88%8c頭不能賣啊!”

鳳凰皺了皺眉,大概覺得匪夷所思:“誰說我要買了?”一邊吩咐果子,“你帶剪子了沒有?”阿彌陀佛,鳳凰居然至今還沒有被沿途的商販們咬死,可見這年頭的生意人涵養都極好。

長%e8%88%8c鬼君頓時淚如泉湧,在臉上鮮紅鮮紅地淌了一片:“妖君想買%e8%88%8c頭,可以到酆都城裡去,鄙人這……這真不能賣啊!”

果子依然不依不撓地拉著他的%e8%88%8c頭蕩來蕩去,死不撒手,引得長%e8%88%8c鬼君愈加老淚縱橫。

作為一隻鬼,長%e8%88%8c鬼君活得如此艱難,實在令人於心不忍。我臉黑了一黑,趕忙上前把戀戀不舍的果子提進懷裡,向長%e8%88%8c鬼君連連道歉,再拽著鳳凰,一路穿過死狀稀奇古怪的鬼攤主們逃離現場。眾鬼們臉色不善地目送著我們,黑洞洞的眼眶裡冒著寒氣。

☆、第二十一章(2)

酆都是冥府本家,不願轉世投胎鬼怪們生活在這裡,與人間界也無甚區彆,該耕織的便耕織,該婚嫁的便婚嫁,隻不過相貌難看些。

大概因為鬼怪們都比較看淡生死,酆都的守衛一向不怎麼嚴。

我們一行三人在酆都城外站定,眼前高聳的黑色門楣和微隙的赤銅大門縈繞著森然鬼氣,黑霧從門縫裡幽幽地逸出來,像是厲鬼消散前的一縷殘魂。

唔,這霧氣看著嚇人,其實沒多少防衛加持,依我的修為偷偷溜進去也不是件難事。

我手中捏了個隱身的訣,向身後揮了揮手:“進去罷。”

正準備將三人的身形隱去,偷偷溜進門裡,頭頂上空卻突然飛過一個赤紅色的身影,在夜色中尤為顯眼。

“死鳳凰,喂……”我伸手想攔住他,卻已經來不及。

鳳凰那廝一腳踹開了城門,鈍重的銅門不停震蕩出刺耳的回音。鳳凰理也未理,抱著果子提步便往城門裡飛去。

身前立馬密密麻麻飄了三層陰差,個個拿著黑色的長矛嚴正以待,眼眶裡空空如也,泛著黑氣。裡頭走出來一個青麵獠牙的鬼將,提著砍刀指著鳳凰:“來者何人!”那刀尖再往前一點,就劈上小果子探出去的腦袋了。

我抱著柱子扶了回額。這廝尋死也不用捎上我家果子罷?!

我連忙捏個訣,搖身移到鳳凰麵前,衝著怒氣衝衝的鬼將拱了拱手,道:“官爺息怒,一場誤會嘛。小仙乃花神宮的掌殿仙子,主子派小仙去奈何橋邊摘兩朵彼岸花供在殿裡,來回不過三日,還請官爺通融那?”胳膊肘抵了抵身後的鳳凰,涎笑道,“這是我們宮裡新收的……花匠。新來的不懂事,冒犯了您,官爺萬萬不要介意。”

“哪裡有誤會?”鳳凰含著輕蔑掃視一周,巍然不動間身後光芒漸起,霎時間已是雲蒸霞蔚,赤金色的霞光將濃稠的夜色映得通亮。鳳凰纏著血色的長發在朔風中飛舞,赤紅的雙瞳裡滿是嗜血的戰意,目空一切地勾著一彎幼稚好鬥的笑。

還真是……能打架時就絕不說話的性格啊……

我想起來第一次和他打架時的場麵,臉皮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連忙趁亂把果子護進懷裡,隱了個身躲去門口的石像後。

還沒邁出幾步,整個夜空已被滔天赤焰灼醒。血色光華在如墨池般的夜空中暈染開,將整個酆都城的入口都籠了進去,目所能及之處惟餘一片熊熊烈火,妖異地閃動在空中。極致的灼熱籠罩四周,餘波觸及我頸項和手背的肌膚,竟也有種融化的錯覺。

不多會兒,淒厲的叫聲從火海中不斷傳入天際,厲鬼焚滅溢出的黑氣從跳動的火光中幽異出來,仿若陰間煉爐。這哪裡是打架,分明是屠殺!

我轉過身,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容易回過神:“你快停下!”

鳳凰淩駕於火海之上,冷著一張臉,紅蓮業火的光華把他赤紅色的血眸襯出幾分冷酷嗜血。我仰望著他,竟是這麼陌生又遙遠。

見慣了他病弱時候的模樣,讓我逐漸把他跟果子同等對待。我怎麼會忘了,他馳騁妖界時從來不動腦子,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遇到兩隻小鬼,又怎麼會手下留情?難怪青緹提起他時,總是在厭惡咒罵裡帶著警惕,難怪他孤身一人,居然能闖進太微垣作亂。

我咬牙切齒:“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麼?!”

鳳凰高懸在半空,雙手盤在%e8%83%b8`前:“本座為什麼要說話?”

