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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進了屋,靜嘉仍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嶽以承緩過適才的勁兒再來看她,才覺出那一張算不上精致卻十分耐看的麵孔上,已是虛汗淋淋,臉色慘白了。

高重保湊近跟前兒也覺得意外,他控製不住地望向皇帝,試探地問道:“皇上……您剛才……”

嶽以承眼神轉冷,淡然瞥了眼高重保示意自己的不悅,“朕的事幾時輪到你來過問了?”

高重保俯身道了句該死,忙是撂下托盤,預備著上前喂靜嘉喝粥。誰知,嶽以承卻是長臂一攔,擋下了他,“朕自己來。”

靜嘉正用手捂著眼,嶽以承坐得近了,才發覺靜嘉還是在哭,指縫裡漏出些濕濡,瞧著好似哭得厲害。可她偏偏不出聲,連嗚咽都沒有。身子紋絲不動地躺在床上,隻是平靜地淌著淚。

嶽以承有些驚訝,他見過許多種女人的哭,皇後性子好強,落淚時會偏開頭不叫人發覺;蘇氏一哭千嬌百媚,哼的聲往往比眼淚都多;杜氏膽子小,不敢在自己跟前兒哭,若是非要哭,也是一邊兒擦眼淚一邊兒告罪……而靜嘉的姐姐一貫柔弱,受了丁大點兒委屈都要在自己跟前兒抹一把淚,梨花帶雨惹人憐。不過靜嫻溫順,他隨口勸一勸,她便乖覺地收住了,惟剩清淡的淚痕貼在一張秀麗的麵孔上,反倒動人。

眼前的靜嘉,哭的無聲無息,自己若是大意一點兒,便也察覺不出她的痛苦。淚都叫手掩住了,連淚痕都沒有,嶽以承倏地便心疼了。

可靜嘉本沒想哭,她不願在嶽以承麵前哭哭啼啼的示弱。隻是猛然撞到傷口處,疼的她有些受不住,淚腺也不聽大腦的使喚了。

好在,靜嘉也發現自己這麼一哭,嶽以承的態度便軟了下來,能讓對方妥協便不叫示弱,叫武器。想到這兒,靜嘉就放任淚珠兒往外湧,用手捂著,彆太難看就是。

“倪靜嘉,彆哭了,起來用點兒粥掂掂底兒,先把藥喝了。”嶽以承低聲勸著靜嘉,騰出了一隻手想將她扶起來。

靜嘉一偏身子便躲開了嶽以承,“我想送孫家人走。”

嶽以承皺眉,卻還是不情不願地應了下來,“等一會兒太醫來了,你身子若無大礙,朕明日便叫人護送著你去。”

靜嘉將壓在眼皮上的食指微微瞧起來,透過指縫兒望向嶽以承,“你所言當真?不會反悔?”

“君無戲言。”嶽以承沉著麵色撥拉開了靜嘉擋在眼睛上的手,那一雙算不上大卻清澈的瞳仁裡蕩漾著昭然的溼潤,嶽以承動作一怔,半晌才收回手,訕訕地掩飾著自己的失態,“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

靜嘉也不辯駁,隻撐著床褥坐起身,伸手要去接嶽以承端著的粥碗。

誰知,嶽以承胳膊往後一撤,避過了靜嘉的動作,“朕喂你。”

“我有手有腳,不敢勞皇帝大駕。” 靜嘉不耐煩嶽以承%e4%ba%b2近,饒是知道該怎麼順著他說,卻還是忍不住去頂撞。

嶽以承聞言,果然臉色一冷,但當他瞧見靜嘉仍是發白的麵色,到底還是鬆開手來,任靜嘉接過去了那碗粥。

一個丫頭片子罷了,和她爭這瑣事上的長短實在沒有意義。

嶽以承這樣安慰著自己,退開幾步,示意高重保給他遞上手絹兒,擦乾指腹的濕濡。

靜嘉也是餓得厲害,幾口便喝完了粥,嶽以承心裡滿意,口氣跟著好了不少。“把藥吃了,你這病得除了根兒,不然以後要留遺症。 ”

兩人才說了幾句不爭不吵的話,鬱安卻一掀簾子,邁了進來,“皇上,乾清宮有人過來尋您。”

“什麼事?”嶽以承將藥碗遞給高重保,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著,“你盯著二小姐把藥用了,然後出來回話。”

“是。”

高重保端著藥碗兒奉到靜嘉跟前兒,靜嘉自然也不好多拿喬,她一仰脖就把藥喝了乾淨,嘴裡苦味泛開,從%e8%88%8c尖兒澀到%e8%88%8c根兒,她情不自禁皺起眉。

正這個時候,她忽聞外間兒傳來嶽以承一聲怒斥,“你再跟朕說一遍,人是怎麼沒的!”

