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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有丁點不滿。

彼此的立場不同,辛寄年也沒對不住他之處,程子安不能要求他理解,也不能要求他原諒。

但是,辛氏早已樹倒猢猻散,辛寄年好不容易,隻憑著自己的在兵營中闖出了一條路,才將將起步,難道就要從此被迫斷掉?

兵丁都是從鄉下百姓家中征召而來,受傷後若失去了種地的能力,曆代的朝廷,向來不管這些,接下來的日子,可想而知。

勝利的歡呼背後,皆是數不清的血淚。

如何妥善安置傷兵,才最令人傷神。

大年二十三迎灶神,京城已下了兩場雪,雪後天氣寒冷刺骨,京城的百姓卻不怕冷,連灶神都不顧了,將禦街兩旁都擠得滿滿當當,迎接何相領著的大軍班師回朝。

程子安沒去湊熱鬨,留在戶部值房發愁傷兵以後生計的問題。

莫柱子前去了,回來鞋子都丟掉了一隻,激動得臉上頂著兩團猴子屁股一樣的潮紅,無語倫次地道:“少爺,真是熱鬨啊,將軍們都好氣派!何相真是威武!”

程子安笑看著他,指了指他的腳:“你不冷?”

莫柱子低頭看去,撓了撓頭,咧嘴笑道:“小的擠出來的時候,不小心丟掉了。當時想要去鋪子裡買一雙,鋪子的掌櫃夥計都去看熱鬨了,好幾家都沒開門。反正有羅襪,也不覺著冷,待晚上回府再說。”

程子安哈哈大笑,道:“瞧你這勁頭,連寒冷都不懼了。你快回去,待太陽下山之後,你再試試看,我看你的腳趾,都得一根根被凍掉!”

莫柱子嘿嘿憨笑,回想起大軍進城的風光,很是向往地道:“要是我也是領兵打仗的大將軍就好了!”

程子安淡淡道:“你彆想著自己是大將軍,說不定你是要衝到前麵的小兵呢?”

莫柱子愣住,他打了個抖,先前的激情,瞬間散得無影無蹤。

兵將的威風,都是靠命博來。大將軍也不乏有戰死疆場之人,何況是底下的兵丁。

莫柱子告退先回了府,程子安沒再管他,手上拿著毛筆,望著門出了會神,起身前去了朝元殿。

聖上在朝元殿賞賜凱旋的將領,辛寄年也在其中。

走近大殿,守在門前的禁軍班值見到他,遠遠就施禮讓開了,他頷首走進去,大殿軒敞,聖上高坐在龍椅上,將士按照品級座開。

辛寄年坐在了最靠門邊之處,他吊著手腕,正坐在那裡發呆,察覺到一道人影到了身邊坐下了,他轉頭看過去,一時僵住了。

程子安那張熟悉,又帶著幾分陌生的臉,在衝著他笑:“辛胖子,許久不見,變得厲害了啊!”

第192章 192 一百九十二章

◎無◎

辛寄年聽到誇讚, 下意識得意彎唇,彎了一道細弧,旋即就往下撇。

胖子, 誰是胖子了!

辛寄年板著臉, 硬邦邦地還擊:“瘦竹竿!”

程子安哈哈笑,察覺到自己是躲懶不參加慶典, 笑容霎時一收, 身子往後仰, 避免被大殿前眾朝臣發現。

離龍椅越遠,品級就越低,基本上都是兵營裡低等將領,立了大功才有機會來到朝元殿麵聖。

除了陣亡的兵丁,尋常兵丁連進京的資格都沒有, 更遑說進皇城。

能馬革裹屍奢侈又奢侈,一般來說,陣亡的兵丁,都是在戰後就地掩埋。

公道嗎?不公道。世上找不到絕對的公道, 但在大周,處處不公才是常事, 公道反而是稀奇。

程子安盯著辛寄年的右手臂, 問道:“以後有何打算?”

辛寄年的神色黯淡下來,彆開頭,悶聲道:“沒想過。程大尚書, 你怎地不去前麵?”

