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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菱

劉善得知蠻金大敗的消息,急巴巴上門來拜見,被藍翎三言兩語擋了回去。回頭見赫連瑾在院中巴巴地看好戲,自己陪著那人周旋,心中氣惱,不由笑著上了前來道,“天寒地凍的,瑾小哥不進屋中去,在外守著吹什麼風?”

“公子靜思,我一個打雜的下人在旁叨擾什麼?”

藍翎笑道,“小哥自謙了,此次收降鬱孤台,瑾小哥功不可沒。”

赫連瑾心道“荊南蠻金人駐紮眾多,不去掉一個鬱孤台恐更難拿下”,麵上拱了手,忙道,“這是公子的吩咐,我不過照做罷了,談什麼功勞?”

藍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赫連瑾麵不改色,躬身告退。

為了慶賀大退蠻金,劉善在城外碧螺河邊擺了流水席,城中各大豪強,但凡有點身份的都來了。崔穎自然在列中,推不過,帶上藍翎和赫連瑾到場。

月明星稀,河邊昏暗地隻能看到水麵上清淺的倒影。

“崔公子。”崔穎在河邊品一杯清酒,身下鋪的是昂貴的純白色貂毛地毯,意興闌珊,忽然身側多了道妙曼的身影,正是那日大獻殷勤被他所拒的胡姬。

崔穎根本沒有抬頭,“回去吧。”

“公子——”眾目睽睽之下,阿鸞麵上更加掛不住,一時進退不得,窘迫地站在那裡。赫連瑾見她實在可憐,道,“公子麵皮薄,其實姑娘不無不好。”

阿鸞轉頭看她,隻見是個眉清目秀、氣度高華的少年,帶著笑意的嘴角給人%e4%ba%b2近之感,欠了欠身,“見過公子。”

“這怎麼使得。”赫連瑾虛扶了一把,道,“我不過是個下人。”

“誰說你是下人?”崔穎在毯上哧地一笑,語聲涼涼在空氣裡回蕩,赫連瑾一愣,冷不防衣角被拉了一把,跌坐在毯上。尚在驚愕之際,一顆葡萄塞到她嘴裡,還有拈著葡萄的纖秀指尖,在她%e5%94%87上輕輕抹過。

阿鸞大驚失色,指著她半晌,忽然道,“我道你來裝好人,原來是這樣險惡的用心。”隨即哭著跑遠了。

赫連瑾有苦難言,“公子就算不喜歡那胡姬,也不用這樣坑害我吧,名聲全讓你毀了。”

“你這是怪我了?”

崔穎冷冰冰的眼神攝人,赫連瑾不敢再抱怨,懷著一肚子氣笑著說不敢,躬身退到遠處。

崔穎“哐當”一聲摔了手中的酒杯。

明月隱去了雲層裡,河邊星光愈是疏淡,赫連瑾駐足良久,忽然發出悠然一聲,“來了那麼久,何必躲躲藏藏地不出來?”

身後密林寂靜無聲,隻有沙丘映著河邊稀疏楊柳的倩影,赫連瑾平靜地欣賞水麵上微風過後的細微褶皺。

“公主。”不知過了多久,沙丘後有個細弱的聲音傳出來,光影略微折曲,顯出高挑的影子,紅色的緊身袖箭夾衣,垂手在側,慢慢走到她身後不遠。

赫連瑾仍是背著身子,風裡傳來她淡淡的問候,“多時不見,今日在城中一役,你還是那般英姿颯爽。”

紅菱沉默了下,“公主風采依然,華光不減。”

赫連瑾轉過身來盯住她,“那日晉陵城破,我原以為你也成了魏庭俘虜,現在看來,你倒是過得好得很。”

“承公主吉言。”紅菱低著頭,隻覺得赫連瑾的目光流連在她身上,火辣辣夾雜著無聲的冰冷,心中愧恨,不由捏緊拳頭在身側。

赫連瑾迎著冷風歎了口氣,“城破前有人向我告密你投敵叛變,念著多年情分,我將那人當庭仗斃,誰知你竟幫著元子攸一起對付我。若不是有人從城內打開城門,固若金湯的金陵城,哪有那麼容易被攻破?”

