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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妖 灰穀 4210 字 6個月前

一般。

高元靈垂眼看蕭偃臨的卻是《喪亂帖》,滿紙的字仿佛要飛起來一般,笑了聲:“陛下這字真有長進,隻是這貼不祥,還是彆臨了。奴才前兒才得了前朝徽帝的《牡丹》詩帖,字極清俊的,又正合節氣,富貴雍容,吉祥得很,正好孝敬陛下,晚點便讓人送來。”

前朝徽帝,書畫的確雙絕,王朝覆滅之時匆忙傳位成了太上皇,卻仍然被北戎俘虜,乃是實打實的亡國之君。

高元靈將這帖給他,實在難言沒有諷君之心,但蕭偃麵色沉靜,一言不發,高元靈笑了兩聲,才又退了出去,看何常安打完了,命他在檻外艱難跪下謝了恩,才帶了出去,隻說要再申飭規矩。

紫微宮內,高元靈進出自如,手段森然,一時內侍宮人人人自危,宮內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蕭偃將帖子臨完,順手將筆擲回硯台內,幾滴墨水灑在幾上,將剛臨好的帖汙了。

卻見吳知書走進來,對蕭偃道:“奴才見過陛下,太後娘娘聽了高大監稟報的,十分心憂,有口諭命小的傳達:宮裡才發生了野貓傷人之事,陛下太過任性了,帝王體麵何在,還請陛下抄《禮記》裡的《曲禮》、《文王世子》兩章,明日奉太後娘娘檢閱吧。”

蕭偃默然垂手道:“兒子愧疚,遵母後旨意。”

吳知書這才笑眯眯道:“皇上身子沒事就好,太後娘娘也是擔心皇上,聽了高總管的話,一時急了,皇上切莫放在心上。高總管走後,我也寬慰太後娘娘來著,這且還是奴才們可惡,沒伺候好皇上,都讓皇上渴得到處找水喝了,可知奴才們沒經心,怎能怪皇上呢?”

蕭偃淡淡道:“多謝吳大監開解母後,高大監從前伺候過朕好幾年,朕省得他也是忠心為朕。宮裡如今確實有些懈怠,朕適才聽高大監說,何常安伺候不力,正打算稟明母後,換人過來主事,朕想著何常安朕用慣了,還是罷了吧?不如明日朕和母後再說說……”

吳知書麵色巨變,這宮裡能主事的內侍能有幾個?若是真的和太後娘娘說了,娘娘把自己遣來怎麼得了?又或者,難道是想借機在太後身邊安插人?他心裡隻琢磨著,連忙道:“皇上切莫說這個,娘娘如今正被高公公說得心裡不喜,加上這些日子前朝總有些言官瞎說話,隻想乾涉皇上您大婚的事,太後娘娘如今正倚重著高公公呢,您不說太後娘娘還沒想到這茬,說了太後娘娘一錘定音,那就無可更改了,您彆著急,奴才中間再轉圜轉圜,必還讓何常安好好伺候著皇上您。”

蕭偃微一點頭:“不過是一時沒跟著,又因口渴多喝了兩杯冰飲,朕身子不還好好的,沒什麼事,高公公也有些過於大驚小怪了,何至於就要換掉何常安呢?”

吳知書心念數轉,早已不知在肚內罵了高總管無數句,但麵上卻仍然笑著道:“可不是麼?皇上這都要大婚了,這還管得如此嚴,這鄉間幼子嬌養,尚且能吃點冰碗子,皇上煌煌天子,如何這點事都不能自主?待奴才明日等太後氣消了,緩緩替皇上解釋,為何常安求個情。”

蕭偃點頭:“有勞吳公公。”

吳知書致禮後退了出去,來的時候尚且還幸災樂禍,走的時候卻是一步三咒罵,想把自己從太後身邊調開來紫微宮這冷灶頭,一毛油水都沒有,高元靈這小子是天天被外臣喊“內相”喊多了,狂起來了!

