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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忙擺手道:“我不過是奉我們家二爺的命做事罷了。怎敢要銀子?”

“你一直說你麼家二爺,他是誰?”弘暉看著茗煙問道。

“榮國府的寶二爺。”茗煙知道這是好事,如何敢埋沒了寶玉的名字。

“好,我記下了。以後定然有重謝。你拿了銀子回去吧。就說我很好,多謝他憐憫照顧了。”弘暉點點頭,對小二擺擺手。那小二便把錢袋塞進茗煙的手裡,勾著他的肩膀送出門去。

林一平又向前一步,低聲說道:“大爺,可算是找到你了!四爺府上上下下都急瘋了。”

弘暉一愣,看著四十多歲一身湖水青色杭綢長衫的林一平,半晌方問:“你認識我?”

“這塊玉觀音的護身符是奴才獻給我們主子的八月節禮。大爺出生那年,我們主子把這玉觀音送了大爺,之前還命奴才特地拿到福佑寺去開光呢!奴才經手了兩遍的東西,如何能不記得呢!”林一平說著,又一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大爺快裡麵請,奴才這就吩咐人弄熱水來給大爺泡個澡。”

“慢著。既然你認識我,就先替我辦一件事。”弘暉一把抓住林一平,說了剛才在街口有人追趕並毆打南瓜妞兒的事情。此刻危險過去,恨意便湧上心頭。他咬著牙說:“快去救那個女孩!一定要把她救回來!”

“是!”林一平忙答應一聲,招手叫了兩個心腹,低聲吩咐了一遍,又叫人備熱水給弘暉泡澡。

溫熱的水,香柏木的浴桶。馨香繚繞,兩個丫頭在一旁服侍,弘暉閉著眼睛躺在浴桶裡。回想這幾天的死裡逃生,宛若夢裡。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林一平便匆忙進屋,一揮手遣散了兩個丫頭,在浴桶邊上低聲回道:“大爺。”

“怎麼樣?人呢?”

“奴才們辦事不利。那個姑娘已經……死了。”

“什麼?!”弘暉忽的一下從浴桶裡站起來,拍起一片水花濺出浴桶,弄濕了林一平的衣裳。他呆呆的看著林一平歉意的臉,隻覺得渾身發冷,半晌說不出話來。

死了。

死了!

就這樣死了?

剛才她還和自己一手牽著一角油布,在雨中開心的跑著。

早晨起來的時候她還笑著跟自己說:你可走不了了。老天爺都留你呢。

昨晚她還給自己抱來鋪蓋,說:這炕太硬,恐怕你睡不習慣……

那洗的發白的粗布被褥,香噴噴的玉米糊糊,還有那粗瓷碗,和南瓜般淳樸可愛的笑臉……

一切都沒有了。

人死如燈滅。

那樣一個鮮活的生命,說沒就沒了。而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都因為自己是皇孫,是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冷。

弘暉站在溫熱馨香的水裡隻覺得渾身發冷。

好像站在漫天冰雪之中,冷的叫人全身顫唞,嘴巴不停地哆嗦,牙關打顫,牙齒相碰發出嘚嘚的聲音。

“大爺?”林一平緊張的看了一眼目光呆滯的弘暉,急忙上前一把把他從水裡撈出來,顧不得擦拭他身上的水漬便把他放進床上,拉了一床薄被把他裹住,低聲說道:“大爺莫怕,奴才這就叫人去四爺府上回稟一聲。四爺和福晉一定會來接您回府的。”

“不要!”弘暉忽然抓住林一平的衣襟,連連搖頭:“不要送我回去,不要……”

“那好,那您就在這裡養著。奴才叫大夫來給您診脈。”

“不要告訴任何人我還活著。不要告訴任何人!任何人!”

“好好好!您放心,我不告訴任何人。”

弘暉握住林一平衣襟的手漸漸地無力,漸漸地放開。人也漸漸地昏睡過去。林一平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滾燙的,火炭一般。於是他疾聲吩咐:“快去我們家藥鋪裡把白先生請來!”