紅菱四肢冰冷,垂著頭沉默半晌,淡淡的說,“事實告訴公主,不要太重情。”

“說的好!”赫連瑾冷笑了三聲,“元子攸也那樣告訴過我,可憐我總是不聽。這麼深刻的教訓,今後想不記住也是難事。隻是我不明白,紅菱——”忽然冷淡地睨著她,道,“你雖晚幾年跟著我,但我待你與綠蕪一般,同是我的姐妹,無論衣食還是住行都是給的最好的,那年更是我救了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紅菱冷冷低著頭,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公主待奴婢很好,奴婢永遠不會忘記。”

往事浮光般掠過眼前,迷離中漸漸有些恍惚,第一次見麵,少女鮮衣怒馬,銀鈴般的笑聲傳遍蒼茫的草原。那時候,紅菱並不覺得她有什麼特彆,直到多年以後,族中叔叔叛變,她被幾個士兵拉到廣場上施暴,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瀕臨絕望之際,少女策馬而來,如一道陽光照亮她寒冷的內心。

“是嗎?”赫連瑾自嘲道,“得到你這樣的‘不忘記’,可見我做人失敗。”

紅菱道,“公主是個好主子。”

“彆再說這些沒意義的話,我需要一個答案。”赫連瑾看著她,就像多年前一樣負手走出幾步,輕歎道,“紅菱,究竟是什麼蒙住了你的心智,讓你變得這樣喪心病狂?元子攸能給你什麼,有什麼我不能給的?”

紅菱忽然嗬嗬笑起來,“少主有經天緯地之能,怎能甘於停留在那沙洲一隅?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少主回到魏庭不過短短幾年,南梁戍守南疆的大軍連連敗退,收回南地六州,北定羌狄,渤海海隅之地倭寇也不敢輕舉妄動。不出五年,定然可以一統北方,南下指日可待。”

赫連瑾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對他如此盲目崇拜,卻不知他還未全然掌握魏庭朝野,洛陽城內外各方王侯虎視眈眈,漢化後鮮卑漢閥矛盾尖銳,內憂外患,談何一統北方?”

“少主不會輸!”

赫連瑾又道,“昔年魏庭太武皇帝走馬草原,橫戈塞上,千裡擊柔然,統萬滅匈奴,北伐高車,南攻宋庭,大敗強燕,一統北方。不多短短十幾年,柔然建汗國,匈奴又崛起,高車卷土重來……隻要欲望還在,爭逐就永遠無法停止。”

“我相信少主!”她的聲音忽地尖利,赫連瑾回頭對她笑了笑,肯定地說,“你喜歡元子攸。”

紅菱猝然後退,在她不緊不慢的逼近步伐裡,後背抵上冰冷的沙丘。

“你喜歡他也沒什麼錯。”赫連瑾望著河麵微微出神,“女人總是喜歡他那樣的男人。”

“可他隻喜歡你!”

“不,他喜歡的隻有這萬裡河山。”赫連瑾抿了絲微笑,夜裡冷冷的晚風吹得她麵頰冷硬似冰,%e5%94%87邊麻木地幾乎凍住,“狹小的晉陵城,從來留不住他的腳步。”

“可你當年還是喜歡他。”

“女人總是那麼傻,明知不可能卻總想去嘗試。到頭來,什麼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赫連瑾回頭笑看了她會兒,清明的神目,灑%e8%84%b1的自如,一如多年來一般讓她沉醉,“其實我不怪你,各人有各人的選擇。日後遇見,我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赫連瑾在風裡走遠了,隻有紅菱還留在原地攢住拳頭。

天上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一滴冰冷液體劃過她冷硬的麵頰,抬手拭去,那一絲晶瑩,可恥地瑟縮在指尖,慢慢凝固成乾涸,寂寞玄夜裡恍若冷露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一.定計

二十一.定計

夜色愈來愈深,赫連瑾回到南苑,正是酒宴結束的時候。冷月殘照,落了一地清輝。冰冷的青石圓桌上擺了酒和幾個小菜,聽到腳步聲,背著門的阿鸞轉過身來,“我等你很久了。”

赫連瑾在原地笑道,“姑娘等我一個下人做什麼?”

