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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的咳嗽聲。

兩個人都朝門口看過去,隻見是一個穿著赭色直裰的少年,丹鳳眼,高鼻梁,皮膚白,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兩人。

衡哥兒將手從趙致禮的手裡抽出去了,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拿著他的硯滴到了自己的桌邊,在硯台裡倒了水,又把硯滴還了回去,還客客氣氣地說,“多謝。”

趙致禮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已經在和走進來的徐軒說話,“你咳嗽什麼?又不是癆病。”

徐軒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他的書童將他的東西放好的過程中,他就和趙致禮對峙著道,“這是讀聖賢書的書房,又不是狎/昵小/倌的煙花地,你們剛才在做什麼?”

這兩個人不對付,衡哥兒遭受了池魚之災,他皺了一下眉,心想誰是小倌,心裡氣得要死,麵上卻還要裝作一臉單純,睜大一雙眼睛,故作懵懂地看著兩人,似乎是想說話,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欲言又止狀。

趙致禮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徐軒說你是小倌,你就沒話說?”

衡哥兒故作一愣,“小倌是什麼?”

趙致禮於是朝徐軒笑說,“徐軒,他問你小倌是什麼?”

衡哥兒沒想到自己一來就到了風口浪尖上,心想這兩個小孩兒到底無聊不無聊。

徐軒看來是和趙致禮一樣的,驕傲得無人能及,他不屑地道,“身為男人,卻委身在男人身下,不知廉恥的人。”

他說的時候,目光就在衡哥兒臉上。

衡哥兒神色倒沒什麼變化,趙致禮說,“你沒聽懂嗎?他說你是我……”

他還沒說完,衡哥兒已經道,“前兩天,家裡的夫子講了一個典故給我聽。說東坡居士常與好友法印和尚談經論道,一日,東坡問法印,‘你看我像什麼?’法印答曰,‘像一尊佛。’法印問東坡他像什麼,東坡答曰,‘像一堆牛糞。’”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才又說,“東坡回家向妹妹炫耀此事,卻被妹妹說,‘法印心中有佛,故而眼中看到的是佛,你心存蒺藜,所見便是蒺藜。’我想,也許這位哥哥心中想的就是小倌類的東西,所以即使在這讀聖賢書的守心齋裡,看到的,也就是小倌了。”

他的聲音輕柔裡還帶著孩童的軟糯,但是字字清晰鏗鏘,把徐軒說得滿臉通紅,趙致禮卻哈哈大笑。

衡哥兒依然是麵色平淡無甚表情,已經拿起了墨條自己磨墨,徐軒正要發作,卻聽到門口的聲音,又有人進來了。

幾個人看過去,這次卻是小皇帝楊欽顯。

他穿著上朝時穿的皇帝常服,一身明黃,頭戴玉冠,雖然隻有十一歲,站在那裡,其實是有著威嚴的。

衡哥兒放下了手裡的墨條,到書桌邊上跪下了,“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另外兩位卻沒有下跪,隻是簡單地行了禮,“皇上!”

小皇帝身後跟著兩個小太監,他大約是聽到了衡哥兒剛才的話,便多看了衡哥兒兩眼,人走到了上位書案後去坐下,才說,“你叫季衡是吧,平身吧,以後也不用多禮,像表哥和徐軒一樣隨意一些就好了。”

衡哥兒不知道小皇帝說的這話裡到底有沒有對趙致禮和徐軒的譏諷不滿,也許隻是他和趙致禮徐軒真的已經很熟了,又都還是孩子,隨意相處沒關係。

這樣想著,他依然恭恭敬敬地說,“謝皇上。”

這才慢慢起身來。

抬眼看小皇帝的時候,小皇帝也正看他,而且還對著他露出了笑臉,小皇帝笑的時候,倒是很明亮的一張臉,並不見什麼心機或者因這些年宮中和朝中生活的不易而帶來的謹慎和愁怨之感。

