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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年(gl) FanleeChris 4423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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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拾年(gl)

作者:FanleeCh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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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包廂內垂著的風扇呼呼地響,晃晃悠悠地彷佛再快一些就要墜下來,透過密實的風聲,偶爾能鑽進幾絲外頭的甜膩的音樂,僅僅是透出的一兩句靡靡笑語,仿佛也能想象一牆之隔的百樂門大廳是怎樣的燈紅酒綠,歌舞升平。

百樂門這個上海灘最大的聲樂場所,包廂的隔音效果一向頂好,若不是此刻範拾月走了神,恐怕也難得聽見屋外的樂聲。

“範老板。”中氣十足的聲音將她喚回了神,她抬眼看向對麵,質地上乘的西裝被中年男子略微突起的腹部撐出了些許褶皺,生生壞了精良的裁剪,男人的厚實的手掌按在雕刻光滑的紅木桌上,悶熱的暑氣裡似乎能捂出膩人的肥油來。範拾月不由得為自己精心挑選的紅木桌很有些心疼。

那雙手掌上飽滿光豔的紅寶石戒指反射出富貴的光,襯著男人咧開的嘴裡一顆金燦燦的金牙,屋內的氣溫似乎也因這珠光寶氣攀爬了幾分。

範拾月伸出素白的手,轉了轉腕上古樸的佛珠,再兩指緩慢而優雅地捏住桌上的薄胎青瓷茶杯,舉到%e5%94%87邊,堪堪遮住了弧度精巧的下巴。

菱%e5%94%87一抿,染了薄薄的茶水,再鬆開時因充了血而顯得異常的嬌豔欲滴,扇形的睫毛扇了兩扇,再一睜開眼裡帶了三分笑,一雙上挑的杏目裡除了風情再也窺不出其他的情緒。

她偏頭,波浪般的黑發垂下來,掩住了半邊勾起的嘴角,隻這一個動作,原本素色的衣裳便似染了千種顏色,儘態極妍。

對麵的男人一時有些愣神,誰都知道百樂門的老板範拾月愛著素色,隻因那一張臉,便奪了所有的豔麗,再也用不著其他的妝點。

“這買賣,似乎有些大了。”範拾月的笑眸懶懶地眯著,翹著的二郎%e8%85%bf上細細的高跟鞋輕輕地蕩。她的聲音並不嬌媚,甚至略微有些低,卻糯糯細語,連尾音都擾人得很,“拾月可做不了主。”

男人擱在桌上的手掌輕輕一收,桌麵上果然留了一圈淺淺的汗漬,連帶著腦門,也沁出了一層薄汗。誰不知道如今上海灘的範拾月是怎樣的人物,哪裡會有她做不了主的買賣。除非,她並沒有這個興趣。

男人囁嚅著想要開口再說什麼,範拾月卻屈起食指輕敲了敲桌麵,偏頭輕聲問身後的隨從:“這個點兒,如詩要開唱了罷?”

隨從點頭。範拾月的雙眼愉悅地眯起,轉頭問對麵的男人:“吳老板可要一同共賞?”

話雖是邀約,對麵的人又哪會聽不出來逐客之意,於是尷尬地起身,想要同範拾月握手,卻猶豫再三,在褲子兩邊搓了搓掌心的汗,便躬身告辭出門。

吳老板一行人走了乾淨,仆人陸陸續續進來收拾杯盞,範拾月隨意地靠著鏤空的雕花木椅,雙眼微闔,不經意間聽見杯盞碰撞出清脆的聲響,便皺了皺眉頭:“扔了。”

雙?%e5%94%87上的胭脂在高溫中散發出誘人的花香,她睜開眼,又瞧了瞧桌子上吳老板的手按過的地方,便伸出指頭搭在桌沿,貝齒裡又吐出一句話:“這個,也扔了。”

聲音依舊軟軟糯糯,卻由不得人拒絕,仆人低頭做事,再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範拾月眯了一會子神,便起身出門,妖嬈的身段踏著細細的高跟,蹬蹬的回響裡也帶了半點冷凝的媚。

