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揭了榜文,來丞相府治病。
這一次,我易容成的是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婦女。因為南風說,人們對年紀大的女人要更信任一些。我一想有理。原本想讓南風把我扮成一個老太太,但南風說這個難度太大,因為易容一道最難做的就是人的皮膚紋理。老年人的紋理跟年輕人是完全不一樣的,易容根本做不到真正的以假亂真。而且,南風說,你可以易容很多地方,但有一個地方是絕對易容不了的,那就是脖子。
歲月的痕跡寫在皮膚紋路裡,也寫在脖子上。即便你有妙手神工,可以將臉上妝飾得水水嫩嫩,你也不能把一個上了年紀的人的脖子妝飾成少女的模樣。所以,南風說,看一個女人的真實年齡,最好看的,就是脖子上的紋路。因為人說話的時候帶動脖子上的皮膚是動的,所以基本妝飾不了。
而以溫丞相叱吒朝堂這麼多年的精明,我若扮成老婦,不可能不被識破。而若扮成中年婦女,則可勉強逃過他的法眼。
饒是扮成中年婦人,丞相府門口的下人眼裡,露出的還是懷疑的眼神。
畢竟,這不是一個女人拋頭露麵的年代。更不用說一個女人去挑戰所有醫藥世家的男人都束手無策的怪病。
“這位兄弟,是要見還是不見,得丞相拿主意吧。”我微笑,卻語帶威脅,“如果你連回稟都不回稟。若真貽誤了治病的時日,隻怕你擔待不起吧?”
那人雖麵上不高興,但想了想,終究不敢將揭榜之人擋在門外。
我微笑。
依我看來,這個溫丞相是肯定會見我的。因為……他不得不見。
因為,他已經沒有其他的希望了。
其他人若能治,溫言早就好了。既然溫言的病拖了這麼久,而他又不避嫌咬牙將榜文貼於京城城門口,可見他也是束手無策,擺明了要死馬當作活馬醫了。所以,如今有人揭榜,他不可能不見。
果然,不到片刻,那家丁就急匆匆出來:“我們丞相說了,讓你速度去見。快快快。”
我也不磨蹭,提起裙裾就隨他快步進府。我也急啊。這心還心疼著呢。
然而,在府中折折回回後,那家丁放緩了步子。
我正在詫異,卻見他若無其事地在前麵帶路,然後將手靠在背後——而他靠在背後的手,是伸開的。
我不解。
他咳嗽一聲,靠在後麵的手不止伸開,而且上下抖了兩抖,分明一副想要什麼東西的手勢。
我撓頭,問:“這位兄弟,可是要拿什麼東西?”
他回頭詫異地看著我,然後白了我一眼,眼中露出強烈的鄙夷:“你不明白?”
“確實不明白。”我隻好笑,“我治病用的是銀針,銀針已經揣著了。然後再給小姐開幾道方子,藥你們府上自己抓。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要帶的。”
“哼。”他從鼻孔裡出了一口氣,眼睛再度翻了翻,似乎對我的話毫無興趣。想了想,他不耐煩地伸手右手,將拇指與食指並攏,撚了撚,“這個……你懂了麼?”
我懂了!
一時間,氣得我張口結%e8%88%8c。
我自然知道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分明就是討錢的意思!他、他在向我、要錢!
“懂了就好。”他收起手勢,望天。
我氣得咬%e5%94%87,但也毫無辦法,隻好放緩聲音,賠笑:“可是我如今身無分文啊。”
“哼!”他再度從鼻孔中哼出一道冷氣,翻眼望天,“身無分文還來什麼丞相府!”
我氣結。
他負手而立,看情形,是真的不走了。
我無奈,隻好道:“這樣吧,我今日身上實在沒帶銀兩,您先放我進去。銀兩之事,等我他日補上。”
“哼。”他冷笑,“等他日,你還會記得回來補上麼?彆唬我了。反正這是我們丞相府的規矩,每個進來的人都要給引路費,下至員外名流,上至達官顯貴,沒有一個例外的。你一個無名婦人,難道還想翻了天不成?總之,有銀子,我帶你進去。沒銀子,請原路返回。哼,爺的腳力精貴著呢。”
“你……”我雖然知道那些官家小人過分,但沒想到這麼過分,“這是丞相府的規矩,還是你自己的規矩?你這樣私下斂財,就不怕丞相知道了懲辦你麼!”
“哼哼,這個不勞你擔心。”他冷笑,“這在我們官場,是心照不宣的規則。你一個鄉下婦人,懂什麼!”