吳知書走後,巫妖忍不住問蕭偃:“你不怕他去問孫太後或者問高公公?”

蕭偃道:“他不會去求證,他隻要一問紫微宮的宮人今日情形,就能知道今晚高公公確實和我單獨在書房內交談了,說了什麼,隻有高公公和我知道。如他所說,在大婚這件事上,太後如今需要高元靈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和他手下的秉筆太監們協助她,抵擋前朝的幾位相爺們。因此他不敢賭自己和高元靈在孫太後心中的分量,他比不過,他也不能在明麵上和高元靈撕破臉,更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他的地位岌岌可危,宮裡趨炎附勢,一旦知道他要失勢,其他人隻會踩得更快,因此他隻會背後做些小動作。”

巫妖道:“他能做的有限吧。”

蕭偃道:“不需要太多,隻需要關鍵時刻踩一腳推一把就行。”

蕭偃頓了一會兒,冷冷道:“高元靈……朕遲早會除掉他。”

巫妖聽他語氣,似有舊怨,卻也沒有細問,溫和道:“過幾天,我給他施個虛弱詛咒?”

蕭偃冷笑了聲:“不必,將欲廢之,必故舉之,他能猖狂到在天子的飲食中做手腳,已是失了理智,擅權辱君,誰能饒他?不必你出手,你且看朕的手段。”

巫妖沉默了一會兒:“為什麼不肯讓我出手?”

蕭偃頓了頓,低聲道:“今日你施展秘法,既給我繪圖紙,又行走於水麵,消耗不少吧?你回來後很久沒說話。”他沒說的是,佩戴魂匣時日久了,他似乎隱隱開始能感覺到魂匣和自己的呼應和存在,在今日,巫妖的魂體力量感覺微弱了下去。

巫妖有些吃驚於他的敏銳:“你的感知很敏銳——也有可能是神聖意誌藥水的強化,是消耗比較大,過幾天就好了。”

蕭偃想了一會兒才又道:“而且,我覺得你應該不能隨意殺人,前日那個虐貓的內侍,烏雲朵應該可以輕易要了他的命,但是卻沒有取他性命。”

巫妖沉默了,過了一會才道:“我很意外,你怎麼猜到的?應該也不是不能,隻是隱隱能感覺到法則的製約。”

蕭偃好奇道:“天道是什麼?”

巫妖沉思了一會兒,大概是想明白怎麼給蕭偃解釋清楚:“天道其實是你們這個世界所有人信仰的一個共有的規則,用最簡單的話來說,你們這個世界的人們,普遍相信天道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蕭偃一怔:“難道你們那邊不是?”

巫妖道:“不,我們那邊更多的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強者為尊——但獲得力量,需要付出代價,越強大的力量,付出的代價就越多。”所有的種族都在爭奪著有限的資源,發展自己的族群,對力量和知識的渴求,是所有人的追求,麵對強大的力量,許多人情願付出代價。

蕭偃微微震驚了一下,想了下卻忽然笑了:“這句話也不無道理,事實上,我們這裡也有人信奉強者為尊,有句俗語,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歎的就是好人無好報。”

巫妖道:“但你們這裡的聖賢書,孜孜不倦教化眾人,天討有罪;君子以厚德載物;天有誌,惡不義;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一個世界經典的那些書拿來讀過,自然便能窺到背後的隱隱天道,更何況他曾是半神之軀,對天道的感應就更為敏[gǎn]。

蕭偃順著接了下去:“人為善者,天報以福;人為不善者,天報以禍也。”

巫妖道:“對,天道如此,我若是違反天道,又本就不是你們這個世界之人,極有可能會受到比凡人更嚴重的天道反噬,我如今魂體未複,暫時不能試試,若是等我的力量恢複更多一些,可以稍微嘗試一下。不過你也不必顧慮太多,一個虛弱詛咒,隻是讓他身體不適,倒黴幾日罷了。”