“你雖是一個下人,崔公子卻看重地緊。”阿鸞咬牙切齒的樣子也很是嫵媚動人,赫連瑾笑了聲,落在她執杯的手上,凝脂膚色,雪白如玉,一雙正正經經的美人的手,在遠處對她揮了揮,“過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赫連瑾沒有猶豫,在她對麵坐下。

阿鸞對著月色舉了一杯,一飲而儘,“你說我有什麼不好?”

“才藝雙絕,又是絕世容顏,天上女子也很難比得上。”

“比得上如何,比不上又如何,在崔公子眼裡,我不過是個下賤的歌姬,棄之如敝屐。”她又仰頭灌進一杯酒,冷嘲著瞥了她一眼,“你不過就是個下人,長得也不怎麼樣,為什麼崔公子卻對你另眼相待呢?”

赫連瑾想了想,道,“公子慈悲心腸。”

“為何卻對我如此狠心?”

“這個問題,姑娘應該去問崔公子。”赫連瑾笑意仍是淡雅,阿鸞飲得更是激烈,過了會兒猛地咳起來。赫連瑾奪過她手裡酒壺,仰頭喝了個精光,“借酒不能消愁,唯有清醒著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你說得對。”阿鸞露出一個春花般爛漫的笑容,“我現在清醒了,可你卻要睡過去了。”

“睡?”

“對。”阿鸞對她眨眨眼。

“啪”一聲,赫連瑾手中酒壺落了地,碎成一片片青瓷的紋路。她捂住%e8%83%b8口,慢慢倒到地上,微微抽搐,阿鸞在她麵前俯下`身來,捂著嘴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滋味怎麼樣?”

赫連瑾擠出個笑容,“不太好。”

阿鸞自然地接道,“既是毒藥,哪有讓人快活的道理?你越是生不如死,我就越是開心,誰讓崔公子那麼看重你,把我的心都傷透了。”

“沒有我,他也不會喜歡你,你又何必徒勞用功,到頭來隻能愈加傷心。”

阿鸞像被激怒的貓,一巴掌揮上去,見她白皙的臉上,多了道細長的血絲,心中頓生無限快意,“你安心地去吧,待我把你大卸八塊扔到荊南的野蠻人地盤上,保管被人敢去尋。”

“我今日算是知道了,什麼叫‘最毒婦人心’。”

“都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阿鸞抽出頭頂發簪,對著咽喉的位置就是一針刺下,冷不防眼前光影一閃,赫連瑾已到了她身後,肩上一陣劇痛,已然動彈不得,她禁不住顫聲道,“你沒中毒?”

赫連瑾拾起失落在地的酒杯轉了轉,“‘紅蠍子’,無色無味,中者一時三刻腸穿肚爛,哀嚎而死——你好狠的心啊。”

“既被你識破了,也不用假惺惺的,隻管殺了我便是。”

“你也是個硬氣的,可惜碰上了我。”赫連瑾嘖嘖歎了聲,取出哨子,放在%e5%94%87上吹了記。不過須臾,蟾宮和出院翻入院中,見到她都是一臉的欣喜。

赫連瑾冷著臉甩出一個布卷,蟾宮忙伸手撈住,聽她一字一句說道,“離這兒最近的郡縣都有幾千裡,唯有南麵的朔方郡,路順行而下,不過三日便可到達。事關重大,我要你%e4%ba%b2手交給朔方郡公,讓他在三日裡內集結可動的兵馬三千,等待指令。”

朔方郡公趙宇是總管趙福的侄子,蟾宮很早以前就知道,當下也是大驚,“你瘋了,靠這三千去和蠻金人硬拚?”

“我這麼做,當然有我的理由,你不要多問。”赫連瑾霸道起來誰的話也不會聽,蟾宮雖然疑惑,也不敢去觸她的逆鱗。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