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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葉兒應了之後,才起了身,離開了。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又拂了拂頭上散亂的頭發,示意衡哥兒在他旁邊坐了,他才說,“宮裡人多的時候,朕心煩,這下沒有人了,也有夠煩的。”

衡哥兒笑了一下,說,“人正好恰到好處,就好了。”

說著,又問,“皇上,要不我為你把頭發束起來吧。”

皇帝一笑,“求之不得,隻是你會束發麼?之前為朕束發的嬤嬤也被朕趕走了,柳升兒和李安濂都不擅長束發,所以朕就隻得這樣了。”

衡哥兒說,“要束好您去上早朝的樣子,恐怕不成,但是隨意一些,卻也不難。”

皇帝於是自己走到了梳妝台前去坐下,示意跟過來的衡哥兒從抽屜裡拿梳子,他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和衡哥兒看,說,“朕什麼時候能夠長大呢。”

衡哥兒拿著梳子為皇帝將頭發梳順,道,“等長大了,再回頭來看,一定會認為少年時代隻是倏忽一瞬。”

皇帝笑了笑,盯著鏡子裡神色柔和的衡哥兒,心中若有所感,萬千柔情在%e8%83%b8懷中醞釀而成,席卷了他整個人,以至於口不擇言說,“如若你是女孩兒,朕定然聘你為妻,這樣子福禍相依,舉案齊眉在一起,你說多好。”

衡哥兒詫異於皇帝說這種話,但是很快又明白了他的心思,皇帝是太缺少%e4%ba%b2近的人和賦予這種%e4%ba%b2近的感情的經曆。

於是說道,“這自然是微臣的福分。隻是,皇上您的妻可是以後的一國之母,那可不是隨意就能定的。而且,臣也不是女孩兒。不過,我相信皇上您以後一定可以遇到一個您願意說那句話的女子。”

皇帝的眼神變得複雜深沉起來,撐著腦袋發了一會兒呆,緩緩說道,“但願能。”

衡哥兒不能一直在宮裡陪著皇帝,所以到下午,他就要求出宮回去。

皇帝並沒有留他,太後要徹查清泉的事情,衡哥兒再留在麒麟殿裡,並不是什麼好事。

衡哥兒回到季府,季大人在書房裡坐著專門等他,他一到家,就有人領了他到季大人的書房裡去。

衡哥兒在椅子上坐下來,季大人%e4%ba%b2自去關了外麵的大門,這才來問衡哥兒道,“你去麒麟殿,麒麟殿裡情況如何?”

衡哥兒說,“皇上很聰明,出了那小公公的痘瘡之案後,皇上就以自己害怕為由,將整個麒麟殿裡伺候的人都趕走了,隻剩下了三五個人留下來,吃的東西,也是他最信任的奴才做的。”

季大人鬆了口氣,道,“我一向知道皇上是真命天子。”

又問,“那牛痘,為皇上種上了嗎?”

衡哥兒點點頭,“已經種上了。今天之後皇上也許會發低燒,不能吹風,這些兒子都對他講了,他說他知道要怎麼做。”

季大人道,“皇上他是真的很信任你。”說這一句,自然是季大人知道小皇帝是個謹慎的人,一個謹慎的人會相信衡哥兒讓他為他種痘,當然是很信任他。

衡哥兒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驕傲自滿,平平常常的神色,說,“兒子對皇上說是您讓我為皇上種痘,皇上才答應了,皇上應該是信任父%e4%ba%b2您才對。”

季大人因他這句話反而怔了一下,然後又恢複了高深莫測,說,“皇上能夠答應種痘就好。你在宮裡時,可還有什麼事?”

衡哥兒說那一句話,雖是事實,但是這樣說出來,也是為了安季大人的心,將季大人更牢固地拉在小皇帝的身邊。

在之前,衡哥兒是因季大人之命去皇帝身邊,現在,他是自願在小皇帝身邊,而且為小皇帝將季大人牢牢地留住。

季大人對他的父子之情並不深厚,衡哥兒心裡明白,甚至因為六姨娘和瓔哥兒的事對季大人有了更深的芥蒂,但是季大人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也是讓衡哥兒欽佩的。

衡哥兒將太後要徹查清泉的事情說了,又說,“太後娘娘的意思,是想借此將宮裡的人又換一換吧。”

季大人沉%e5%90%9f道,“太後娘娘因此發作,倒是在意料之中,不過她想借此將宮裡的人換一換,雖然換走了一些,新的人,也不一定就全沒有空子鑽。”

衡哥兒說,“兒子也這麼想。太後娘娘這麼做,不過是讓她自己安心罷了,事後又是如何,還不一定。皇上雖然最開始因為太後要將他的宮裡重新安排人而不高興,後來也平靜下來了,想來他也有了些什麼主意。現在京裡天花肆掠,宮裡也不太平,太後娘娘也很怕,兒子想,在天花沒有被控製住這一段時間裡,太後娘娘是不會在宮裡大肆換人的,她也怕又出什麼事。”

季大人心裡大約也是這麼想的,他沉%e5%90%9f了一陣,走到衡哥兒麵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摸了一把他的頭發,很是滿意的神色,“為父知道你會將事情都辦好,知道你有辦法。之前瓔哥兒的事情,後來蒲氏同我說,是老六待瓔哥兒怠慢,你倒很愛護你弟弟,那是父%e4%ba%b2錯怪你了。瓔哥兒還小,你也隻有這麼一個弟弟,你們兄弟之間要互相愛護才好,你是大哥,以後這個家事你做主,你愛護他,我才會放心。”