蕭偃搖頭:“不要為我冒險,我自幼受到的教育,也是人命至重,帝皇慎殺,如你所言,極有可能也是代代真龍天子,冥冥之中,感於天道。”

巫妖:“好。”

蕭偃仍不放心,再次叮囑:“高元靈我心裡有數,你一定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能為了我冒險。”

巫妖感受到少年的鄭重和嚴肅,認真許諾:“放心。”

蕭偃這才微微放下心來,重新平複了心情,將風乾的帖折好放回桌麵,心下卻暗忖,朕萬不能容你有失。

第27章 疑忌生◢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高元靈坐在上頭, 垂目俾睨,臉色看不出喜怒。

何常安跪在下邊,汗濕重衣, 既是痛的, 也是嚇的:“徒兒確實不知皇上是如何離開那水閣的, 徒弟一步未曾離,直到魏家小姐到了水閣邊, 奴才親自帶了她進去,才發現皇上不見了……外袍都還在床邊擱著。”

“徒兒急忙讓人出去找了一圈,卻未曾見人, 師父, 師父您一定要相信徒兒……”何常安渾身發著抖, 幾乎恐懼得要跪不住。

高元靈淡淡道:“我已問了那在湖邊遇到皇上的內侍, 他遇到皇上前後也就一盞茶功夫,隻說皇上見了他就說口渴,打發他去取酸梅湯, 然後將那冰酥子就吃了一半兒,可知皇上出來大概和你們也就是前後腳的功夫,我看你是越發不濟事了。”他也不相信皇上無緣無故就能在這麼多人伺候下消失。

鹿胎酒是自己命人試過的, 貞潔烈女喝下去也要麵紅耳赤,皇帝年少, 那等用量服下,豈會隻是口渴?定然有人削減了用量,還故意放走了皇帝回宴席上。

答案隻有一個, 就是何常安在撒謊。

他生了異心。

高元靈盯著何常安, 眼神像淬了毒,

是投效了太後?還是隻是同情皇帝?

皇上看上去似乎懵然不覺, 畢竟年少,遮掩不住脾氣,因為自己罰了何常安,拂了皇上麵子,故意臨個《喪亂帖》來泄憤,若是知情,反而不會如此露痕跡……

太後則注意力一直在孫家兩姐妹上,是故作姿態,引自己入彀?

高元靈忽然臉上一笑,起身下去,親自扶了何常安起身:“緊張什麼呢,打你主要是為了在皇上和太後跟前說得過去,你是我親手教出來,最信任的徒弟,我如何會猜疑你?”

“放心吧,那鹿胎酒,原本我就換掉了,隻加了點肉蓯蓉,皇上喝了隻會補中益氣,覺得有些燥熱罷了,不妨事的,不過是魏大人位高權重,雜家不好推卻,隻好做場戲給魏大人看,又怕你在魏小姐跟前掌不住,所以這才沒和你說。”

“如今事也辦了,隻是臨了皇上自己走了,那也不是咱們沒儘心,魏大人想來也不會太怪罪雜家……噯,你不知道,你師父我,如今日子也不好過,外麵那些大人們,都是讀書人,哪一個是好相與的?順了這個,又得罪了那個,更何況宮裡還有孫太後看著雜家呢,孫太後和外麵內閣幾位相爺不合,這眼瞅著皇上大了,要大婚了,太後娘娘和外麵內閣相爺們不睦,咱們夾在中間,為難啊。”

何常安臉上一怔,高元靈仍然拍了拍他肩膀:“雖然讓常安你吃了些皮肉苦,但雜家不會忘了你的,放心,斷斷少不了你的好處,你看看今日我說要打你,皇上還護著你,不許我罰你,可知經過這一回,皇上越發信重你了,你啊,好好繼續在紫微宮呆著,總有一日,師父說不定還得仰仗你呢。”

何常安臉上放鬆了些,顯然信以為真:“原來如此……難怪,難怪我說皇上怎麼好端端能離開,想來是師父您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