我忍無可忍地看著他:“這些鬼怪雖然沒有生命,卻有意識。它們不能去投胎,隻能像遊魂一樣飄蕩在酆都還不夠可憐麼,你不要草菅人命好不好?!”

鳳凰愣了愣,揮手熄了火勢,眼神再一凜,語氣滿不在乎:“都已經草菅完了,你吵什麼吵?”

原本人頭攢動的城門口果然已隻餘下青石板上一片焦黑的印記,空空如也,連片飛灰都未有留下。三界之內的所有,從神到魔,從仙到妖,從人到鬼,都消失得這麼容易。而通常,罪魁禍首們居然絲毫不覺得惋惜。

我愣愣地看著炎火消失殆儘後的焦黑的地麵,抿著下%e5%94%87不發一言。

鳳凰攤開手,無辜地看著我:“有這麼嚴重麼?”

內心深處的怒火仿佛被點燃,我迎上他無辜得幾乎算得上清澈的眼眸,憤怒地盯著他的臉:“他們根本沒有傷害你的能力,你就這麼想要圖一時之快嗎?濫殺無辜在你心目中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懷裡的果子突然一沉。我低頭察看,才發覺果子的身體變得滾燙滾燙,腦袋歪在我的胳膊上,即使此刻化的是原形,依舊能看得到它表情的痛苦。

我這才從憤怒中回過神,驚慌失措地喊道:“果子?!”也是,方才連我都覺得灼熱難耐,果子怎麼可能熬得過紅蓮業火的炙烤?

鳳凰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我譴責的目光冷冷投向他時,正看到一張有些茫然的臉。這份茫然被掩蓋得一直很好,乍一看隻是一臉漫不經心的倨傲,隻在他昂著頭卻偷偷關切地瞟來一眼的時候,才暴露出一個缺口。

我卻正麵對上了這個缺口,冰冷的目光忽然滯了一滯。

他這個模樣,像一個做錯了事不知所措,卻嘴硬不肯承認的小孩。

明明知道什麼是關心,為什麼對性命這麼冷漠。淨炎?

他躲開我的目光,依舊昂著頭,吞吞吐吐:“我不是……故意的。”

心裡莫名地一鬆,語調仍然毫不放鬆,咬著%e5%94%87:“果子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因為心情沉重複雜,所以再上路時,便沒有先前的活躍。.思.兔.在.線.閱.讀.

酆都中商賈酒家茶館一應俱全,與人世無異,鬼怪們一個個化為原形,在低空飄來飄去,三個聚作一堆,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說些什麼。鳳凰老老實實隨我隱了形,走在酆都城中尋覓一個可供果子療傷的處所。一路無話。

越是看到這和人世無甚區彆的安樂景象,心情便愈加沉重一些。

而鳳凰一直偏著臉,背向我的方向。不知是逃避還是不屑。

漫無目的地逛了半天,沿途離鬼怪們近一些,便也能聽到一些閒言碎語。包括酆都十殿閻羅各自的妻室妾室家裡長短,包括奈何橋上各式各樣癡男怨女的見聞,大多瑣碎陌生。走了一會兒,卻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我一怔。莫非聽錯了?又折回去,小心地著自己的氣息,湊近那幾個說閒話的鬼。

一隻大頭鬼正問道:“……那位大人怎麼會來酆都?”

另一隻道:“聽說閻王爺身邊的鬼差說,大人是要往枉死城去,在咱們這兒歇歇腳的。”

一隻長%e8%88%8c女鬼摻和進來:“唉,不過是路過,瞧閻王大人緊張的,那排場做得可足。”

發問的大頭鬼撫著下巴:“怎麼這幾日去枉死城的神仙這麼多?前兩天似乎還來了一位天尊,那位分還要高咧。”

一個書生打扮的綠眼鬼持著骨頭做的扇子,搖頭晃腦:“非哉,非哉。聽聞太微垣早已是那位大人在掌管,那位階比起南極北極兩位大帝也不遑多讓那。”

……

聽到此處總算確認,白慕他……如今亦在酆都城中。

他竟然沒有直接進入枉死城尋銀翹。莫非,出了什麼變數?

我思忖到深處,皺著眉走神了片刻。鳳凰在身後,乾澀道:“你要去找白慕?”

我扯了扯嘴角,頭也沒回地諷刺道:“怎麼,你現在還想著找他打架?”

鳳凰默了許久,才道:“他比我更擅長解火毒。”

我愕然,半晌,轉過身,訥訥道:“解鈴還須係鈴人。你自己施的術,自己居然解不開?”

他又移開目光,好像隻是隨口一提:“我知道怎麼殺人就夠了,懂那麼多乾嘛?”

說話間,身邊湊作一堆的鬼怪們早已飄走,天已熹微,九天漸漸露出殘光。小果子發燙的身體依偎在我懷裡,迷迷糊糊地咕噥著什麼。

這酆都裡實在沒有其他的去處。我瞅了瞅果子發紅滾燙的臉,涼颼颼地瞟了鳳凰一眼:“你知不知道怎麼找到他?”

“本座當然……”他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