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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皇後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這樣夠了嗎?”

“夠了。”靜嘉隨口敷衍,“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娘娘的話,快到寅時了。”

靜嘉抿了抿%e5%94%87,猶豫一陣,半晌方開口:“你去叫綠玉過來,說本宮有要事尋她。”

值夜的宮娥不敢耽擱,立時退了出去。綠玉得了口信便匆匆趕來,她來不及整理儀容,隻來得及把頭發綰好,連一枚珠釵都不曾簪飾。

靜嘉聽到綠玉又急又促的腳步聲,有些愧疚,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你過來陪我坐會,我心裡慌得難受,卻忘記你剛剛睡下。”

綠玉原以為是她突然胎動,身子不適,此時見靜嘉安然無恙,忍不住長長出了一口氣,“娘娘和奴婢這麼客氣做什麼?隻要您鳳體無礙,便是讓奴婢去死,奴婢也是甘願的。”

靜嘉先前臉色還算平靜,聽到了一個“死”字,不由得臉色大變。

綠玉自然察覺出了她的異樣,將她握緊,“娘娘,怎麼了?”

“我……”靜嘉咬了咬%e5%94%87,“我又做了那個噩夢。”

那個自從她無意間闖到端本宮後,就一直打擾著她的夢,那個被嶽以承輕描淡寫一句話激發出來的夢。

那個她雖然後怕,卻從不後悔的夢。

“我又夢到,我殺了趙芙的那天。”靜嘉眼眶微微有些溼潤,前幾天,嶽以睦一直陪在她身邊,這個夢便不再出現。今日嶽以睦朝政繁多,怕來得遲了,反而打擾自己睡眠,是以便讓靜嘉獨個睡了。

可誰知,這個夢又來了,趙芙又來了。

孫毓慎又來了。

靜嘉心裡發涼,抱著綠玉的胳膊,極度忐忑地問:“綠玉,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毓慎從來沒有怪過趙芙?”

她的夢,其實並不是發生在她真正殺掉趙芙的那一天,而是在她初遇嶽以睦的那一日。修懿園中,靜嘉用長長的簪子刺到了趙芙的頸上,毓慎勃然大怒,作勢要將她推到池子裡。

兩人正僵持著,倪子溫陪著嶽以睦朝她走來。

相逢之時,是每個夢唯一的區彆,有時,嶽以睦會稱讚兩人是青梅竹馬,毓慎則不肯承認,仍要把靜嘉推向池子裡,有時,嶽以睦還會上前救靜嘉,隻是毓慎仍不肯放過,而今日……她卻夢到嶽以睦冷冷地向她走來,先於毓慎推出一掌。

夢裡的嶽以睦麵容模糊,靜嘉時而覺得他是嶽以睦,時而又懷疑他是嶽以承。

隻因為那雖然嶽以睦的臉,卻不停地在重複——你們夫妻二人真是一般的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靜嘉疼得心如刀絞。

她揪著嶽以睦的袖口,可到最後,嶽以睦還是把她推到了池裡。

池水漸漸沒過了她的身子,沒過了她的臉,沒過了少年時所有的回憶……淹沒的痛苦終於把她從噩夢中喚醒。

這一切,真實得好像剛剛發生過。她最愛的人,卻將她置於死地。

第一次做這個夢的時候,嶽以睦就陪在她身邊。他用最有力的擁抱,安撫了她心頭所有的不安與忐忑。

可是這一次,隻有她一個人。

“娘娘!”在綠玉聽了靜嘉反複問了三遍同樣的問題之後,綠玉終於發現,靜嘉麵容呆滯,說話時根本沒有經過腦子。

綠玉大驚,連聲喚著“娘娘”,直到第五六聲,靜嘉終於回過神來,有些悵惘地道:“我剛才,是不是又犯糊塗了?”