外麵回話的人好似很是諾諾,靜嘉隻聽得到一陣含糊的低語,而不過片刻,嶽以承便一甩簾兒,大步邁了進來。

他一手攥住了靜嘉的腕子,發了狠力將她從床榻上拽了起來,“你知道嗎,孫毓慎跑了。”

靜嘉心裡一顫,霎時間,好似炸開了一個禮花,滿心窩都是抑仄不住的喜意。她救不了毓慎並不代表她盼著毓慎死,他能逃出生天,靜嘉比自己躲過了嶽以承的禁錮還要激動。

嶽以承壓抑著極大的怒火,似笑非笑地盯著靜嘉,“朕讓人去追了,追不到算他走運,朕讓他一家子替他去死,追得到算朕走運,千刀萬剮不足以平朕心頭之恨。”

“你不能食言!”靜嘉反過手來去握嶽以承的衣袖,她指尖上蓄了一小截指甲,用力的時候直扣陷進嶽以承衣袂上的繡紋,“你答應我的,留孫家一家子的性命!”

嶽以承摳開了靜嘉的手,將她往床上用力一搡,“朕還懷疑你和孫毓慎早有串通……若不是先前扣著他一大家子人口,他是不是早就跑了?枉費朕以為他是個坦蕩君子,敢做敢當!”

靜嘉用手拽著床褥才坐穩,顧不得頭暈眼花,挺直了腰板兒諷道:“就算毓慎是偽君子,也比不過你這個真小人!”

嶽以承聞言,不怒反笑,他信自坐在了靜嘉床沿,一撈手便將靜嘉夠到了自己跟前兒,“倪靜嘉,你用不著激朕,朕要是被你一兩句話就左右了,那這個皇位朕拱手讓給朕的二弟,朕現在回乾清宮,你老老實實地呆著,等孫毓慎逮回來,朕讓你看著他死。”

看著靜嘉的臉又白了一分,嶽以承嘴角的笑不由得僵了僵,怕自己的情緒在靜嘉跟前兒暴露太多,嶽以承沒再猶豫,起身便往外去,正逢胡太醫拎了藥箱進來,見著嶽以承忙不迭行禮。

嶽以承顧不上看他,隻撂下了一句囑咐:“二小姐若是有個萬一,你就準備陪葬吧。”

胡太醫心裡倒是沒什麼想頭,表麵兒卻依舊戰戰兢兢的應是。直到送走了嶽以承,胡太醫方挑簾兒端著笑臉去給靜嘉把脈。

因祈祥殿裡俱是皇帝的耳目,胡太醫不好和靜嘉多說什麼,唯有始終保持著喜滋滋的笑臉,希望能寬解靜嘉一二。靜嘉隻覺得今日胡太醫神色不大一樣,可見慣了他的笑,也品不出哪裡有異常。靜嘉凝眉看了一陣,便偏開眼神,靜下心來歇著。

胡太醫見靜嘉無動於衷,隻能一歎,起身去給她開方子。

折磨

嶽以承這一走,足足有十日沒有再來過延褀宮,靜嘉知道,她這一次才是實打實的被軟禁起來。除了胡太醫每日午晌後會來請一回脈,偌大的延褀宮好似一個精雕細琢的金絲籠,外人進不來,靜嘉也出不去。

綠玉雪桂被發遣回了家,唯有不苟言笑的女官鬱安,鎮日裡寸步不離地守著靜嘉。靜嘉平時不開口,鬱安也就沉默地陪著她,決不主動搭茬兒。可若靜嘉與她說話,鬱安卻總能滴水不漏地答上來,都是官樣兒的話,沒什麼大錯,卻也不會讓靜嘉有再往下談的意思。

靜嘉有幾次說想見靜嫻,鬱安回回都是一模一樣的答案——“皇上沒發話,奴婢不敢擅作主張。”靜嘉知曉她有她的為難,可心裡到底是不痛快的。她眼神往祈祥殿裡一掃,挑了幾樣兒看似貴重的玉器便往地上砸。

