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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常言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也隻有這樣寧和卻廣闊的地方,才會生長出母妃那般剛柔並濟的女子。

六月的大研鎮依舊如春季般溫和舒適,木府的萬卷樓中淡淡的檀香靜氣凝神。京城的信使剛剛為我帶來一切我想要知道的信息,嶽以承如願以償的即位,母妃被軟禁起來,倪家、趙家、蘇家……太子黨統統封官晉爵,勝者王,敗者寇,這是我和大哥都明白的道理。

暗中角逐已久,而這樣狼狽出逃的一天,卻是我始料未及的。

太子的人射了我一箭,箭傷落在左肩上,差一點,差一點他就成功了。但我還是在舅父的庇護下,成功逃了出來。

舅父再三同我確認,這樣的冒險,是否還要再來一次。

彼時我肩傷未愈,說是顛沛流離絲毫不過分,為了防止父皇駕崩後太子再派人來追殺,舅父將手上全部的人手分成兩隊,掩飾路線,從鄴京到大研的這一路,草木皆兵,膽戰心驚,舅父%e4%ba%b2切但責備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阿睦,你要想清楚,你阿媽還在鄴京。”

箭傷隱隱作痛,我卻不假思索的點頭。正因為母妃在鄴京,我才要回去。

我知道,母妃會一直等我回去,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在等我。

【二】妻子

那一日受傷時,從她那兒偷來的帕子被血染得鮮紅,舅父安排來服侍我的丫鬟阿香替我洗了好幾次,都沒有將帕子上的血汙洗掉。

阿香捏著那帕子問我是不是我妻子送的,我想了想,還是搖了頭,“她本來可以成為我的妻子,但她現在還不是。”

總有一日,我將會以最隆重的婚儀宣告天下,倪靜嘉是我的妻子,是從今以後與我相濡以沫的人,我們的結合將成為普天之下乾坤清寧的象征,天下安定與否,便隻在我二人一念之間。

“她為什麼不跟你一起來呢?”阿香仰著脖,認真地問我,“她會等你回去嗎?”

我不知道該如何向這也一個小姑娘解釋比起跟我逃亡,留在鄴京麵對風雲動蕩和父母的安排是更可怕的事情,而我更不忍啟齒的事情是,我沒有能力帶著靜嘉一起離開,我尚且不能自保,如何護得她的周全?

我幾乎可以料想,靜嘉送我走的時候是要鼓出多大的勇氣去忍受分彆和我離開她要麵對的風浪。

一個被延滯的婚事,和一段被拿出來任人置喙的往事。

無論如何,我注定是有負於靜嘉。

可這一切我沒法向任何人傾訴,希望我長久留在木府的舅父不行,這個善於傾聽卻實在不諳世事的阿香也不行。

她實在太小。

【三】意外

阿香比靜嘉還要小,她隻有十四歲,黝黑的皮膚和微胖的身材與大研鎮多數的女子一樣。但她還有一雙明亮的眼,我知道她是一個很好的小姑娘。

這雙眼常讓我想起第一次見到靜嘉的樣子,她就像阿香每次抬頭看著我一樣,頂著黑曜石一般炯炯有神的眼望著孫毓慎。那個時候毓慎還沒有比她高那麼多,兩個素有青梅竹馬之稱的人站在一起,說是金童玉女毫不為過,

那個時候,他們兩人都沒再說話,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之前說了什麼,靜嘉的眼神晶亮極了,而毓慎也是頗為認真的樣子。

大概毓慎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對著靜嘉的時候,總是十分認真的樣子。

我以為,他們會毫無疑問的在一起,雖然我並不覺得這兩人之間,真的是愛……大概,更像是習慣?

直到我發現毓慎和趙芙的事情。

趙氏長得確實很好看,毓慎的動心實乃情理之中。但我總覺得他是新奇多過歡喜,他待趙氏的態度,頗有幾分對寵妾的偏愛。但做毓慎的嫡妻……趙氏實在欠了點兒火候。然而,憑趙家的身份,即便是做貴妾,孫毓慎下輩子也娶不到趙氏女。

想到那個固執有堅持的小姑娘,我自然而然將這件事告訴了她。

我以為她會滿心警惕,想儘辦法儘快促成自己和孫毓慎的婚事。但她竟然放棄了。

那個可以為一首詩敢和我小姨子撕破臉的女孩,怎麼會在這件事上表現得如此軟弱?她輕而易舉的選擇了退出,哪怕我明確的告訴她,隻要她願意,我甚至可以出麵促成她和毓慎的事情。

她實在是我生命中的一個意外,從出現,到她暫時的退場。

【四】喜歡

我走得匆忙,她明明不舍,卻沒有為落下一滴眼淚。

不哭也好,我喜歡堅強的姑娘……我喜歡她。

如今相隔山水迢迢,我卻終於知道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你為什麼要舍不得我?

傻姑娘,因為喜歡。

因為喜歡你的果決,不落一滴眼淚的送我離開。因為喜歡你的固執,即便姚氏自作主張定下了那三首詩魁,你仍敢塞給阿童另一張詩箋。因為喜歡你偶爾才露出來牙尖嘴利的模樣……“和你今日同居一室,我才更要沒臉。”“可彆說出你的身份來,丟就丟自己的人,彆連帶著你父母一起倒黴。”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識你的說話不饒人,你竟然半分餘地都沒給姚氏留。那日回去我暢快淋漓的笑了好久,毓慎看著我樂不可支,滿麵不屑。

你一定猜不到他說了什麼。

“臣可是從小這麼被她罵到大的,王爺您這是把快樂建立在臣的痛苦之上。”

我又笑他最後一句,他卻告訴我,那是他從你那裡學來的話。

良久,毓慎幽幽一歎,“臣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肆無忌憚的和她互相打趣了。”

