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自己的人生軌跡,自己在這些恩怨人情中被人推來拉去, 從彆人的坦途間擠出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那就是自己的人生和前程了。
如果沒有米輅的這一出,他會是那個跟著心儀導師的博士生,會是享受著三點一線規律生活, 可以睡懶覺,回家吃舍友做好的晚餐的幸福年輕人。
可隻要米輅一出現,他的一切都會被打回原型。他依舊是那個對橘色窗口求而不得的何意。
“我隻想過平淡的,正常人的日子。”夜風清涼,何意出了酒吧後便抽回了胳膊,停下腳步不肯再往前。
賀晏臻聽他開口,動作頓了頓,眯起眼回頭看他。
“你男朋友呢?讓他陪你過好了。”
“他今年博士畢業, 不想拿這種瑣事耽誤他。你管好你男朋友,彆讓他跟蹤我不行嗎?”
“米輅在跟蹤你?”賀晏臻轉身,路燈的光焰倒映進他的眼睛裡, 又被他漆黑的眼珠吞噬。
何意沒作聲, 心裡卻想, 這次倒是承認是男朋友了。
“所以你找到羅以誠?”賀晏臻卻看著他,下定結論,“你這是與虎謀皮。”
倆人認識以來,何意始終以學長的身份評價和指導賀晏臻,但現在情形和氣勢完全反了過來。
何意愣住,不由氣結。
“你教育我?”他抬眼瞪過去,“這還不是你惹的麻煩?”
“怎麼又是我惹得?”賀晏臻朝他走近一些,“說說。”
何意並不信他猜不到緣由:“你裝什麼傻?米輅被你迷的五迷三道的,怕你再吃回頭草,找人天天跟蹤我看我有沒有跟你聯係。你彆說你不知道,你就是不知道,現在我也告訴你了,所以您回去之後能不能好好哄著你的小男友,給他充足的安全感,彆讓他再來騷擾我行嗎?”
賀晏臻看著他,目光灼灼:“怎麼給安全感?”
何意:“……”
“不如你教我?”賀晏臻又道,“我知道你跟著我受了很多委屈,你告訴我我怎麼改,才能讓你覺得踏實?”
何意突然後悔,剛剛不應該說那番話發泄。現在的自己簡直是在自取其辱。
“我不知道。”何意道,“你這麼在乎他你自己去問。”
賀晏臻仍是看他。
“他跟我又不一樣,我們成長環境天差地彆,我不懂的那些他會做得很好。我天生敏[gǎn]又自卑,他也不會如此。他怎麼樣才踏實你該問他自己,問我有什麼用”何意想了想,又自嘲地一笑,“我其實挺差勁的,是吧。”
眼眶陡然酸脹,何意不再說話,轉過身背對賀晏臻去攔車。
剛剛的一番話有發泄的成分,因為他的怒氣像氣泡,被人戳破後隻剩下狼狽和委屈。
出租車還沒到近前,淚水卻已經不爭氣地滑落下來。
賀晏臻過來扯他的胳膊,何意揮手甩脫。賀晏臻乾脆雙手握住他的肩膀迫使他轉身,何意力氣不敵,被他轉過身時,怒極之下抬手揮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賀晏臻的側臉頃刻間紅了一片。
何意剛剛氣急,根本沒過腦,這會兒回神自己先愣了。
賀晏臻卻仍舊沒鬆手,反而將他摟住,一把摁在了懷裡。
“你很好,差勁的是我。”賀晏臻收緊雙臂,在他背上輕輕拍著,“我沒有彆的意思,我隻想讓你有安全感。”
何意茫然地被他擁著:“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知道。”賀晏臻輕輕歎息,“我還沒學會……你已經不需要了。”
剛剛止住的淚水嘩地湧出,何意咬緊嘴唇,把嗚咽憋回嗓子裡,任由淚水落在賀晏臻的肩膀上。
風衣防水,他的狼狽不會浸濕賀晏臻的衣衫,能容他保留最後一點點體麵。
何意閉上眼,氣息難平。
暖風輕輕拂過,有丁香的香味在空中浮動。不知道過了多久,何意終於漸漸平複下來。
他用掌心擦了擦眼睛,抹掉淚水,又深吸一口氣。
奇怪的是,先前的恐懼和焦躁被這場淚水溶解,他的頭腦重新恢複了清明——不過在路上被人跟蹤而已,有什麼呢,反正那些人不會跟著進學校和醫院。就當自己也有狗仔跟了。
倒也的確是狗仔。
想到這,心裡驟然一鬆。何意徐徐調整著呼吸,過了會兒,他輕輕推了下賀晏臻,示意他放開自己。
身上的禁錮驟然放鬆,何意意外賀晏臻的反應。後者已經後退了一步,安靜地看著他。
“我送你回去。”賀晏臻道。
何意躊躇片刻,搖了搖頭。
他沉默地看著賀晏臻,今夜穿著風衣匆匆趕來的人,有著他陌生的堅毅氣質。
何意以前就經常為賀晏臻的成長速度感到驚訝,而此時此刻,當他意識到自己還要繼續學業,賀晏臻卻馬上要踏上社會時,何意終於明白賀晏臻已經走在了自己的前麵。
他其實已經看不透賀晏臻了。
既然後者已經回到米輅身邊,他們今晚的見麵其實是個錯誤。
“對不起……”何意揉了揉眉心,“我今晚喝酒了,所以剛剛……很抱歉。”
賀晏臻並不在意:“沒關係。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什麼事明天……”
“不用麻煩了。”何意卻打斷他的安排,拿出手機,“我讓我男朋友來接就行。”
賀晏臻:“……”
氣氛有些刻意的尷尬,何意強自鎮定,給張君留言。他說話尚還帶著一點鼻音,一句請求說出了撒嬌的意味。
賀晏臻抬眼,半晌後忽然移開視線,淡淡笑了下。
“行。”他點點頭,待要轉身,卻又道,“何意……”
何意抬頭看過去。
“你其實挺殘忍的。”
-
何意到底沒讓張君來接,賀晏臻驅車離開後,他便自己打車回到了住處。
林筱一直在等門,見他回來急得不得了:“你今天去哪兒了?怎麼電話也打不通?”
