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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從公衙後走出來的王相等人,拱手見禮後,攜著崔素娘先行離開。

王相走出來,煩惱無比打量著公衙外逗留的百姓,道:“回宮去吧,此事得請示聖上,早解決早身心。”

程子安笑道:“說起來,這件事也沒那麼複雜,既然律法不公,還他們一個公道就是。律法細則不明,判刑過重,酌情修改就是。我看人都在了,不如借彭京兆的公堂一用,當場商議修訂,修訂妥當送進宮回稟聖上,繼續開堂審案,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王相看了幾眼程子安,轉頭問何相段尚書薑大理寺卿:“你們以為如何?”

先前程子安已經與他們商議過,聖上那邊早已暗自同意了程子安的想法,眼前的形勢不妙,三人當然沒意見。

許侍郎卻坐不住了,上前反對道:“大周的律法,從前朝沿襲而來,前朝的前朝皆是如此,哪能因著幾人覺著不公,就要當場修改,真真是兒戲!”

王相嘴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彆開頭不做聲。

許侍郎的心思昭然若揭,許五被人狀告,當場被差役帶走關押,令他顏麵無存。

按照百姓的反應來看,許五要是被輕判,難以平息民怨。

唯一能救許五的方法,就是無聲無息讓陳四郎爹娘撤銷狀告,或者堅持按照大周律審理。

許五身上有恩蔭的功名,在禮部掛著閒差,依照他的品級,頂多賠些銀子,判個杖刑。

彭京兆也斷不敢真下狠手行刑,畢竟還有他這個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大周官員的升遷,考核,誰都不敢輕易得罪。

許侍郎看向其他官員,大聲道:“大周律法豈能輕易變動,今朝卻要為了一個混混而修改,簡直不將我們放在眼裡!”

許侍郎聽上去莫名其妙的話,官員們都聽懂了隱含的深意。

一旦改動律法,順了底下百姓的意,他們就再也享受不到在律法上的特權!

吏部蕭尚書與許侍郎向來一體,他沉了沉臉,道:“許侍郎所言極是,律法並非兒戲,萬萬不可輕易更改,還請王相何相三思!”

程子安微笑著道:“好啊,蕭尚書既然主張不改,煩請向百姓解釋,讓他們理解修改律法的重要性。”

蕭尚書卻當即推脫了,不悅道:“律法是刑部與大理寺之責,要向百姓解釋,當由刑部或者大理寺出麵,與吏部何乾!”

段尚書惱了,暗暗罵了句蕭尚書這個直娘賊,敢做不敢當。

在當下的節骨眼上,誰敢出去解釋,還不得被憤怒的百姓生吃了!

激昂大理寺卿更是不敢出頭,腳不動聲色往後退了兩步。

何相就站在他的身邊,冷笑幾聲,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大聲道:“蕭尚書,許侍郎,吏部既然與律法之事無關,你們為何又要站出來反對?”

蕭尚書道:“回何相,事關大周律法,身為大周的臣子,自當關心才是。見到錯謬之處,大周的讀書人皆可以提出,下官提出反對,乃是不負聖上之恩,都是為了大周著想!”

許侍郎也連聲附和,“下官亦如蕭尚書一樣,都是為了大周天下,儘到臣子應儘之責。”

程子安轉過頭,對睜大眼看戲的彭虞小聲吩咐了兩句。

彭虞一下放開程子安,奔到公堂前麵,扯著嗓子振臂高呼:“都散了,都散了,吏部蕭尚書許侍郎不許改律法,堅持要按照律法審案!”

霎時,公堂內外鴉雀無聲,惟有彭虞都快喊得劈叉的聲音在空中回蕩。

蕭尚書許侍郎傻了眼,先是怒瞪一臉呆怔的彭京兆,再怒瞪向彭虞,罵道:“你休要胡說八道!”

彭虞喊完,腳步蹬蹬後退,躲到程子安身邊,打著寒噤道:“程哥,他們要吃人,要吃人了!”