外邊有人答應著忙去請人。林一平隻好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

第102章

林一平可以瞞著四貝勒府,卻不敢瞞著宣寧。而且也瞞不住宣寧。

宣寧一個人悄然出現在林記客棧歸雲分號的時候,林一平叫來的白先生剛給弘暉診了脈。

“怎麼樣?”

“這小爺淋了冷雨,受了寒氣,加上連日來擔驚受怕,又受了極大的打擊。這一場病可算是不輕。公子深諳醫理,還需請公子診脈驗看小人的藥方是否對症。”白先生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林家早年間經營過藥材生意,後來他歸鄉養老,再後來黛玉在京城的藥鋪生意需要有個明白人坐堂,且這老先生的兒子如今也在京城做生意,便索性把他又請了回來。因是世仆,所以信得過。

“恩,你的醫道我是知道的。儘管叫人去拿藥好了。”宣寧擺擺手,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弘暉,慢慢的坐到床邊上,舊事又上心頭,心裡著實不是滋味。

“公子。”林一平從外邊回來,在門口輕聲叫了一聲。

宣寧起身走出去,低聲問道:“怎麼樣?”

“的確有個人一直在店外徘徊張望,還悄悄地打聽了小夥計問小爺是否在這裡住下。看樣子十分可疑。”林一平低聲回道。

“好,想個辦法誘他進來!”宣寧一咬牙,恨恨的說道。這些人還不死心,想在林記客棧動手,真是膽大妄為,活膩歪了!

“那女孩的屍體……”

“先找個地方放起來。等暉兒醒了問問他那女孩是否還有家人。她的家人我們一定要好好地養起來。沒有她,暉兒早就沒命了。”

“是。”林一平答應一聲轉身下去安排。宣寧看著外邊陰沉沉的天和連綿不斷的雨絲,心底升起一股冷意。雨過天晴色夾紗袍袖裡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那埋藏了十幾年的仇恨又開始複蘇。

貝勒府。

瑾瑜已經幾天不進水米。隻是虛弱的靠在榻上,無望的看著窗外的雨。胤禛亦是悲痛難當,還要勸說瑾瑜,這兩天下來也是心力憔悴,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門口珠簾一晃,丫頭杏花進來回道:“回爺,寧公子在書房等您。說有事要同您商量。”

“哦。我這就過去。”胤禛從瑾瑜身前坐著,點點頭,又側臉看瑾瑜:“你休息一會兒,我去看看宣寧有什麼事。”

“爺,你好歹再同宣寧說說,我知道他是個有本事的人,你讓他幫咱們想想法子,救救暉兒……”瑾瑜猛然伸手抓住胤禛的衣袖,哀求道。

“他待暉兒的那份情誼你還不知道?這兩天他一直沒合眼,白天黑夜的四處找……”胤禛無奈的歎了口氣,到底還是不忍心看瑾瑜傷心,又拍拍她的手,說了句連自己都不信的話:“你放心,暉兒不會有事的。”

瑾瑜咬咬%e5%94%87,兩行清淚撲簌簌的落下來,滴入月白江綢刺繡衣襟上,化為無形。她慢慢的放開手,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看著胤禛消瘦的身影消失在珠簾之外。

貝勒府書房內。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連平日裡一直在書房伺候的狗兒都被胤禛趕到了門外。

胤禛手裡端著一盞茶,一動不動。臉上亦沒有表情。

宣寧已經把事情大致跟他說了一遍,隻是不知胤禛作何打算,所以等他開口。一杯熱茶漸漸地涼了,青花瓷蓋碗托在手裡有些冰冷的時候,胤禛忽然開口:“把那女孩的屍體弄回來,對外說——暉兒已經去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四爺?!”宣寧不解的看著胤禛,愣了半天方問道:“有這個必要嗎?”

