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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GL) FanleeChris 4407 字 3個月前

莫氏的木魚聲。有次她信步邁了進去,順著跪拜了佛像,莫氏的眼卻掃過她的嘴角,搖頭對她說:“你並沒有什麼要拜的。”

那時她甚是不解,莫氏卻轉動念珠,閉眼不語。現在範知梨才有些理解,拜佛並不是求得救贖,也不是為平安喜樂,僅僅是因為被恐慌和無助折磨到手足無措,才溺水一般要尋一個依托。

此刻她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抬眸瞧著上方端坐的佛像,佛像設計得這樣好,慈眉善目,嘴角眉梢都是悲天憫人的情懷。

她俯身,虔誠叩首。腦海裡閃過的卻一直是李慕棠虛弱地昏睡在床榻的模樣。上一次她這個樣子,她還有力氣不眠不休地照料她,等著盼著她一天一天地好起來。但是現在,她竟然連瞧她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她不敢看她,更不敢往下想,她怕自己蟄伏的情緒開始不聽話,她怕想到一些李慕棠太狠烈的舉動,怕自己因為這些舉動,對她的感情裡硬生生地折出恐懼和恨意。

盤旋而上的檀香點燃,幽幽的香氣仿佛有靜謐安詳的魔力。她閉眼默誦,卻聽得門口枝椏一聲響,幾個輕緩的腳步聲落地,一個人攜了外頭的寒氣跪在了她的旁邊。

她睜眼側頭一瞧,竟然是蘇氏。

蘇氏穿了素白的裙子,不施粉黛的臉一點表情也沒有,也不看她,隻自顧自默念跪拜。半晌才閉了口睜眼,對上範知梨的眼眸,平靜道:“彆這樣瞧著我,我們為的是一個人。”

“慕棠?你……”範知梨實實在在地驚訝了,為李慕棠祈禱的人或許會有,但不應該是她。

蘇氏卻淡淡掃了她一眼,又投向佛龕旁的香燭,突然嘲諷地笑了,在香燭的陰影中顯得頗有深意:“我自然是要求她平安順遂。”

她再次叩首,又站起身,撣了撣裙角,走了幾步,堪堪頓在門前,回頭又瞧了佛像和依舊跪著的範知梨一眼,抽[dòng]嘴角嗤笑,隻是眼神裡竟然有些無奈和淒苦:“她若是不好,又不知要生怎樣的事端。”

說罷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寒風從門縫裡灌進來,裹著範知梨單薄的衣衫,案上的香燭明明滅滅,直直的檀香煙霧也被硬生生折斷,範知梨重重地打了個寒戰。

作者有話要說:

☆、(九)

李慕棠好得很快,曹士琛日日守著,除了要緊的軍事,旁的皆不過問,他不發話,二姨太也按捺著不開口,府裡竟然沒有大興年節的事態。

農曆年節也隻闔家吃了團年飯,拜了先祖也就過了。

日頭正好,曹士琛便抱了她到廊下曬曬太陽,紅木椅上的羊毛墊堆得厚厚的,身上披了禦寒的猩猩氈子,她的臉埋在裡頭倒顯得玉雪嬌小了許多。

丫頭撥了撥炭盆便下去了,曹士琛在一旁端了碗%e4%ba%b2自一勺一勺喂她,她抿%e5%94%87喝得甚是乖巧,氣血還虛著,眼神卻回複了異常的晶亮。曹士琛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她說話醒醒精神,他本是軍人,沒有什麼彆的話可講,偶爾也就說一些軍事朝堂的事情,李慕棠倒也聽得頗有興味。

這日曹士琛才過了總統府回來,李慕棠便聽他提到了馮玉祥的消息。說是初一那日總統府的衛隊將士兵打了,馮玉祥便攜了張廷鍔一同去覲見,怎知一開口卻鄭而重之地質問總統,問總統知是不知,若是知而不辦,便是總統護短,若是不知,便是被人蒙蔽。這般語氣讓曹錕大怒,幸而張廷鍔打圓場,方得了總統原宥。

李慕棠聽得此言,喝了一口藥,垂目不語,雖說兩下下了台,這當局者的忌諱怕是輕易解不了。

曹士琛見氣氛有些凝滯,也隻拿了梅子來給李慕棠含著,又扯了些旁的話揭過。

範知梨剛入得院子,便見李慕棠歪著頭含笑同曹士琛說著什麼,曹士琛注意到範知梨的腳步聲,轉頭喚了一聲,李慕棠也笑著轉過頭來,對上她的臉笑意卻凝在了臉上,目光沉沉。

範知梨一時覺得有些尷尬,上前也不是退後也不是,幸而曹士琛尚還有公務要辦,便起身招手喚了範知梨過來陪李慕棠說說話,又俯身替李慕棠移了移墊子,便提步走了。

範知梨上前,到李慕棠旁邊坐下,李慕棠低頭輕輕咳嗽了一聲,也不開口說話。丫頭送上來另一碗剛熬好的藥,卻見曹士琛已走了,正要上前伺候,範知梨卻接了過來,用手碰碗壁探了探溫度,才執了勺子。

她低頭,輕輕吹了吹一勺藥汁,涼了涼,才探手向李慕棠遞去。白瓷勺兒抵在她%e5%94%87邊,李慕棠卻不張口,隻沉默著抬眼瞧著她,半晌沒有動作。

範知梨瞧著她這個樣子,平白生出了一些惱怒,若是事情真如自己料想的那樣,她又該用什麼態度來麵對這副樣子的李慕棠。

她對她的情分有多深,對她有多愛惜,多珍重,就應該有多恨她。她第一次想不管不顧地質問她。

她珍之重之,妥善安放在心裡的那個人,她竟然舍得。

若是槍子兒再偏一些,怎麼辦?