“狗官!殺了狗官!”

“反正我們的命不值錢,與狗官拚了!”

被激怒的百姓向公堂湧來,差役們手忙腳亂阻攔:“不許亂擠,退下,退下!”

麵對著成百上千的百姓,差役哪能擋得住,眼見即將失控,王相白著臉,厲聲朝彭京兆道:“還不趕緊進宮去報信!差役呢,都快去擋住他們!”

彭京兆也懊惱不已,道:“這麼多人闖過來,將門口都堵死了,哪還能出得去,差役就這些人手,王相莫非是要讓他們真動刀?”

真動刀的話,一旦見血,現場會更加混亂,真正無法收場了。

王相猛地看向了程子安,見他神色如常,不禁氣道:“程尚書,你去!”

程子安攤攤手,道:“我去能作甚?擋刀還是平息他們的憤怒?”

蕭尚書失聲嚷道:“彭虞去,都是彭虞引起的混亂!”

彭虞也不乾了,道:“先前本來好好的,就是因為許五殺人,你們反對修改律法,怎地怪到我頭上,該你們出麵才是!”

王相氣得想將彭京兆彭虞父子一並痛揍一頓,眼下的局麵,隻有程子安出麵,才有幾分勝算!

程子安笑了聲,煞有其事點頭道:“彭虞說得是,蕭尚書,許侍郎,你們是大周的官員,為了大周的安穩,責無旁貸,快去,千萬莫辜負聖恩!”

說話間,程子安手上用力,將蕭尚書扯到了大門邊,彭虞身為程子安的好跟班,隻比他慢了一步,扭住許侍郎將他也抱了上前,道:“許侍郎來了,蕭尚書也來了!你們彆吵,彆擠,聽他們給大家一個交代!”

許侍郎與蕭尚書兩人趔趄了兩下,將將站穩,望著湧到麵前百姓盛怒的臉,緊張得都發抖。

程子安上前幾步,鎮定自若對著人群,抬起手臂,喊道:“我是戶部尚書程子安,請大家稍安勿躁,朝廷肯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吏部蕭尚書與許侍郎,會向你們解釋緣由,你們且聽聽看再說。”

以前在水部治理河道時,程子安在京城就大名鼎鼎,他經常輕車簡行,簡樸和氣,給百姓帶來了數不清的好處,百姓自然感激不儘,見到他出麵,腳步慢了下來。

“程尚書,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我們隻信程尚書,既然程尚書發了話,就聽聽那兩個官老爺如何解釋!”

王相見程子安的臉麵,比他這個相爺要管用,心酸之餘,又微不可查鬆了口氣,餘光瞄到彭虞看過來炫耀的神情,恨恨剜了他一眼。

彭虞轉過頭,一會撇嘴,一會笑嘻嘻。

他的程哥,比千軍萬馬都要厲害!

因為他的程哥,真正受到百姓的愛戴,這群無能的官員,他們不懂。

無能的官員彭京兆抓住了彭虞,壓低聲音道:“到後麵去,這裡哪有你上前的份!”

彭虞心不甘情不願退了幾步,伸長脖子朝外看得很是起勁,隻見蕭尚書負手站在那裡,許侍郎左顧右盼之後,硬著頭皮道:“大周律在立國之初就已經製定,當時並無人反對,律法也延續了一百多年,足以表明律法的用處。你們卻因此不滿,可是要造反不成?”

起初許侍郎還心虛膽顫,話也說得結結巴巴,看到百姓身上穿著的粗布衣衫,皸裂蒼老的麵容,背就逐漸挺直了。

他們這群賤民,也配提律法,真是可笑!

