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舒爽,久違而懷念。
是如意寶珠,重回掌心之故?
不,是她。
是她將他握在手中,纖小的手,充滿令他折服的力量,不屬於蠻橫或暴戾,而是暖熱與希望,傳遞著聲音——
我在這裡,陪著你,跟你在一塊唷,相信我,有我在嘛。
他被安撫、被感動、被深深愛著。
眼眥一片熱紅,幾乎想屈膝,在她身前跪下,求她,不要這麼愛他,少一點,多珍惜她自己一點……
他畢竟太自私,說不出口。
他要她的愛,要她愛他,不要她收回去,不要她減少。
“囚牛,讓我幫你,好嗎?”珠芽小小聲,央求著。
讓我幫你,好嗎?
該開口請求的人,是他,是他才對,她竟反過來,求著要為他修補寶珠,用這麼忐忑、這麼服軟的姿態……
讓我幫你,好嗎?
囚牛閉了閉眸,忍住眼中的激動洶湧,深深吸氣,嗅著她的發香。
許久之後,終於開口:“我不再阻止你了,全由著你吧。”
“真的?”她兩眼發亮,綻笑覷他,小臉明豔漂亮。
“以後,我陪著你,一起熬過補珠的曆程,不讓你單獨麵對……”他將她按進%e8%83%b8口,%e5%94%87心抵在她發渦間,籲出暖暖應允。
“恩。”她頷首,笑出了淚水。
等一會兒,去找五弟一趟,要五弟使用言靈,把她日後可能再受的傷,全數轉移到他身上。
言靈,輕易能做到。
她為他補珠,而他,要為她痛,絕不容許,她再為了他,傷痕累累。
這樣的前提下,他願意讓步。
第10章(1)
美景,良辰,一片波光海巒,綿延起伏,看不見儘頭的海疆,紅的藻、綠的草,交織如錦,琴亭圍繞其間,仿佛墨畫般清寧、絕美。
墨畫,聽不見琴鳴幽幽,看不到潮光璀璨,更不可能傳來一陣歎息,美則美矣,卻充滿無奈。
“你真的是音癡……跟四弟不相上下、難分軒輊,兩人分占一二……”至於誰一誰二,不用爭,都差不多。
拜托,出去彆說他教過她……
身為眾人口中,一出世,幼龍啼哭聲更勝仙樂,飄飄悅耳的龍骸城大龍子,生平首次破例教人彈琴,成效……竟會不彰到這般田地!
囚牛似乎聽見了,箜篌在哭,他的龍骨水箜篌,正痛哭失聲呀……
“琴弦跟我不對盤嘛……明明學你那樣撥呀,發出的聲音就是不一樣……是手指長短的差彆嗎?”學不了琴的孩子,總有許多借口。
是慧根長短的差彆。他苦笑暗忖。
“你當初是怎麼教出知音姊這樣厲害的徒弟?”一定是他藏私,教給知音的東西,與教她的,完全不同。
“我沒教過她。”
“你們不是時常合奏?”她不隻見過一兩回,她又不會吃醋,乾嘛騙她?
“合奏?”他的神情,仿似對這兩字,充滿疑惑、驚訝及不解,爾後,堅定搖首,長發曳動,再道:“我從不與誰合奏。”
修正,他目前,僅與一隻音癡合奏過,用同一座箜篌,撥出來的聲音,卻天差地彆……
重點是,他竟然還能忍受!
不,不是忍受,而是……覺得很有趣。
“可是……”珠芽正欲開口,又猛然閉嘴,好似理解了什麼。
呀,難道在他眼中,知音的操琴相伴,他視若無睹,不是不阻止,而是未曾聽入耳、置於心,任憑知音一頭熱,他,心冷若水。
這隻龍子……
愛上他,卻不被他所愛的女人,好悲哀……
她慶幸自己的好運,不用去嘗撕心裂肺的痛苦,不用去愛他,卻苦無響應,甚至,讓他視如土芥。
愛,也被愛,大大滿足了。
不遠的長柱後,悲哀的女子藏在那兒,垂著成串淚珠,靜默哭泣。
早該心知肚明的事,是她,還自欺欺人,以為勤守他身後,總有一日,能盼到他的回眸眷顧……
他的眸裡,已經填滿了人,毫無她容身之處。
她未曾見過,他對著誰,笑得如此寵溺、縱容。
原來,他並不需要一個與他琴瑟和鳴的女子,他要的,是珠芽這種,懂他、憐他,讓他展露真誠笑顏的女孩。
愛情,時而作弄人,她為囚牛心傷,而她身後,也躲了個男人,愛慕她多年,不舍見她苦苦追逐,勸過她、罵過她、被她不領情地趕走,癡心如他,同樣忽略了,他背影不遠處,還有個傻丫頭守候著。
我愛你,你愛她,她愛他……
有時的遺憾,不正源自於此?
她被傷,也傷人,殘酷的公平。
興許,傷心之人,該要吆喝相約,同桌去喝杯酒沫,互%e8%88%94傷口……
不想淩遲自己,去看他人恩愛,知音默默離開現場。
耳邊,那帶有瑕疵的篌音——大龍子所奏,自是完美無瑕,珠芽亂亂地撥、隨興地撩,才是最大敗筆——伴隨嬌嬌的笑嗔,埋怨著“琴弦真不配合”,以及囚牛若有似無的輕哧,還有佯裝不出氣勢的教導,原來,也能如此好聽……
“大哥太猛了,談笑風生、談情……彈琴說愛,可是,他現在應該很痛吧?”