作者有話要說:

☆、(二)

百樂門正門前華麗的頂蓋長長地延伸出來,恰好遮住了高高的階梯。範拾月踏下最後兩三步,才感到有細密的雨滴飄了進來,腳背上濺出幾滴淺淺的水花。在屋裡的時候隻覺得悶熱,哪知屋外卻下起了瓢潑大雨,倒也生了幾分涼意。身後一個三十來歲的乾練男子早就跟了上來,趕到側前方彎腰撐起了厚實的黑傘。

“阿虛。”範拾月同他打過招呼,便微微低頭,鑽進傘裡,隨從將停在麵前的洋車車門打開,範拾月扶住阿虛的手,躬身上了車。

身後的霓虹燈依舊在閃,巨大的廣告牌上印著十數個風情各異的歌女的大照片兒,最受歡迎的如詩被擱在中央,嬌俏的尖臉與手上扶著的玫瑰相得益彰。

洋車緩緩發動,五光十色的光影在範拾月的側臉上變幻,過了夜場繁華的地段光影便隨著漸漸消逝的音樂歸於沉寂,融進了濃重的夜色中。

車子裡頭很靜,範拾月頂不喜歡同彆人一樣在車裡放點什麼音樂,聲樂場上混得久了,車子行進的引擎聲倒還享受些。她靠坐在後排,阿虛在副駕駛揀些不甚緊要的工作彙報,她揉了揉修長的脖子,將如雲的秀發撥到一旁,隨意拿起白日裡放在車裡的報紙。

此刻的光線實在看不清什麼,好在報紙頭條的標題著實夠大。四個黑體大字緊密地湊在中央——拾月圍城。一旁的配圖是範拾月的側影。

範拾月一向不喜歡跟報社打交道做采訪,卻偏偏是頭條的常客。此次的標題起得頂有意思,“城”自然是指這十裡洋場,“拾月”便是這位現今生意場上無人不知的的女老板範拾月,長袖善舞,笑語玲瓏,繡口開合間,便是大上海大半個綺麗浮華的夜色。

範拾月輕挽%e5%94%87角,搖頭低低地笑出聲來,仿佛這報道是一個並不成功的笑話。

車子輕輕一頓,緩慢地停了下來,阿虛回頭報告說前頭政府出了些亂子,說完便要下車想法子。範拾月搖頭:“等等罷。”

又隨手翻過一頁報紙,隻覺無趣地很,便擱在了膝蓋上,將車窗搖了一點縫隙,絲絲涼意見縫插針地蹭了進來。

車窗外突然閃過一簇昏黃的光線,晃得範拾月眯了眯眼,轉頭一看,車窗玻璃被雨水糊了,隻能瞧見外頭幾個灰撲撲的剪影。

她將車窗儘數搖了下來,終於看清了。近旁的屋簷下站著一排草芥,將不大的走廊塞得滿滿當當,當先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支著手電筒,光線在他們身上來回掃,似乎在清點人數。

如今正是動蕩的年月,流亡人口的買賣一點都不新鮮。範拾月隻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卻在角落裡發現了一個小姑娘。她比這一排的人要高一些,旁人攘攘擠在一處,唯有她獨自在一旁立得挺直。身板很瘦,瘦得清俊,快要掛不住身上臟兮兮的粗布衣裳。一頭淩亂的短發被雨水沾濕,粘在額頭下頜,發梢參差不齊。不客氣地說,狗也要比這啃得齊整些。

雨幕讓視線有些模糊,光線頂暗,隻能看清她小半個側臉,不過對於閱人無數的範拾月來說,已經足夠她觀察一個人。臉上的肌膚被泥水染得看不清底色,卻越發突出了狹長的雙眼,小巧的鼻尖,薄薄的嘴%e5%94%87抿成一條線。五官都單薄寡淡得很,同範拾月濃墨重彩的眉眼相當不同,隻是合在一處卻彆有一股子清俊秀氣,在夏日粘膩的空氣中,出奇地令人爽快。