程子安見到辛寄年低沉下來的側臉, 故意打趣道:“羨慕嫉妒了?”

辛寄年惱怒轉頭, 氣衝衝道:“我有什麼好羨慕嫉妒的, 再怎麼論, 我以前都享過福,總比你強!”

程子安忍著笑,連聲道是是是,“當年的辛胖子,裹著一身大紅的綾羅綢緞,眼神不好的,還以為杵著個大紅燈籠,跟過年一樣,喜氣極了!”

辛寄年氣都粗了,他早就知道,程子安就不是個好東西,狡猾詭計多端,嘴皮子厲害,嘴裡說出來的話,簡直能氣死人。

程子安覷著辛寄年臉都青了,直起身,慢吞吞道:“住在驛館吵哄哄的,方寅也回京了,你等下跟他一起,去我府上吃酒,你在京城的時候,就住我那裡。”

方寅在程子安的安排下,外放到了雲州府做了知縣,兩年後原接任程子安的知府,升到了吏部做侍郎,方寅接手了知府之位,過年正好回京述職。

辛寄年怔了怔,他以前經常給方寅寫信,後來發現兩人一文一武,行事想法差異巨大,讀書時的記憶並不太好,起初還能尋些話來說,後來漸漸就淡了,最後斷了聯係。

自從京城一彆,程子安再沒有同他聯係過,辛寄年卻無沒有感到彼此的生疏,一開口,那些熟悉的記憶洶湧而來。

明州府學兩人一起讀書玩鬨,考試作弊,甚至在通往膳房夾道裡,那場大雨他渾身被澆透,無助惶恐,冰冷的感覺,仍然曆曆在目。

以前家族分崩離析時,他以為天塌了。比起野豬穀一戰,飄蕩在雨水中滿溝滿穀的屍首,傷兵痛苦的呻.%e5%90%9f,用人間煉獄形容都不為過。

從隨軍郎中,掌管安置傷兵,京城赫赫有名紈絝彭虞的口中得知,與南夷的這一場仗,要不是程子安,非但難這般快打贏,大周的損傷會更加慘重。

包括他自己,也會葬身在那片屍山血海中。

辛寄年隻感到心裡滋味複雜難言,惆悵得鼻子發酸,似有似無嗯了聲,答完之後,認為欠缺氣勢,繃著臉再氣勢洶洶道:“聽說你不吃酒,我可要吃的!”

程子安很好說話,連聲說吃吃吃,他邊說邊關注著殿前的動靜,辛寄年順著他的視線來回看,後知後覺狐疑問道:“你怎地沒到前麵去?”

能在這種大場合坐在聖上的身邊,是何等的風光,程子安剛才居然從外麵摸了進殿,難道他失寵了?

程子安隨口答道:“我這個人吧,生得太過俊美,在前麵會搶了功臣的風頭,就低調些避開了。”

辛寄年忍俊不禁,淬道:“滾!”

程子安連眼皮都沒眨,看了眼他麵前的食案,嫌棄地道了句中看不中吃,“我先回值房去,等下你離開得早,就來戶部值房找我。”

辛寄年望著程子安背著聖上離開的背影,喃喃罵了句,臉上浮起了久未的笑。

辛氏早已沒落,靠山施家在祖籍韜光養晦,手臂受傷再也上不了戰場,他隻能解甲歸田。

文不成武不就,回到明州府,他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廢物。

對以後前程的惶恐,令辛寄年夜不能寐,曾經想要與程子安一決高下的豪情,在進京的路上,想到自己的狀況,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毫無防備見到程子安,他所有的情緒都來不及施展開,不受控製忙著與他鬥嘴,互相嫌棄。

縈繞不散的烏雲,莫名其妙就散了。

繁瑣的慶賀,在品級高的將領賞賜之後,辛寄年得了聖上將其召到麵前問話,誇讚的榮幸。

慶典散去,辛寄年立在那裡,待所有朝臣官員都離開之後,在最後離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許六子一直盼著能麵聖,他經常幻想,若是見到聖上一麵,在祖宗墳前至少可以吹噓三天三夜,給祖宗臉上增光。