可鬱安卻是沉得住氣,不論靜嘉怎麼鬨,她隻管領著一屋子人痛快利索地跪下求饒,靜嘉不叫起,幾個人跪得身板都不帶搖一搖的。

靜嘉見目的達不到,也懶得使小性子,除了自己跟自己生悶氣,再無旁的辦法。=思=兔=網=

自己向外麵傳不出消息,外麵的消息自然而然也進不來。

那一日得知毓慎逃了,靜嘉便是忍不住替他擔心。詔獄那樣的地方,從來隻聽說死人橫著抬出來,斷斷沒有活人自己逃出去的。嶽以承囫圇一句“孫毓慎逃了”,靜嘉腦海裡便是蹁躚無數的念頭。

他是拚了命地殺出一條血路,還是有人前後接應金蟬%e8%84%b1殼?

出了詔獄,丟下爹娘,孫毓慎到底也是受了詩書教育的狀元郎,嶽以承若是以人命威脅,他又能如何?再加之毓慎手無縛%e9%b8%a1之力,京城裡的官員人人自危,他能往哪逃?出京去尋王爺?還是大隱隱於朝?

靜嘉連夢裡都是倒在血泊中的毓慎,他不得安全,她便難得安寧。

過去靜嘉總聽說,上帝給一個人關上一扇門,必會為她再打開一扇窗。可如今靜嘉隻覺得自己被關在了無門無窗的黑屋子裡,沒門沒窗,半點光亮都沒有。

十次的日升月落,十個晝夜的寢食難安,越是百無聊賴,靜嘉心裡便越是惶惶不安。

她不愛做針線,祈祥殿裡也沒書可讀。除了觀察院中一棵秋海棠的花開花敗,靜嘉彆無可做的事。

直到第十日,帝王儀駕打破了這座寂宮的安詳,靜嘉正靠在軟榻上打盹兒,聽到外麵的動靜,一個激靈便坐了起來。

嶽以承威風凜凜地邁入祈祥殿,邊走邊笑,“倪靜嘉,給朕滾出來接駕!”

靜嘉磨了磨牙,故意停下步子,隻等著嶽以承進來。

嶽以承早料到這妮子脾性,他此時心情好,自然不計較靜嘉的怠慢。嶽以承抬%e8%85%bf兒邁過了門檻兒,恰迎上靜嘉一雙烏亮的瞳仁。

靜嘉正立在軟榻邊兒上,衣衫整齊,想來是等了有一陣子了。猜到她是故意不出來見駕,嶽以承繃不住一笑,也不管她行不行禮,兀自落座,“朕告訴你個好消息,孫毓慎啊,朕逮著了。”

靜嘉隻覺自己眼皮一跳,一顆心打鼓似的蹦跳著,她抿%e5%94%87盯著嶽以承,儘量不暴露自己的忐忑。嶽以承斜睨了眼靜嘉,倒也無所謂她此時心情,隻卷了卷袖沿兒,示意鬱安打水來給他擦臉,把話往下續,“朕逮著了朕想要的人,你就能為你想保的人求饒,一舉兩得,算不算好事?明兒給孫毓慎行刑,朕帶你一塊兒去,他屍骨涼了,朕再帶你送孫家人出京,你看這主意怎麼樣?”

“嶽以承……”靜嘉從牙縫裡逼出這三個字,眼底早蓄滿了盈潤,“你這麼喪心病狂,怎麼配得上這一身龍袍?!”

“二小姐說話實在難聽,朕看在你的麵子上,放過了孫家那一大家子,怎麼會是喪心病狂?”嶽以承不疾不徐地擦著手,又是往靜嘉心坎兒上砸了個雷,“你知不知道,嶽以睦進京了?”

嶽以承一邊結束自己的話端,一邊將手裡的巾子丟到鬱安捧著的托盤裡,他用餘光打量著靜嘉的神色,見她麵無異樣,方繼續道:“藩王無詔入京就是死,虧他聰明,把孫毓慎扔出來當擋箭牌,把自己行蹤藏了個乾淨。你說,朕的二弟要是知道他的王妃在朕的後宮裡住著,他怎麼想?”

不知道為什麼,靜嘉聽皇帝說王爺進了京,心裡沒由來的便是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