衡哥兒看趙致禮和徐軒已經都在自己位置上坐下了,他便也回自己位置上去坐下,繼續磨墨,小皇帝也讓小太監為他磨墨,然後又看了夫子的位置,夫子還沒來。

衡哥兒覺得小皇帝來這裡也太早了些,倒像沒上早朝直接過來的一樣。

趙致禮注意到小皇帝的目光,便說道,“一向辰時正才開始上課,宋太傅那時候才會來,今日皇上來得早了些。”

看來趙致禮也對皇帝早到感到好奇。

小皇帝笑著說,“是李閣老病了,說今日不上早朝。朕就直接過來了。而且今日季衡會入宮來,朕就想著來早點見他。”

季衡聽到小皇帝的第一句話,心裡就在想,小皇帝生病的時候,李閣老就沒說不上早朝,現在他自己病了,反而讓不上早朝,真是本末倒置,朝中居然還沒有禦史多參他幾本,可見現在朝中的確是李閣老的天下了。

他腦子還沒從這個事裡轉出來,就又聽小皇帝說了後麵那一句,不由一愣,趕緊做出受寵若驚狀,睜大了眼,連臉頰都微微泛紅了,囁嚅著,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副嘴拙的樣子。

小皇帝笑著對他招了一下手,“你到朕身邊來,朕看看你。”

季衡真不知道小皇帝在想什麼,隻好放下手裡的墨條,又用手巾擦了擦手,應了一聲後,很是恭敬地走到了小皇帝的書案麵前去,躬身垂首。

小皇帝看他在書案前,就又說,“你過來,到朕身邊來。”

“嗯?”季衡愣了一下,像是不明白,在小皇帝繼續朝他招手的情況下,他隻得走到了他的椅子邊上去,小皇帝並沒有做什麼,隻是看著他的臉,笑著說,“你長得可真好看。”

季衡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深意,隻好答了一句,“皇上謬讚。大丈夫以行立身立世,為百姓做事造福,相貌實乃外在之物,不堪皇上讚揚。”

他這話說得書房裡的幾人都愣了一下,趙致禮甚至想笑,但是看季衡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他反倒笑不出來了,隻是想,這個季衡,果真是刑部的季侍郎的兒子,一點情趣都沒有。

聽他說這個話,徐軒倒是多看他了幾眼,小皇帝本來還想拉著季衡細看,此時也不好意思看了,隻好說道,“愛卿說得很對,你下去吧。”

“謝皇上。”季衡這才又回到了位置上去。

季衡自己磨了墨,就開始不受影響地練字,另外幾個人,也都開始看書複習功課,季衡默默打量了他們幾眼,看他們都挺認真的,想來是上課的宋太傅很嚴格,大家都不敢怠慢,他本來想問一下到底是怎麼上課,大家都上到哪裡來了,但是皇帝坐在上位,他也不好問,隻好繼續練字。

小皇帝看了一會兒書,就走下龍座,走到了季衡的麵前來,看著他寫字,說道,“你寫的是多寶塔碑?”

季衡趕緊放下手裡的毛筆,又從椅子上下去,垂首道,“是,之前寫的是柳公權的玄秘塔碑,後來父%e4%ba%b2讓我寫多寶塔碑。”

小皇帝笑著看他的字,說,“你的字寫得很好,比朕的好。快坐下吧,不用多禮。”

季衡又謝了恩,這才又坐回去。

另外兩個看書的人,也都看了過來,小皇帝站在季衡的身邊不離開,又說,“朕知道這字非練不能寫好,你字寫得好,想來你的父%e4%ba%b2季愛卿對你的要求很嚴格,你有下過苦功夫。”

小皇帝說的話其實已經完全不帶著稚氣了,季衡心想他才十一歲呢,已經這麼老氣橫秋了,嘴裡應道,“父%e4%ba%b2一向嚴格,我不敢鬆懈。”