“娘娘彆亂想。”綠玉微微一笑,安撫道,“現下離天亮還且著呢,娘娘不如再睡一會,休息好了,身體才能恢複呀。”

靜嘉搖了搖頭,“不敢睡了,要不然,你回去休息吧,我就這麼坐一會兒。”

綠玉一嗔,並不答應,“娘娘便是熬得住身子,小皇子也熬不住啊。您若是不困了,也好歹躺一會兒,賀太醫不是說了?您的產期就在這兩日了,您可得養精蓄銳,好好料理身子才是。”

“不打緊,你扶我起來。”

綠玉稱了聲是,兩臂用力,扶著靜嘉從床上站了起來。“娘娘先彆動,外麵冷得很,奴婢先讓人給您取衣服進來。”

她引著靜嘉的手扶在一側的架子上,這方放心地鬆開,轉身到外間擊節喚人。

誰知,就是這麼個工夫兒,她再回過身來,靜嘉已是跌在了地上。綠玉大驚,衝上前去,“娘娘!”

靜嘉是麵朝前栽下去的,饒是出於本能的兩手護住腹部,卻也遭了重創。

她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去叫嶽以睦來……我要他陪著我。”

綠玉哎了兩聲,再顧不得什麼宮闈禮數,隻吊著嗓子喊人,叫她們速速去請皇帝。

※※※

嶽以睦曾對自己的孩子產生過無數種幻想,好的,壞的,都有。譬如,是個女孩怎麼辦,他要如何應對朝堂上越來越大的壓力,再譬如,是個天生眼疾的怎麼辦……隻是成為父%e4%ba%b2的這一刻逼近時,嶽以睦惟剩一個念頭。

靜嘉一定要平安。

他趕到坤寧宮的時候,天際剛剛翻了魚肚白,二月的清晨,透著一層暖融融的光明。日光像是一道有力的劍,劈在了天的一角,將黑暗撕開。

嶽以睦隱約覺得這日會是個晴天,若當真是,那必定是個很好的兆頭。

想到這裡,他硬生生地擠出了一個笑容,抬步邁入坤寧宮。“皇後呢?”

賀、胡二位太醫此時都已趕到了,一個在裡麵盯著靜嘉的身子,一個在外間%e4%ba%b2自煎藥,生怕有半分差池。

聽到嶽以睦的聲音,胡太醫搶先迎上,“皇上聖安,娘娘這怕是要生了,先前跌了一個跟頭,師父察看過了,手肘傷到,旁的並無大礙。”

他知曉嶽以睦與靜嘉情分,當下也不隱瞞什麼,隻如實稟告。

嶽以睦聽了,忙是自我安慰著——看,就算她摔了跤,也無大礙,當真是因今日大吉,兆頭好。“嗯,你們用心,待皇子誕下,朕必定大大有賞。”

胡豫中那副笑麵孔,卻是驀然繃住,他兩膝同時一彎,跪在了皇帝麵前,“臣彆無所求,隻懇請皇上賜師父骸骨,放他歸鄉養老。”

嶽以睦愣了愣,轉而一笑,“這個自然。”

他重新抬頭,克製不住地向內殿張望,除了宮娥進出之外,殿裡再無旁的聲響。嶽以睦雖沒有子嗣,但在宮中久居,也聽聞過女人生產時候的樣子……雖然人人體質各異,但像靜嘉這樣安靜的,確是從不曾有過。

“皇後……怎麼沒有聲響?”嶽以睦偏首掃了眼胡太醫,惴惴而問,“她當真無礙?”

“娘娘醒得早,恐怕這會兒又睡過去了,羊水剛破,還沒開始痛,隻怕過不了多久……”

“啊——”

女人一聲尖銳地呼喊強行打斷了胡太醫的話,嶽以睦但覺渾身一寒,幾乎是不能自已地向殿中走去。

阿童眼尖,搶前一步攔住了嶽以睦,“奴婢萬死,婦人產房,皇上萬金之軀,是不能進去的。”

嶽以睦倒出乎他自己意料的冷靜,往後退開兩步,點頭應著,“朕知道,朕有分寸……你先起來。”

他話音平和,胡豫中甚至懷著幾分難以置信的表情掃了眼皇帝,繼而極快地垂下眼,退了出去。

嶽以睦掀袍在羅漢床邊穩穩坐下,腰板兒挺得筆直,“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好,朕在這裡等著,今日不去朝會了。”

阿童忙跟到嶽以睦身邊,一麵稱是,一麵打發了人分往仁壽宮、前朝遞消息。嶽以睦隻渾然不知一般,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仿佛唯有這樣,才能給他底氣、信心和力量。

“王爺呢?王爺來了沒有?”