衡哥兒因他的話怔了一下,蒲氏會去給季大人解釋端午時瓔哥兒的事情,是因為衡哥兒讓人送了節禮到蒲氏家裡去,而且帶去了幾句話,意思自然是六姨娘說到底無論怎麼都隻是一個姨娘,他則是家中嫡長子,她即使是瓔哥兒的%e4%b9%b3娘,也該明白些事理,知道要怎麼做。

蒲氏是個明白人,她的父%e4%ba%b2是家中主母許氏的賬房,夫家是許氏的莊子上的管事陳家,丈夫是受了許氏的恩,才得以除了奴籍得了自由身去考功名,她雖然在六姨娘身邊做%e4%b9%b3娘,其實還是什麼都得聽許氏的,向著許氏和衡哥兒。

六姨娘畢竟還是出身低,沒有多少眼界,以為許蒲氏一些其他好處,她就會全然向到她身上去。

所以瓔哥兒的奶娘蒲氏將六姨娘的事情告訴季大人,衡哥兒並不覺得詫異。

他那麼一怔,隻是因為季大人那話,是專門讓他安心的意思,季大人明確表示他的嫡長子的地位是不可動搖的。

45、第二十九章

之後衡哥兒沒有再入宮去,從季大人的嘴裡得知小皇帝在當晚就發起了低燒來,太醫趕到麒麟殿,要給他用藥,小皇帝也沒有答應,反而大發雷霆

平常小皇帝都是一副乖巧而柔順的模樣,這次脾氣卻十分大。

太醫根本沒有辦法對他近身,後宮裡大部分人從皇帝發低燒開始就睡不下覺了,太後更是睡不著。

因為發天花,最開始是會發燒的。

沒有人不會懷疑皇帝是被感染了天花。

前朝也因此十分不太平,定然不少大臣都和外麵藩王有了聯係,想著要是小皇帝出了事,就要迎接藩王子嗣進京繼位了。

朝廷和皇宮的風起雲湧,衡哥兒並不能實實在在感受到,畢竟季大人願意說給他聽的事情並不多,他每日裡也無法出門,都在家裡呆著。

皇帝低燒了三四天,在身體清減了一些之後,病就全好了,根本沒有長痘瘡。

最開始太醫院還是各懷心思地戰戰兢兢著,對皇帝慢慢觀察,十幾天之後,皇帝依然沒有問題,後宮才又安定下來。

昭元五年就在天花的威脅和人們的擔憂戰兢中度過了。

季大人手裡拿著衡哥兒用種牛痘防治天花的法子,但他並沒有將這個方法交給太醫院,也沒有說出去。

他用這個方法救了皇帝,就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公諸於眾來救百姓了。

衡哥兒對此有些意見,不過此時也覺得皇帝的安危重於泰山,不得不明白事情輕重緩急。▓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昭元五年,衡哥兒和定國侯世子趙致禮在下半年都沒有進宮伴讀。

昭元五年年末,在大雪紛飛裡,漸漸接近了新年,天花在這時候才得到了控製。

朝廷逢子卯午酉年八月舉行鄉試,次年在京師舉行會試和殿試,這是天下讀書人的盛事。

正如許七郎念叨的,“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又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這讀書,誰又不想在鄉試和會試殿試裡一展才華,金榜題名,從此不管是功名利祿,還是為百姓請命,總歸是人生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昭元六年,正是辛卯年。

季衡十歲,小皇帝十三歲,趙致禮十六歲了。

趙致禮在這一年訂了%e4%ba%b2,是吳王的嫡次女,香安郡主。

吳王是先帝仁宗皇帝的同胞兄弟,吳王當年和兄長仁宗皇帝關係十分好,所以封地也十分富庶,在武林杭州。

在天花被控製下來後,三月,皇帝又召了季衡和趙致禮進宮伴讀,因為天花,宮裡前一年完全沒有辦宮宴,有大的節氣,朝臣和誥命們進宮朝拜,也都是走過場。

所以衡哥兒有大半年沒有見過皇帝和趙致禮了。

這一日早上進宮去,衡哥兒依然是穿得規規矩矩,一身中規中矩的暗色直裰,戴著紫金冠,雖然穿著不出色,但是漸漸長大的他,無論穿什麼衣裳,都已經無法掩蓋他身上的如月華皎然的風華。

趙致禮一如既往來得比衡哥兒還早,不過他沒有在書房裡寫字,反而在院子裡,那棵當年平國公世子徐軒徐甫之靠過又因此見罪於皇帝的鬆樹,在一年的時間中,又長了一些,三月的清晨微光裡,趙致禮在樹下打拳。

衡哥兒這大半年近一年的時間在家裡,自然沒有閒著。

季大人是年少時吃過很多苦的人,而且他絕對地聰明,對考科舉和為官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

大雍朝文風十分盛行,特彆是在江南一帶,幾乎家家都希望孩子依靠讀書出仕,要是考到二三十歲還沒有看到希望,才會讓孩子去轉行做彆的。

文風的盛行,和江南一帶的富庶,讓江南出了非常多的才子,這些才子大多是可以在前麵冠以風流二字。

少年成名,鮮衣駿馬,美婢孌童,遊園,戲曲,各種棋牌玩意兒,朋友成群遊山玩水,文風恣意……

這樣放縱而得意的少年時代,季大人自然沒有享受過,但是他當時身邊的同窗,很多都是這樣過來的。

在這些同窗遊園作對寫詩玩散文的時候,他都在苦讀四書五經,揣摩製藝時文,勤勤懇懇,不敢有絲毫懈怠。

所以,在他當年二十四歲就中了進士的時候,他的那些鮮衣怒馬的同窗,甚至當年比他名氣大更多,從小被捧為神童的人,鄉試也沒有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