知音走了,看戲之人還是相當多。
嗑海瓜子的一桌龍子,視野正好,不用踮腳或仰長脖子,就能將眼前那對“玩弄”箜篌的愛侶,瞧個清晰,七龍子有感而發。
“寶珠一碎,切腸劃肚的痛,原原本本轉移到大哥身上,雖不在體內,也會在背上、%e8%83%b8口,不痛才有鬼。”睚眥涼道。
言靈轉傷一事,狻猊毫不相瞞,當成趣事一樣,閒閒磕牙時,告知眾兄弟,換來大夥對大哥的一陣奚落——傷,能替代轉移的東西太多了,偏跟自己過不去,不像他們認識的大哥,聰明理智的那一個。
“真耐痛,堅持不用法術治愈,放著等它恢複,自找苦吃嘛。”九龍子無法理解,甜不吃,去吃苦?吃飽太撐了?
重點是,大哥的用心還不讓小蚌知道,教她天真以為,珠子裂開所帶來的痛,變得微乎其微,是她與寶珠的交情好,呿。
“這叫患難與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狻猊輕輕微笑。
“寶珠在小豬牙體內,是第三次裂開了吧?她行是不行呀?!”四龍子心直口快,嗓大,臉上神情也豐富:“不會到最後,空歡喜一場,白樂了吧?”
“最好是能行。”睚眥扳折十指,手癢難耐,哢哢聲清脆響亮:“我想跟擁有寶珠的大哥,好好打一場!”
大哥禁“欲”太久——獸的本欲。打,不能出全力,策動真元時,又不能衝過頭,怕失控、怕發狂、怕抑製不住脾氣,誰知道大哥暗藏了幾成功力呀?
前任的“戰龍”,真教人熱血沸騰,無比期待呀!
四龍子嗤嗤一笑,食指戳向睚眥臂上,一團團的糾結肌理。
“上回大哥發狂時,你應該馬上跳出去跟他打。”保證大哥不會同睚眥客氣,要多認真,就有多認真,不見血,絕不收手。﹌思﹌兔﹌網﹌
“你以為我不想嗎?錯失良機……”手腳太慢,父王搶先一步,幫大哥重新下封印了。
比起重拾寶珠的大哥,當然是沒有寶珠、又變為狂暴的大哥,較量起來才更有樂趣,但那時就不叫“比試”,而是“玩命”。
“還是彆有那種機會。”六龍子負屭少言,難得開口:“現在這般風平浪靜,多好。”
“是呀,無風無雨、無憂無慮,有清靈篌音聽、有鮮美海瓜子嗑,身旁有美麗愛妻相伴,我也不想碰到麻煩事,例如,對戰喪失理智、殺意萌起的發狂大哥這類……我棄權。”狻猊率先發言,支持負屭說法。
寧可閒來無事,捉兩隻海蝦,看它們互鬥,也不要勞心勞力又勞身呀……
過慣了好日子,絲毫不懷念吃苦生活。
籲幾管清芳煙火,才是享受。
隻要修好寶珠,天下就更太平了。
兄弟之間,嬉鬨歸嬉鬨,心裡仍期盼,那一天,早些到來。
大哥寶珠修複完成,由珠芽體內重生之日。
寶珠重生的那一天,還沒到來,整整一年過去,率先來到的,是某人心目中的“那一天”。
話說,囚牛之名,拜某隻妖獸之賜,令龍主突發奇想,特此紀念——
囚禁夔牛。
雖未曾%e4%ba%b2眼見過妖獸夔牛,“它”,卻是囚牛懂事以來,最……狠揍幾拳的家夥!
自小到大,兄弟無數回的調侃取笑。
容姿秀美、嫻雅溫婉的母後,歉然撫著他的發,微泣哽咽:“母後阻止不了你父王,母後對不起你……”
以及,嫉妒他越出落越俊俏,成為城裡姑娘們票選“美男子”名單榜首,而惡意與他擦肩之時,聲音洪亮,佯裝熱絡,諷笑地喊他“阿牛”的同族表%e4%ba%b2……
諸事累積成恨。
囚牛對夔牛的恨,是一個男嬰長成男人,如此漫長光陰中,所受到的點滴怨念,聚集而成。
雖無深仇,卻有大恨。
恨夔牛,為何要叫夔牛?
恨夔牛,太早被囚禁於深海暗牢,讓他無法,無法找它泄憤。
若有朝一日,夔牛站在他麵前,蠻獰咧嘴,咆哮著粗言和濃喘,不知死活地吼些廢言,他囚牛,定要把夔牛揍得連它自己都認不出來!
如此多年過去,曾有的施暴假想,早已淡去。
再加上遺失寶珠後,所有仇恨悲喜,必須收斂,心清如水、情靜如山,對夔牛的種種遷怒、報複,也僅能默默藏起,壓抑到心中深處。
難以預料,囚牛暗忖的“有朝一日”,在他以為永不來臨之際,竟又……
“都給本大爺滾出來!”
吼——
一聲聲的獸狺,威力震蕩,挾帶翻江倒海的猛勁,數裡內,小魚小蝦們,儘數被餘威震暈,沉浮於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