靜嘉的聲音突然傳來,嶽以睦“噌”地站起,朗聲回答:“我來了,靜嘉,我就在外麵,你彆怕!”

“王爺……”嶽以睦聽著裡麵帶了哭腔地呼喚,卻像是被人釘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思⌒兔⌒在⌒線⌒閱⌒讀⌒

阿童有些奇怪,若在往常,皇上必定想也不想就衝了進去,怎麼今日倒持重起來?

其實連嶽以睦都不知,是什麼促使他不斷自我安慰,逼著他去相信母子平安。

“王爺,你進來!”女人不顧一切地大喊突然又是傳出,嶽以睦蹙眉,正要答話,卻聽裡頭又傳來綠玉一聲聲勸解,道是產房不祥雲雲。

誰知,靜嘉竟是極為惱怒地大罵起來,“我給他生孩子,他怎麼能不來陪我!”

此言一出,竟是闔殿靜寂,既無人敢反駁,更無人能讚同。

良久,靜嘉倒吸涼氣的聲音傳來,偶爾會有抑仄不住地呻.%e5%90%9f,字字句句都像是利劍,狠狠地紮在了嶽以睦心窩上。

“嶽以睦……”饒是如此,靜嘉仍然提著哭腔,再次開口,“你怪我了是不是?你覺得我做錯了是不是?”

是那個沒有完全退散開的夢魘。

“你怎麼不來陪我,我真的好疼……”

她聲音越來越低,直至漸漸隻剩下模模糊糊的哀哭,最後終於為產婆一聲接一聲地鼓嗬所掩埋。

嶽以睦仍猶自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他其實原先並不信吉凶之言,隻是如今這樁事,牽上了兩個他最珍視的人,哪怕有半分差錯,嶽以睦都害怕自己會自責一世,是以反而擔驚受怕,如履薄冰。

“皇上。”

出來的是賀雲祺,嶽以睦忙背住手,掩飾著自己緊攥地雙拳,勉力一笑,“賀大人,受累了。”

賀雲祺兩鬢斑白,不知是不是因為事出突然,所以他顯得萬分無力,“雖說產房不吉,可臣一生出入數次,也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後果……皇後娘娘現在不肯使力,皇上還是進去,勸慰一二吧。”

嶽以睦一驚,挑眉問道:“什麼叫不肯使力?”

賀雲祺心知嶽以睦其實明白自己的意思,隻是一時難以相信,因而道:“若再耽擱下去,小皇子便有性命之憂了,皇上切勿怠慢。”

聽到這句話,嶽以睦再不敢執拗,當即隨著賀雲祺進到產房裡。

靜嘉正平靜地躺在床上,除了偶爾因疼痛難抑,哼出幾聲,果真再沒有任何配合的舉動。

嶽以睦忙不迭走上前,不顧自己身份,跪到了她的床頭,“靜嘉,你怎麼了?是害怕嗎?我在呢……我和咱們的孩子,都在呢。”

靜嘉費力地轉過頭,仿佛忍耐著極大的痛楚,而她剛開口說了個“我”字,卻被陣痛打斷,隻能聲嘶力竭地哭喊出來。

幾個侍候的產婆見靜嘉開始用力,歡喜不迭地為她按摩助力,口中連連道著鼓勵的言語。

隻靜嘉萬分痛楚之下,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嶽以睦,不肯挪開。

終於,這一段密集、撕裂般的陣痛過去,靜嘉得以喘熄片刻,宮娥上前替她擦汗,產婆也是連連安慰。

可靜嘉仍是望著嶽以睦,神色堅定,目光裡還有幾分期待。

“靜嘉。”嶽以睦握著她一隻手,緊緊地貼在了自己臉上,“你彆怕,無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