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剛從大學畢業的小女生。沒事了,天天就跟我扯淡,說一些絮絮叨叨的無聊事情。我懶得跟她講話,我現在就喜歡看著商場裡來來去去的人。
一天上班,那小女生,神神秘秘地對我說道:“徐哥,昨天,我們五樓的電梯那裡,跳下去一個人。喏,就是那裡。”小女生把商場中間的扶手電梯指著。
那地方離我們並不遠,就是二三十米的距離。商場中間是天井。架著扶手電梯,顧客們就從這懸在高空的扶手電梯上上下下。
“就是從那裡跳下去的。”那女生仍舊叨叨的說道:“聽說把下麵賣首飾的營業員嚇暈了。人摔下去,砸成了一灘肉泥,就在那個營業員麵前。”
我對那女生說道:“是這樣啊,怪不得今天一來,就看見扶手電梯旁邊站了個死鬼,都站了半天了……哎,那個跳下去的人,是不是穿的一身運動服啊?”
“你說什麼?”那女生嚇住了,“你說那人還在電梯旁邊?”
“他也是被鬼扔下去的。”我若無其事的說道:“現在該他等著倒黴的人,把彆人推下去……”
“你說什麼啊?”小女生嚇得身上發抖,“你看的見。”
“是啊,”我指著電梯扶手那裡,“那個地方一直都有個鬼魂在那裡等著,就今天換人了,當然是找到替死鬼啦。”
“你不是在嚇我吧?”小女生遲疑的說道。
“我騙你乾嘛!”我有點不耐煩,“我第一天上班,就看見了……”
我突然愣住了。
我竟然沒有意識到!
我這麼久了,竟然從沒有意識到!
從我到商場上班的時候開始,我就能看見這些鬼魂了,不對,應該是從西坪回來,我就能看見了。可我一點都不沒有害怕,甚至連驚訝都沒有。
聽弦,這個詭道的詭異算術,竟然有這麼厲害的用途。讓我一點阻塞都沒有,一身分踏陰陽兩界。太自然了,自然到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點。甚至把能看見陰世的東西,當做理所應當的事情。
我閉上眼睛,慢慢回憶。
怪不得夷陵廣場上,還有用泡沫盒子蓋棉被賣冰棍的老太太。
地下商場的出口,總是走出些衣衫襤褸的人,我說怎麼這麼多叫花子在地下商場呢。
還有,我從兒童公園走到江邊,看見公園的草地上,那麼多玩耍的小孩,在到處快樂的飛奔,他們都在和穿著老式軍裝的人在追逐,戲耍。
還有,還有。
我想起了江邊那幾個唱《三岔口》的老年票友。
我都想起來了。
我睜開眼睛,看著商場裡,來來往往的顧客,裡麵有好幾個人,我都看得眼熟。
“你看見,那個提袋子的中年人沒有?”我問小女生。
“怎麼啦,”小女生急切的問道:“在那裡?”
我不說話了。看著那個中年男人,慢吞吞的在人群中走著,邊走邊到處張望。我每天都能看見他。可我竟然一點都不奇怪。我也不害怕。
那個上身赤膊的老頭子,又坐在過道邊,斜靠著裝飾牆,看著等離子彩電播放的美國大片的片段。等離子彩電裡,美國大兵正在搶灘登陸,屏幕裡的機槍突突突突突。那個老漢,看得開心不已,咧著嘴笑著。他已經看了不下一百遍了。他每天都來,坐在同一個地方看等離子電視。可我一直以為他是個閒人。
還有那個一直在菲利普電視專櫃,拉著人喋喋不休的年輕嫂子,每個顧客都不理會她,可她仍舊不離不棄的推銷電視機。她在商場好久了,是不是從開業就在這裡了,我還曾經奇怪,為什麼她老是上整天班,而且沒有休息過一天,商場到那裡找這麼敬業的職員啊。
還有……還有……
原來人氣旺盛的商場裡,竟然隱藏著這麼多鬼魂,真有趣。我格格的笑起來。
“你在笑什麼!”小女生,嚇的大喊。
“哈哈……哈哈”我變本加厲的笑起來。
我突然轉身,把展櫃裡所有的音響都打開,所有的DVD、功放、演示等離子彩電,全部打開。
這個感覺就像我小時候學騎自行車,剛剛學會的時候,那個勁頭。生怕一不留神,這個本領,就會從我身上悄悄溜走。
但是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我跪在等離子電視前麵,用手抱著屏幕,哈哈的狂笑。
那小女生嚇得尖叫起來,跑了開去。
我看到了等離子電視裡的東西,他們都在。那些幽魂,我都能看見。甚至,我還能看見草帽人,還有望老太爺和他的跟班,還有大鯢村的那個東西……
我想看見誰,我就能看見誰。
楚大在裡麵到處躲避。可是我知道他在那裡。他化成蛇我也知道他在那裡。
等小女生把老板叫來,我已經恢複了平靜,雖然我內心激動,但我現在能夠壓抑我的興奮。
“沒事,”我對老板說道:“有個顧客昨天來看音響,他看中了一套兩萬的,剛剛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太高興了,對不起。”
我每天都在興奮的想著,也許,我真的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解救趙一二。我不需要等王八回來了。我想到這裡,就忍不住身體戰栗,開心的戰栗。
可我沒給趙一二說。
和我同一個班次的小女生,嚇得幾天都不跟我說話,但時間長了,她有忍不住問我:“徐哥,你真的看得見嗎?”
我點點頭。
“為什麼我看不見?”