造反要被誅九族,京畿營的兵丁駐紮在京畿周圍,京城的城門遍布守衛,宮中有護衛與禁軍班值,對付他們這群手無寸鐵的百姓綽綽有餘。

百姓有好些被嚇住了,囁嚅著不敢再做聲,許侍郎看在眼裡,嘴角浮起輕蔑的冷笑。

陳四郎賤命一條,一輩子也存不下幾個銀子,賠了陳氏夫妻幾兩銀子,都怪他仁慈,看不得人間疾苦,反倒讓他們長了貪戀,想要索取更多的賠償。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這時,秦訟師走上前,自報家門之後,問道:“敢問許侍郎可是以為,令侄犯了殺人之罪,因為你們是官身,就可以逍遙法外,是大周律的規定?”┆思┆兔┆在┆線┆閱┆讀┆

許侍郎眼神輕蔑掃了眼秦訟師,訟棍而已,不鹹不淡回道:“一切當以律法為主。”

秦訟師點點頭,道:“要是按照律法判定,令侄兒有功名在身,他會被判杖刑五十。杖刑五十,不如當場杖刑,讓苦主爹娘親眼看著,也可告慰他們失去獨生兒子之痛。”

許侍郎臉色微變,所有人看著行杖刑,以許五被酒色掏空的身子,隻要十杖就會打得他七勞五傷。

秦訟師一個轉身,大聲道:“許五的名聲,在京城估計無人不知。他欺負弱小,看上的女子,不管娘家還是伎家,總得想方設法弄到手。真要按照律法處置,許五的品級,隻怕遠不夠拿來抵罪。許五出身官宦之家,許侍郎是讀書人,許五也讀過書,讀書人可了不起,讀過幾天書,就可以作威作福了。”

許侍郎怒道:“好你個秦訟師,怪不得人稱訟師為訟棍,正如那陰溝裡的老鼠,人人喊打,竟然當著眾人的麵,行那挑撥之事!話裡話外指出讀書無用,讀書人無用,斷了大周的文脈,簡直其心可誅!”

秦訟師不慌不忙問道:“敢問許侍郎,你是讀書人,身為大周的官員,為大周,為天下的百姓,究竟做了哪些事?”

許侍郎陰森森道:“你算什麼東西,本官的差使,當然是向吏部尚書,向政事堂的相爺,向聖上交待,你站出來問質問,可是以為自己比聖上還要厲害?”

秦訟師麵不改色,道:“許侍郎的俸祿,是由我們這些不是東西的草民所交,我們做牛做馬交納的賦稅。錢用到了何處,可是養了閒人,養了欺壓我們的貴人老爺們,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大家以為可是應當如此?”

眾人經過秦訟師的點撥,瞬間回過了神。

是他們做牛做馬,繳納賦稅,服徭役,兵役,供養著這群貴人!

讀書人值得尊敬,可讀書人,官紳們,究竟給他們帶來了什麼?

要是他們種的莊稼糧食,賺的錢,與達官貴人一樣,無需繳納賦稅,他們也讀得起書!

大周庇護了他們,大周的太平,是他們拿了命去守護,前麵與南夷的一仗,京城百姓人家,處處是縞素。

這些達官貴人們,他們做了什麼好事,究竟憑什麼,不事生產,卻能享受榮華富貴,都是爹生娘養,命卻比他們要貴重,連殺人都可以免除刑法?

“憑什麼?!”

“殺了狗官!”

“殺了狗官,狗官無用,隻會欺負我們!”

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隻臟鞋,結結實實砸在了許侍郎的麵門上,他鼻子眼睛一陣溫熱,腦子嗡嗡響,尖聲道:“狗賊,敢襲擊朝廷大員,要反了,反了!”

蕭尚書見繼續有鞋子泥團飛來,慌忙轉身躲回了公堂,哪敢再出聲。

秦訟師悄然退回了人群中,大聲喊道:“修改大周律,我們要公平,公道!”

很快,呼喊的方向被他帶了回去,暴躁的百姓高聲喊了起來。

“我們要公平,公道!”

“修改大周律,我們要公平公道!”

程子安對著蕭尚書道:“蕭尚書,你看,他們又鬨起來了,我恐怕也攔不住了,你快拿個主意,不能讓他們鬨大,無法收場啊!”

蕭尚書鐵青著臉,一甩衣袖,道:“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