小皇帝笑著盯著他,季衡覺得他臉上的這個笑,已經是個麵具了,他還這麼小,就讓人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季衡被他看得有些莫名,隻好又說道,“皇上,我今日第一天上課,不知道太傅會講些什麼,生怕一會兒會讓太傅失望,也辜負了皇上您的厚愛,畢竟您讓我來做伴讀,已經讓我不知如何是好,之前一直戰戰兢兢……”

小皇帝似乎反倒被季衡說得不好意思了,那邊徐軒也直勾勾看著季衡,隻有趙致禮一手撐著臉,依然盯著書,隻是翹起的嘴角,顯然顯示出他對季衡的話覺得好笑,這個笑,也不知道是譏笑,亦或是嗤笑,或者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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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三章 子謂顏淵曰

皇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讓徐軒給講講前一天的課講了些什麼,徐軒似乎是很不屑給季衡講,但是又有皇帝的要求,他就不得不說,“還在講《論語》,昨天講了述而裡的‘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這一則。讓我們今日裡討論。”

季衡是恭恭敬敬站著聽的,以示對徐軒的尊重,聽他講完之後,才發現這一則實在是很考驗人的一則,他對著徐軒道了謝之後,就坐下了,將這一整則都想了一想,思索起來。

這思索自然是想著在宋太傅來的時候,如果問到他,他應該如何回答,才是既穩妥,又能表現自己和季大人的立場。

書房裡又陷入了安靜沉默,每個人都在自己看自己的書。

季衡思索了一陣後,又握起筆開始練字,練字是一個很磨練心性的法子,而且他年歲還小,在書房裡練字,是很虛心的做法,並不顯得激進。

季衡邊練字,也會注意幾眼另外幾個人,小皇帝坐得規規矩矩,在看書,不時又握著筆在書邊批注的樣子;平國公的嫡孫徐軒,也是在看書,不過看的似乎不是《論語》,而是另外的書;趙致禮則撐著腦袋,坐得有點吊兒郎當,也在看書,一會兒又拿出紙來寫字,因為沒有人給磨墨,看到皇帝旁邊還站著一個小太監,他就朝他喚了一聲,“柳升兒,過來給磨墨。”

小太監柳升兒,看著也才十一二歲的樣子,樣子倒是清秀可愛的,一雙眼睛也很伶俐,他應了趙致禮之後,卻又看向小皇帝,小皇帝說,“表哥叫你去磨墨,你這奴才,磨蹭什麼。”

柳升兒趕緊告罪,就要去給趙致禮磨墨,這時候,徐軒卻站起了身來,瞪著趙致禮說,“趙致禮,宋太傅說,磨墨考的是耐性,磨墨如磨心,正是要自己磨才行,你叫柳升兒幫忙,是什麼意思。”

趙致禮挑了眉,同樣瞪回徐軒去,“宋太傅現在又沒在,你這越俎代庖是什麼意思。皇上都沒說什麼,你倒是意見很多。”

徐軒一聲冷笑,“我就是意見多,你待怎樣。”

季衡看趙致禮也站起了身,兩人簡直要打起來,他沒想到這麼一小方書房,居然就能這樣劍拔弩張,他也不好做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有些惴惴地站起身來,看向小皇帝,小皇帝瞥了他一眼,說道,“書房之中,你們不要吵了。”

說著,又朝柳升兒發脾氣,“趕緊去替表哥磨了墨,又替徐軒磨了,你這奴才,怎麼沒有一點眼色。”

柳升喏喏地告罪,趕緊去給趙致禮磨墨。

徐軒和趙致禮都狠狠瞪了對方,這才坐□去。

而且徐軒說道,“我的自己磨,柳升兒,不需要你。”

柳升兒很是不好做人,趕緊賠笑,而徐軒倒是真的自己磨起來,用墨條在硯台裡慢慢地畫著圈,深得“磨墨如病夫,慢磨輕研”的精髓。

衡哥兒寫了半個時辰的字,又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