“你捉住的那個人,還有那個人招供的那些人,都是些下三等的奴才。這些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他們的供詞也構不成對他的威脅。索額圖一家已經在牢裡。皇阿瑪心裡還是很疼他的!到時候不過是找些替罪羊出出氣,也就罷了!”胤禛恨恨的說著,轉臉看向宣寧,然後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的說道:“當年皇阿瑪最心愛的皇子出事,也不過是找了幾個替罪羊而已。今日何況一個無足輕重的皇孫?!況且,暉兒沒死,這件事情對他更加構不成一絲威脅!”

宣寧隻覺得心頭鈍痛。好像又千萬股繩索慢慢的勒緊了一樣,疼痛一絲絲的加重,知道痛的無法呼吸。心頭才剛剛聚集的那點可憐的%e4%ba%b2情,也在這幾句話的真實冷酷中消失殆儘。

胤禛說的不錯,正因為他說的是實情,是鐵一樣冰冷的,殘酷的實情,所以宣寧越發無法忍受。

“老六。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心裡委屈。你一直不肯承認你的身份,也正是因為你委屈。這是生在天家的悲哀,是隻能深深埋藏在心裡,絕對不能往外說半個字的悲哀。你知,我知。我不想暉兒再受這些苦。”胤禛的話飄渺恍惚,仿佛是天外之聲。

宣寧回神,心中的疼痛慢慢的褪去。他慘然一笑:“四哥,既然你這樣決定了,我便找你說的去做。不過我絕不會輕饒了他。我就不信,上天會一直罩著他。四哥,他欠了我們的,早晚都要還回來,連本帶利。”

“你們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暉兒的後事不宜拖延,那女孩的屍體你也處理一下,彆叫人看出破綻。”

“就說染了瘟疫,用火化了吧。”宣寧咬咬牙,低聲說道。

“行。那就大張旗鼓的火化。”胤禛的手忽然用力,手中的青花瓷茶杯啪的一聲碎裂,茶水灑在他的袍角上,碎磁劃破了他的手,鮮紅的血和雪白的碎磁混在一起,觸目驚心。

“狗兒!”

狗兒一直在廊下守著,不準任何人靠近門口。忽然聽見裡麵胤禛一聲嘶喝,嚇得渾身一哆嗦,忙轉身推門進來,瞧見胤禛受傷的手和地上的碎磁,慌忙轉身:“奴才去叫大夫!”

“回來!”胤禛喝道。

“四爺!您的手……”

“沒事。你跟公子去把你們大爺的身體帶回來吧。他染了瘟疫,不得外人靠近。你也小心些。另外叫人準備柴碳,就在花園子後麵的那片空地上把他燒了吧……”

“……”狗兒大驚失色,傻傻的站在那裡,瞪大了眼睛看著胤禛。似乎根本沒聽見胤禛的話。

“狗兒!”宣寧起身走到他的身邊,抬腳踢了踢他的腳踝,“沒聽見四爺的話?”

“哎喲——”狗兒忽然痛哭失聲,“大爺……大爺……”

“彆哭!驚動了福晉,小心我要你的狗命!”胤禛的眼睛充滿了血絲,看上去十分駭人。

草原,雨夜。禦賬內放著一盆炭火,炭火上烤著一架小羊羔。外焦裡嫩,香氣撲鼻。

康熙一邊看著手中的折子,臉色鐵青,然後忽然啪的一聲扔下去,站起身來在帳內來回的踱步。

“皇阿瑪……”胤祥守在身邊,遲疑的看了看地上的折子,然後慢慢的彎下腰去撿了起來。

“弘暉死了。”康熙歎了口氣,口氣陡然變冷,“可惡的是老四!居然把他的屍體給燒了!”

胤祥也是一愣。心想四哥莫不是心疼的糊塗了,他向來很疼弘暉,怎麼會如此待他?這孩子,本來就夠可憐了,卻還落得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