許六子父輩乃是流民,祖父在逃荒路上病亡,隨便挖個坑就掩埋了。那時候他父親還年輕,後來忙著活下去,連祖籍何處都忘了,一輩子都沒能走出安定下來的村子,何來的祖宗墳墓。

這次他進京,許六子還留在兵營養傷,腿與他的手臂一樣,傷了筋骨,以後會變成瘸子。

瘸子不能上戰場,許六子同樣會解甲歸田,回到家鄉,許六子還未娶親,他瘸著腿,做不了重活,一輩子會打光棍不說,以後的生計都是問題。

分彆時,兩人都一致不談以後,隻揀些高興的事情來說。

此次一彆,估計此生再難相見。辛寄年也分不清究竟是否後悔,沒能與他真正好生道個彆。要是能再見麵,辛寄年就可以告訴許六子,聖上跟常人無異,長著一隻鼻子兩隻眼。與他以前過著富貴榮華日子時一樣,皆身著緙絲錦衫。

唯一的區彆是,聖上的緙絲衣袍上,尚衣局的繡娘精心繡上了九龍,彰顯著九五之尊的身份。

辛寄年來到戶部衙門值房,方寅已經在了,彼此相見都有些生疏隔閡,客氣問候見禮。

方寅盯著他的手臂看了又看,想問些什麼,總認為不妥當,便乾乾坐了下來。

辛寄年想到以前對方寅的欺淩,自嘲地道:“手臂廢了,以前我太囂張,如今遭了報應。”

上學時的嫌隙,方寅早就放開了,辛寄年是在戰場殺敵受傷,聽到他的話,一時很不是滋味,乾乾地道:“言重了,你是因保家衛國受傷,何來報應之說。”

程子安則守著小爐,盯著小爐上咕咚咕咚的銅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方寅你彆聽他說酸話,真是小心眼得很。”

辛寄年反唇相譏道:“我心眼小,你還不是一樣,睚眥必報。”

程子安倒了盞湯遞到他麵前,抬抬下巴道:“喏,本尚書親自給你準備的糖水,吃了填補一下肚皮,好有力氣與我爭吵。”

京城天氣寒冷,朝元殿大殿寬敞,送上來的飯菜冷冰冰,上麵結了一層油花。辛寄年入了兵營,吃過無數的苦,但他也基本沒動筷子,一是在大典上,誰都不會真吃,二是他吃下去,指定會鬨肚子,當場出個大醜。

辛寄年聞到空氣中的甜香,頓時感到饑腸轆轆,端起杯盞吹了吹,嘗了一口,甜滋滋暖呼呼的糖水下肚,五臟六腑都暢快無比。

方寅也啜飲著糖水,好奇地道:“糖水煮得真好,沒想到你還有這門手藝。”

程子安坦白道:“我哪會煮,是讓膳房送來的,冷了,我過手熱了一下而已。”

方寅嘖嘖感慨道:“放眼整個朝堂,隻有你對膳房最為熟悉。”

程子安道:“我要審核膳房的賬目,不熟悉的話,就是失察。對了說道賬目,今年雲州府情形如何?”

方寅頗為自得地道:“雲州府的織造,在大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隻有江南的幾個織坊能比一比。雲州府的芋頭,獨步天下,芋頭乾,芋頭梗醃菜,都賣得好得很,百姓手上有了幾個餘錢,糧食也還行,能吃上半年的米麵,餘下的時日,用芋頭雜糧野菜搭配著充饑,隔三差五能沾到一點葷腥,百姓的日子過得還算輕鬆。”

辛寄年聽得眉毛直皺,納悶地道:“我怎地隻聽到百姓日子過得好,向朝廷繳納的賦稅呢?”

方寅道:“雲州府的賦稅,聖上特彆恩準,在十年內隻按照定額數繳納,餘下的錢糧,全部用在雲州學堂中。說起來,你可知道你們兵營中用的望遠鏡,打仗床弩,輕弓,皆是雲州學堂鑽研出來的?”

望遠鏡由雲州學堂所出他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