何意拿出手機看了眼,短信通知裡果然有幾條來電信息——酒吧的地下層信號時好時壞,林筱的電話正好沒接通。
“沒事,我出去找了個人。”何意笑了笑,回到自己的臥室後,又覺得頭大,羅以誠也不是當日在機場偶遇的大學生了。
何意不想招惹他,卻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放過自己。
他在擔憂中沉沉睡去,誰想第二天一早,被他念叨的人就打了電話過來。
羅以誠問他考慮得如何。
何意哭笑不得道:“你這效率未免太高了,我才剛睡醒。”
他猶豫著要不要用“男朋友”當擋箭牌,羅以誠的身份和職業特殊,何意怕給張君惹麻煩。
誰知道羅以誠直笑:“這有什麼為難的。行就行,不行拉倒。這樣,明天晚上你來魚公館二樓,我有個趴。”
何意愣了下,沒有明白:“我去做什麼?”
“米輅和賀晏臻都會來。我給你安排一下,你們幾個當麵說清楚。”羅以誠道,“明天人多,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米輅要是能當眾答應不為難你,以後保準老老實實的。”
聽起來,似乎能免去後顧之憂。
何意沒法不心動。
他知道羅以誠的聚會肯定和張君的晚宴不一樣,年輕人在一塊,都是夠吵鬨才儘興,總不會放著悠揚的古典音樂讓眾人舉著酒杯聊天品酒。
不過也免去了著裝的麻煩。
第二天下午,何意請了假。
張君探究地看著他:“你這幾天有心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何意“嗯”了一聲:“晚上參加一個聚會。”他不打算讓師兄陪著,免得給對方招惹麻煩。
“是同齡人的?”張君點點頭,“那結束後打個電話,我去接你。”
何意意外又感激,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張君倒是笑了笑,解釋道:“你不讓我陪同肯定有你的原因,如果聚會愉快,遇到了喜歡的同伴,就讓他送你回家。否則儘管找我。”
何意猶豫了一下,最後使勁點了點頭,“好的。”
這邊請完假,還沒出校門,又接到了方文傑的電話。
何意對他提醒自己的事情表示了感謝,又客氣的拒絕了俁翕方文禮的建議:“抱歉,我暫時不想通過網絡曝光。”
“你究竟怕什麼呢?”方文禮說,“你要是怕波及無辜,那就不要提彆人唄。就說米忠軍有來路不明的巨額財產,反正仇富是所有人的共性,現在醫患關係又緊張,大家一聽是個包養小三的院長,肯定心裡就清楚了。”
“然後呢?”何意無奈道,“網絡輿論又沒法給他定罪,他那些來路不明的巨額財產究竟有沒有違法,還是要看法院怎麼判。也不是沒有曝光半天沒有下文的,證據才是關鍵。”
巨額財產隻是表象,並不能證明擁有這個人一定有違法行為。
何意在大一時看的法律有關的書籍,正好講到過表象與事實之間的錯位風險。雖然米忠軍貪錢是事實,但何意心裡清楚,定罪的關鍵隻在於兩個字——證據。
他手裡掌握的這點材料太少,也太小了。這點證據隻能讓有關部門意識到米忠軍有問題,之後立案、偵查……仍有很長的路要走。
說句難聽的,即便調查人員知道米忠軍有罪,但隻要形不成證據鏈,仍舊無法為米忠軍定性。
網絡輿論的確有監督作用,但也有它的局限和困境,何意所了解的比方文傑以為的要多得多。
方文傑氣餒:“你還真是油鹽不進。”
何意道:“你也很熱心腸。”
當然,熱心腸的不止方文傑。
何意走出校門時,就見到了跟蹤自己的那輛豐田車。
羅以誠的胳膊搭在方向盤上,將車子霸道地橫在校門口,絲毫不懼來往學生的指指點點。
見到何意出來,他輕輕鳴笛,衝何意一歪頭:“上車。”
這人的氣質邪性,已經有人頻頻打量這邊。何意不敢耽擱,低下頭匆匆鑽進車裡。
等車子上路,他才發現不對。
“魚公館不是這個方向吧?”
“我的車你也敢上,不怕我把你賣了?”羅以誠單手轉著方向盤,笑道,“先帶你去換衣服。”
何意:“……”怎麼每個讓自己參加聚會的人,都要帶自己換衣服?
“我這身是新的。”何意隻得道,“買回來後隻穿過一次,怎麼,不合適嗎?”
他出門前為了避免尷尬,已經換上了最好的一身衣褲,雖然不是名牌,但用料和剪裁都很好,至少他和張君看著都沒覺得廉價。
羅以誠瞄他一眼,道:“衣服沒問題。”之後卻不再解釋。
何意心裡犯嘀咕,等跟著羅以誠到了目的地,他才恍然大悟。
羅以誠已經讓人給他挑好了衣服,白T恤,拚色襯衫和同係列的褲子。
這一身衣服並不算特彆昂貴,它最特殊的地方在於,一天前,何意剛剛在照片上看到了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