我已經氣得說不出話。
“哼哼,能進我丞相府的,大小都是個爺,誰不是笑眯眯把那倆錢隨手打賞給了我。誰像你這麼窮酸!”他再度用鄙夷的眼神將我從上到下掃射一遍。
我聽得心驚膽涼。雖然一直都被人排擠,但還沒被人用這般鄙夷的眼神看過……
是了,想來來丞相府的人非富則貴,男人又都喜麵子*顯擺,隨手打發下人兩個錢都不需要他開口,如此才慣成了這人狗仗人勢的習慣。
心中莫名一陣惡心。看著他的嘴臉,真的有種想吐的感覺。
這就是男人……嗬,無恥。那些“笑眯眯隨手打賞”的膚淺男人們,就是我們國家的棟梁麼?就是決定國家各種政策、生殺予奪的各級官員麼?突然,我感覺到了一種徹骨的悲哀。
這一刻,心裡有什麼不甘與憤怒,在悄悄萌動。
我不知道這萌動是什麼,但我感覺我想掀翻這天地,重建一派真實的生機盎然。
“好了,爺不跟你囉嗦。”他鄙夷地冷笑,“沒錢就回去吧。”
我心涼了。我相信他說出這句話,就真的敢讓我出去。既然他敢公然在丞相府作威作福,可見平日也是得丞相信任的,若丞相問起我這個揭榜之人為何沒到,他自可找一個借口推%e8%84%b1過去,甚至可能說我是濫竽充數走至半路就不敢再前行。
“走吧!”他揮手,如趕蒼蠅一般,帶著厭惡。
我慌了。今天是一定要進的,從昨晚的情形來看,再耽誤下去,隻怕溫言的性命真的不保了。
急切中,摸遍全身,愣是找不到半點銀子,甚至連個值錢的物件都沒有。
“走吧!”他聲音中的不耐煩更甚。
我額頭都出了汗。
抹了一把汗,手落到脖子上。
一個溫潤的物件膈了手。
那,正是當日溫言送我的玉。
這才想起自己還有這個值錢物。但這玉給這個如狗般仗勢欺人的東西,實在是有辱靈玉。
但奈何,身上真的再找不到銀子了。如果說有什麼值錢的,這時才想起還有另外一件:那也是我一直珍藏身邊的,如這玉墜一般寶貝的玉佩。
那玉佩是母%e4%ba%b2給的。
如今母%e4%ba%b2死了,那也算是唯一一個她留給我的東西,每次握著,總能念起母%e4%ba%b2。是以,多年不離身。
我摘下玉墜,再掏出玉佩,兩相躊躇……要說這兩塊玉,都是我最珍視的人送給我的,我都當生命一樣帶在身邊多年不離身,如今給這人,我都嫌他碰臟了。可如今,溫言的病隻怕危在旦夕,實在是不能再拖了。而進丞相府,這家丁是必定要過的一關……
“這兩塊玉成色倒不錯。”在一旁的下人已經看出了玉的珍貴,眼睛開始發光,卻故意做出嫌棄的表情,“你如果沒銀子,拿這兩塊玉當一當,我也是勉強收的。”
“呸!”我啐,“你值這兩塊玉麼?一塊就足以抵你千金萬金了,你還想要兩塊!”
他聞言知道我並非不了解這玉價值的無知婦孺,臉色變了變,陰笑:“你一個鄉下女人,哪來這麼值錢的玉,定是偷的!”
“偷你媽!”我實在是氣不過。今天真的忍無可忍了。
“你他媽嘴巴放乾淨點!”他也怒了,伸手就來推我,“沒錢就彆在這耽誤我時間,給我滾出去,出去!”
我咬牙,拉住他袖子:“我用一塊玉做你的因路費。”
他的手停了下來,臉上露出了貪婪的表情。他看著我手中的玉,還是忍不住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要進丞相府,隻怕要兩……”
“想都彆想!”我打斷他的話,將兩塊玉握緊,“一塊玉,你要還是不要?不要我就走了。反正,給你們丞相府治病,診金是貴,但也不會貴到兩塊玉的價值。”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既然他迷錢,我就跟他談錢。權衡利弊,他肯定知道我說的是對的。若沒有我與溫言的感情,陌生人來丞相府治病,診金確實不夠兩塊玉的價值。沒有人會做虧本的生意,這一點,他這種眼裡隻有錢的人比我更清楚。
“好!”果然,他不傻,轉了兩下眼珠子,伸出手,“給我一塊。”
我看了看兩塊玉,發現這兩塊玉材質居然是一樣的……一愣:難道這是冥冥中的緣分麼?
“喂,你給是不給?”那人打斷我的思緒。
我這才收回思緒,咬了咬牙,將手中的玉墜遞給他:“給。”
溫言啊溫言,既然是你的東西,就這樣用來救你吧。
而且,心中隱隱還有個壞壞的念頭:他日,等溫言病好了,再跟她說今日被敲詐玉墜之事,屆時溫言自然會將這玉收回。哼哼,到時這人自然也是%e9%b8%a1飛蛋打。
那人此時當然不知道我這樣的心思,歡喜接過玉墜,將其放入口中,咬了咬:“嗯,果然是好東西。”
我心中一陣惡心。覺得給這樣的人,實在是對這玉的侮辱,也是對溫言的侮辱。然而,我無可奈何,畢竟,抓緊時間救溫言,比任何事都重要。
看著麵前惡心的人,第一次,我感覺到了權利的重要。
若有一天,我大權在握,一定要讓這個人像一隻狗一樣,匍匐著來找我。
一邊想著,一邊被那人領著往內堂趕。
那人手腳倒利索,收了錢後就不再多作逗留,回複之前如風的速度。
“怎麼走這麼慢?”丞相倒是等急了,一見麵就問。
“哦,回老爺,這位大嫂腳力慢了些。”那下人低眉順眼回答。
我自然沒有傻到去揭穿他撒謊雲雲。畢竟,疏不間%e4%ba%b2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既然他敢如此,他就有基本不怕我揭發。
“你先下去吧。”丞相對那下人揮手。
“是。”那人點頭哈腰,退了出去。
對上倨,對下恭。我冷笑。果然是狗奴才。
“姑娘,你……”那丞相將下人打發後,轉頭來看我,卻在一瞬間愣了神,“你,你……”
“我怎麼了?”我茫然,摸臉。難道我臉上有東西沒擦乾淨?
“啊,不,不……”溫丞相這才從失神中將思緒拉回來,卻猶自有些心慌的樣子,“沒什麼。隻是你……笑起來的樣子,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我重複。
他點點頭,看著我,又搖搖頭:“不,你跟她不像。她比你要……”
似乎意識到有什麼不妥,他住了口,沒再說下去,倒是訕笑。
我也報以微笑。對一個在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