範知梨的手一垂,瓷勺輕輕砸在碗裡,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紋。李慕棠卻突然開口:“頭發長了,你替我絞一絞罷。”長長的劉海掃她的眉心,幾乎要蓋過她眯起的雙眼,暖陽的光影打在她的臉上,她%e5%94%87邊溢出淡淡的笑容。

丫頭取來了剪刀匣子,範知梨站在她身後,握住她一縷頭發,替她梳頭。李慕棠的發質很好,漆黑如墨,柔順又內裡堅韌,細細的青絲握在她的手心,桃木梳一下一下地從發絲間滑過。

從前範知梨曾聽老人說,女人出嫁的時候便興梳頭,一定要選一個福氣頂好長命百歲的婆子,將姑娘的長發細細地梳了。

一梳梳到頭,二梳梳到尾,三梳白發已齊眉。

院子裡的梅花要落儘了,暖洋洋的陽光灑在皚皚的積雪上,她擁著大紅的氈子,乖巧地坐在院子裡讓她梳頭。

範知梨隻梳了兩下便放下了梳子執起了剪刀,她無端地有些害怕,怕自己福氣不夠好。

剪刀一絞,淩亂的青絲落在地上,層疊零碎地鋪散開來。範知梨不是第一次為李慕棠剪頭,卻每一次,都覺得剪掉的不僅僅是發絲。

總有一些旁的什麼東西,在發絲指縫間,就這麼輕易地被丟掉了。

範知梨的掌心蜷了兩根銀亮的白發,攏在袖口裡,是趁李慕棠不經意間拔下來的,在一頭烏黑油亮的頭發裡讓人刺眼得鼻酸。

她還那樣年輕。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

(第六折完)

作者有話要說:

☆、(一)

年後便傳來了奉係,皖係軍閥開始重新合作的消息,不久又聯絡了孫中山為首的廣州政權,結成了反對直係的三角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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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剛四月,江浙一帶的戰火便燃了起來。曹士琛回了營地,李慕棠也執意同曹士琛去了軍中。

蕭司進房內的時候,李慕棠正懶懶地臥在虎皮榻上,狐裘掩到前%e8%83%b8,一手撐了額頭,一手握著一卷話本兒,探身同曹士琛說話。曹士琛端坐在案上,一邊執了鋼筆低頭寫著公文,一邊聽著她的笑語,不時寵溺地搖頭笑。

李慕棠一見蕭司踏了進來,便擁著狐裘起了起身,招呼得%e4%ba%b2切:“蕭副官。”

蕭司行了禮,本想同曹士琛回話,卻覺得李慕棠在此處多有不便,便為難地住了口。李慕棠也隻低低一笑,又專心瞧著手中的書,並不動作。曹士琛抬頭擰了眉,對蕭司揚了揚下巴,沉聲道:“儘管說。”

蕭司一聽他的話,幾番思量,卻也隻揀了不甚秘密的軍情回報。原是江浙的戰火隱隱擴大,奉軍第二軍有些失利的勢態,恐要支援。

李慕棠凝神聽了雙方的將領,突然清雅地用拳抵住%e5%94%87,低低地咳嗽,而後抬頭,淡淡笑道:“我說這次奉係派出的將軍的名兒聽著是個耳熟的,可不就是蕭副官軍校的同學?”

曹士琛朝李慕棠一瞥,筆下一頓,麵上掛了淺笑看向蕭司,仿佛閒聊一般不經意:“有這樣的事。”

“是同學,卻各為其主,也是許久未往來了。”蕭司垂著手,答得遲疑,語氣卻倉促又緊張。

李慕棠輕輕一笑,不再接話,隻繼續低頭瞧著話本。曹士琛倒是得了閒,同蕭司閒聊起來。

蕭司緊張的神經放鬆下來,又聽得李慕棠又翻了一頁書,輕笑了一下,便很有些好奇地閒問道:“夫人瞧的書這樣有趣。”

“哪裡有趣了?無非是老生常談而已。”李慕棠眼風淡淡一掃,將書放下,慢吞吞伸了個懶腰,才又道,“這上頭啊,講的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故事。副官想必是聽過。”

“曹營”兩字拖著咬了不經意的重音。她的一邊%e5%94%87角輕輕勾起,額前的短發劃過眉角,低沉的嗓音糯糯地撓在人的心頭,竟然有一些耐人尋味的深意。

曹士琛十指交握,抵住鼻尖,帽簷的陰影裡雙眼的笑意仿佛一閃而過。李慕棠食指彎曲,有節奏地輕輕叩在合上的書本上,一下一下地敲打著,又搖頭笑道:“我方才還在同七爺玩笑,古語雲良禽擇木,隻是不知這良禽的枝頭若是占了兩根,倒還穩當不穩當。”

蕭司原本軍校出身,好歹念過書的,太懂得她話裡的深意,隻是軍營裡何曾見過這樣迂回婉轉的刀光劍影,倒很有些百口莫辯的手足無措。他抬眼看向漫不經心的李慕棠,明明盈盈的笑意還在臉上,明明低語娓娓婉然,卻令人平白生出了森森的寒意,貝齒裡吐出的話像殺人不見血的尖刀一般,讓向來不懼沙場的蕭副官背上涼出了一層薄汗。

作者有話要說:

☆、(二)

四月中旬,春寒又倒了一倒,大風刮著仿佛也是灰的,平原上的雪化了,卻現出底下壓著的蕭索的枯枝敗草,土黃灰黑地雜橫在沙場的地上。從前在府裡,雪化時下人們總打掃得很乾淨,春日的花盆早也豔豔地端了上來,這還是頭一次,李慕棠見到軍營裡這樣蒼涼又蕭然的春天。

自從二月初曹士琛被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