“我想不想看見?”我故作神秘。
“你肯定是故意嚇我的。”
“你把老板的數碼相機借來。”我說道:“我給你看。”
小女生還真的把相機弄來了。她明明害怕,卻還是想知道。
我拿起相機,對著那個天天來看免費電視的老頭子。老頭子對著我憨厚的笑著,露出幾顆稀稀拉拉的牙齒。
我把相機的小屏幕拿給小女生看。
小女生卻又不敢看了。
我下了班,就喜歡在江邊走動,邊抽煙邊想著事情。經常坐到晚上,看著長江上的輪船在江麵開過,對麵的磨基山上電視塔的燈光忽明忽暗,電力大樓的鐘聲鐺鐺的響到八聲的時候,我才慢慢的走回去。
讓我煩心的是,那個小女生,竟然每天都要跟著我,要陪我在江邊散步。
一天,我坐在江邊的護堤上,看著江中的水鬼翻騰。小女生,突然沒來由的對我說“徐哥,我家裡給我找了個工作,你說我是去,還是繼續留在商場?”
我看了她一會,慢慢的說道:“你不像我,沒必要守著這份沒前途的工作。”
“可是……”小女生欲言又止。
“沒什麼可是的。”我打斷她:“這世上,有的人永遠是走不到一條路上的。每個人的道路,也許天生就注定了。”
這句話,我自己聽著怎麼這麼熟悉。
是的,王八曾經說過。對董玲說過。
我每天下班後的路線,就是先從古玩街穿過,挨家挨家逛賣古玩的門麵,走到雲集路,到了人民銀行旁邊,走進一個偏僻的小巷子。京劇團的老建築裡,傳出陣陣的學員練嗓的聲音,有時候運氣好,能聽到京劇的伴奏和老演員的唱腔。我不用上去,我就坐在下麵的牆角,靜靜的聽著。
一個月後,我在古玩街,終於買到了一個陶塤。我看了看。對老板說道:“這個行。”
付了老板八十塊錢。拿著陶塤,邊走邊走把玩手上的陶塤。
陶塤跟鵝蛋差不多大,前四後二,六個小孔,斑駁的朱紅顏色,這才是個古塤的模樣。上次老板應付我,拿給我一個九孔的陶塤,我說,我買不起真正的古塤,現代的仿製品就行,但是彆拿著玩意敷衍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老板好奇的說道:“這東西,有幾個人還在吹啊,都快失傳了都……小夥子,你怎麼對這個感興趣。”
我說道:“我就玩玩。”
老板看我的眼神就有點詫異。塤,不是隨便就能玩的,他知道。
我等到了那天。
甲申、壬申、庚辰。我沒看刑傷,我選這個日子,隻有一個理由,我喜歡這天。
趙一二說過,我沒必要所有事情都學彆人的。
我等到晚上,不吃不喝。我實在是沒一點食欲。我很緊張,我現在發現緊張的情緒和恐懼的情緒簡直是如出一轍,愈是想驅趕,愈是強烈的攫著我的心靈。我身上的肌肉都在微微的跳動。
看著躺在床上,忍受胃部疼痛的趙一二。我沒有任何借口放棄我將要做的事情。
庚戌時候,我走到,雲集路路口。我沒猜錯,金仲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
“今年該你了?”我多此一舉的問道。
金仲也很緊張。
兩年前的今晚,趙一二收了王八做弟子。現在王八不知道在那裡,隻能是金仲。
我提醒金仲,“已經開始出來了。”
“我知道。”金仲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發抖:“時辰還沒到。”
今年的天氣比兩年前好的多,天上的月亮正圓。夜空中漂浮的雲在快速的移動,變幻出某些形狀。
“今晚也熱鬨啊。”我指著天空,“還有過界的。”
金仲抬頭看去,那些雲的形狀模模糊糊的行程陰兵行走的隊伍,抬著一個巨大的轎子已經靠近月亮的下沿。空中隱隱傳來絲竹聲。我聽得清清楚楚。
“不陪你了。”我向二馬路方向走過去,背著金仲擺擺手。
“徐……”金仲在我背後喊道:“能不能……”
“你求我嗎?”我站住。
“算是我求你了。”金仲的口氣很軟,“我師兄當年很苦,他從小被人看不起……你知道的,他喜歡扮女人唱戲。”
金仲把他的情緒全部都向我敞開。楚大、金仲,還有我,都是從小被人欺淩,我們都經曆了相似的童年,性格或多或少,都有點扭曲。金仲在用這個央求我,我們都是同病相憐的人。
我沒有回答金仲,繼續走著。
辛亥時刻,電力大樓的鐘聲敲響11下,每年的今天都是如此。隻是,能夠聽到的人並不多。
郵政巷是宜昌僅存不多的古老小巷,就在二馬路和電力大廈之間。兩邊的高牆聳立,夾出一個長長的巷道,連通沿江大道和紅星路。郵政巷的牆壁還是古樸的石牆。牆頭還有生長茂密的爬山虎。在這城區人口最密集的區域,巷道兩邊竟然沒多少民居。牆兩邊的世界,總是讓走在巷道的人,生出神秘。
兩側石牆,在今天現出一排又一排的奇怪文字。當然在黑夜裡,平常的路人,是看不到的。郵政巷沒有路燈。現在的郵政巷就是個黑漆漆的甬道。
站在甬道的一頭,仿佛看見這甬道的儘頭,是通往一個未知的世界,沒有方位,沒有光亮的世界。
我走到巷口,看著悠長的巷道。白日裡靜謐幽深的郵政巷,此時透著陰森森的寒意。我發現,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