靜嘉,你知道嗎,他和趙氏婚後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錯的決定。我不敢告訴他,他大錯特錯,錯過了那個古靈精怪,毫無心防的你。

毓慎偷著送我出的京,他大概有預感,當日雖是生離,可也許來日便是死彆了。

他說他一點都不怪趙氏,他說他是自作孽。

錯過了最合適的人,錯過了一生安穩的可能。

毓慎同我道珍重,可我想,他大概還想讓我珍惜你。都說失去了才明白什麼是可貴,他懂了,卻怕我還不懂吧。

【五】珍重

我不是他,我當然懂。

從一開始對你的每一個許諾和照顧,都因為我知道你值得。

善良的女孩應該得到幸福,我會儘力給你幸福。

靜嘉,你一定要等我。

大研雖然風景宜人,但我的日子卻並不好過,即便是用信鴿,也總要遲幾日才能得到京中的消息,要把所有的安排做到滴水不漏,實在太難。

我讓%e4%ba%b2信冒著風險送了一封信給靜嘉,嶽以承雖然封我為滇王,但他大抵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那個延期三年的婚約能否真正拖上三年那麼長我實在懷疑。

在信裡,我將京中的布置統統告訴了靜嘉。如是必要,她大可動用這些人,來護得自己安全。

她的平安,比我的皇位更重要。

我隻是總有不安的預感,嶽以承會通過靜嘉來達到威脅我的目的……這樣下作的手段,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用了。

靜嘉,你一定要好好的。

阿香同我講過納西族殉情的習俗,相愛的情侶會從玉龍雪山上一躍而下,一起結束她們的生命。殉情後,東巴司還會為他們舉辦“祭風”。阿香問我,會不會和靜嘉一起去殉情。

我想了想,沒有回答她。

我舍不得讓靜嘉死去,她還那麼年輕,這世上她還有太多沒有看過的風景,她不該為我而死。

可很久很久以後,當我終於要離開木府,阿香卻和一個年輕人在雪山上殉了情。○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仔細回憶過,阿香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也是……王爺,珍重。

造反 [補全]

鄴京的七月,向來是最熱的一季,靜嘉隻穿著一件兒月白綾機主腰,躺在軟榻上翻來覆去,總也找不著一個舒服的姿勢。

雪桂無奈地看著靜嘉毫無形象可言的打滾,從旁替她搖著扇兒,霞汀館裡已經鎮了許多冰,其實並沒有那麼熱。所謂心靜自然涼,與之相反,靜嘉之所以總覺得熱,大抵還是因為煩心事太多吧?

也是……新帝登基的第二日,便強硬的讓人接了二小姐入宮。新帝大權在握,這一次,連個做幌子的借口都沒有準備。

靜嘉毫無反駁之力,隻能收拾東西打包入宮。

隨著新帝登基,昔日東宮侍妾也都各自有了名分,蘇氏因育有皇次子,封為蘇昭儀,掌萬安一宮;靜嫻封為倪充儀,掌長陽一宮;杜氏也因膝下有皇三子,封為杜婕妤,居長樂宮。

靜嘉則被安排在長陽宮的霞汀館,和姐姐一起住。

她從入宮起就能預料到,這一次絕不會和上次被軟禁一樣,可以任自己輕而易舉逃出嶽以承的控製。

靜嘉不停的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被新帝看管起來,總好過被父%e4%ba%b2隨便安排嫁給彆人。但無論如何,她都很難平複心中的忐忑……她擔心嶽以睦,想知道他有沒有平安到大研,更擔心皇帝究竟會不會派人去暗殺他。

“雪桂姑娘。”隔著一道雲母屏,再一次被皇後打發來服侍靜嘉的葉青低低喚了一聲,靜嘉本就燥熱的心煩,聽到葉青的聲音,她幾乎是控製不住地%e8%84%b1口罵道:“吵什麼吵,我正睡覺呢。”

葉青頓了頓,仿佛是被靜嘉喝退了一般沒有再說話。

然而,沒用多久,另一道聲音在房中響起,“是朕。”

靜嘉悚然一驚,立時從床上彈起,順手扯過軟榻邊兒上的一件青緞的衫兒遮在%e8%83%b8`前,“皇……皇上,臣女尚未更衣呢。”

嶽以承好似早料到一般,“朕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出來晚了,朕就直接將你姐姐打入冷宮。”

靜嘉知道,除了姐姐,在嶽以承手中,她沒有任何軟肋。

無奈地歎了一聲,靜嘉麻利兒地起身下地,喚了葉青花青進來幫忙更衣、攏發梳髻。

其實,嶽以承早同靜嘉徹底撕破了臉。

靜嘉還記得她入宮的第一日,嶽以承尚且維持著人前的斯文態度,試圖與靜嘉商量著如何引嶽以睦回京。

那一日,靜嘉雖不配合,嶽以承卻還算客氣,吩咐人將靜嘉送回了霞汀館,更在靜嫻所住的宣梅殿留宿。

第二日,倪子溫的人終於查出了嶽以睦是何時離京,也自然而然料到,是靜嘉%e4%ba%b2自送走的嶽以睦,嶽以承大怒,直接找靜嘉攤了牌——要麼,你配合朕下套讓嶽以睦回京,要麼,你替嶽以睦去死。

靜嘉倒是不急不慌地盯著嶽以承,“皇上就不怕,殺了臣女,家父反倒倒戈滇王……幫著他殺回京來?”

倪子溫如今是確確實實的位高權重,一把人脈在手,嶽以承雖不至於完全受控於倪子溫,但畢竟倪子溫名聲在外,朝中根基也深,嶽以承這個新帝,根本沒有任性的本錢。

嶽以承被靜嘉捏住了七寸,不由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