人販子敞了嗓子,推搡著叫他們快些走,那姑娘眼波都沒動一下,隻稍有棱角的下頜骨輕輕一收,竟讓範拾月瞧出了幾分傲氣。

範拾月透過雨簾盯著她,零星的雨滴飄了進來,眼裡的神色恍惚不定,司機鳴了鳴笛,前方的路已經通暢。她收回視線,將手上的報紙往座位上一擱,粗糙的紙麵沙沙地摩挲,同阿虛抬了抬下巴:“她。”

範拾月隻說了一個字,然後便緊閉了雙?%e5%94%87,隻言片語間的言外之意隱秘地藏匿在%e5%94%87齒間,跟隨她多年的阿虛總是能精準地捕捉。範拾月很會說話,隻是漂亮的話語下通常是冠冕堂皇的拒絕,而切切一字,卻恰恰相反。

阿虛點點頭,讓司機先將範拾月送回去,自己撐了傘便下了車。

作者有話要說:

+思+兔+在+線+閱+讀+

☆、(三)

範拾月的小公館設在郊外,不同於她豔極的外表,小公館素淨得很。%e4%b9%b3白色的瓷磚外壁,雅致墨綠的燈柱,昏黃的夜燈冷冷清清,半點不近人情。後院裡頭一大片花園,卻不見零星花朵,唯有一大片繁茂的樹影,或高或低,層層婆娑。

二層的臥室裡透出暖人的微光,窗戶上投射出嫵媚的剪影。範拾月梳洗完畢,換上了月白的睡袍,衣領鬆鬆敞著,閒散地坐在梳妝台,桌上的琺琅銀盒蓋子半敞,露出裡頭晶瑩剔透的茯苓膏,她指尖在上頭一勾,再在掌心輕輕搓揉,方往兩頰細細勻麵。

鏡子映出她不施粉黛的麵容,不遠處還有另一張淡漠清俊的臉,冷眼瞧著她的動作。

方才見過的小姑娘已經被阿虛買了下來,帶回小公館梳洗乾淨,一刻鐘前胖胖的管家真嫂將她帶到了範拾月的房間。

範拾月不緊不慢地做完手上的動作,既不回頭,也不瞧她,待到在手腕上染完了一抹醉人的茉莉香,才掀起眼皮,從鏡子裡細細地打量她。

一頭短發柔順地散著,似乎也沒有初見時那麼難以入目。麵上的泥水被洗淨,露出白淨的肌膚,皮膚很薄,像上好的薄胎玉瓷,甚至能依稀可見手腕上細小的青色的血管。真嫂為她換上了棉布長衫,越發顯得身形頎長,袍子有些短,剛剛到腳脖子,露出纖細的腳腕和蓮藕般的腳背。

她很瘦,卻不柴,肌體豐潤白皙,像極了一尊上好的玉雕。

這可惜,這玉雕是冷冰冰的。

範拾月又瞧了一眼她垂下的眼瞼,雙?%e5%94%87好像習慣性地抿著,鼻尖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卻帶了一層生人勿近的霜。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戲子?範拾月想起之前阿虛的回報,這姑娘是從北平來的,原本是西關戲院的學徒。說起來西關戲院在從前也算是北平響當當的戲班子,出了不少角兒,隻是前些年班主莫名橫死,戲班子便也散了乾淨。這姑娘,恐怕也是從那時起流落到了上海。

範拾月偏頭笑了笑,問鏡子裡的人影:“你會唱戲?”

那人的眼皮依舊搭著,%e5%94%87線連分毫顫動都沒有。

範拾月的眼神落到她的喉頭:“會說話?”

嘴%e5%94%87抿得更緊。

範拾月靜了半晌,慵懶地撥了撥烏黑的發絲,秋水眼在她身上緩慢地掃了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