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頁(1 / 1)

罪加一等。衙門中的差役打板子,很是有技巧。同樣是十大板,可能被打得癱倒在床,也有可能就是拍拍灰塵而已。百姓見到官心生畏懼,那絕不是因為官員的威風,是害怕。怕甚呢,身家性命都掌控在他們手中,當然會心生忌憚了。聖上估計會以為,如此一來,百姓不敢生事,天下就穩定了。其實,普通尋常的百姓,他們有父母妻兒家人,要是活得好好的,誰會沒事生事。反倒是世家大族,有錢有糧有人馬,他們要生事,容易得多了。”

周氏皇族也是這樣起的家,程子安這句話,直接戳到了聖上的心尖尖上,他幾乎渾身顫栗了下,額頭青筋猙獰起來,看上去要吃人一般,神色很是可怖。

“查,徹查到底!”

聖上猛地一錘禦案,咬牙切齒道:“朕就不信了,將這些蠹蟲碾不死!”

程子安上眼藥,猛戳聖上的心肺,並非危言聳聽。

其實說到底,還是大周太過落後,好比是酒盞大的底子,卻要拉到臉盆大的容量,最終就是一場泡沫。

中間膨脹的部分,都進了達官貴人的錢袋,百姓則倒了大黴,被膨脹出來的泡沫,淹死在了裡麵。

錢財不是根本問題,根本問題還在於,糧食產量太低,除去達官貴人,能吃飽飯的平民百姓,幾乎是鳳毛麟角。

要提高糧食產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發展的漫長年月中,要讓這些平民百姓喘口氣,能勉強活下去,減輕他們擔負的賦稅與徭役,這是唯一的路。

程子安垂下眼眸,問道:“聖上,那明相之事?”

明相要竭力阻攔動漕幫,查官員們彈劾貪腐之事,聖上自然明白。

千百年來的規矩,殺士大夫會受到口誅筆伐,聖上不想擔負千古的罵名。

聖上原本的打算,查出幾個殺雞儆猴,到時候給明相一個臉麵,讓他告老致仕,君臣皆安。

程子安的話,戶部混亂不堪入目的賬目,讓聖上明白,他原本的想法,解決不了問題。

聖上厲聲道:“若查出了明相的罪證,該如何就如何!”

程子安很是小心眼地道:“聖上,這次被彈劾的官員,明相除外,其中不乏侍郎等重臣。按照大周律,他們可以拿官級,銀錢抵罪。他們有的是錢,最終還是能全身而退,到頭來白忙活了一場。”

聖上很想揍程子安,怒道:“那裡待如何?”

程子安想了想,還是提了出來:“重修大周律,官員與百姓一同繳納賦稅。關於官員以及家人的貪贓枉法,按照銀兩的多少,罪責的輕重定罪,判服牢獄,還是流放,砍頭等等。”

聖上定定盯著程子安,怔楞在那裡,久久不能言。

官員與百姓一樣繳納賦稅,聖上一萬個同意,畢竟是他的大周,繳納的賦稅,都是到了他的國庫裡。

取笑官員按品級抵罪,聖上對此倒無所謂,他不同意的,取消官員拿錢財出來抵罪。

官紳都是讀書人,君主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總要給士大夫一些優待,他們拿出錢來消災,算是受了懲罰,就該放他們一馬,方顯得君主仁慈。

隻聖上心裡清楚,隻要程子安一提出來,估計他的朝堂百官,天下士紳,會聯手掀翻他的龍椅。

聖上深深呼出口氣,沉聲道:“此事休得再提!”

程子安並不失望,他早就預料到聖上會反對,眼下也不是做這件事的時機,他隻是先拋出來,讓聖上有點數而已。

離開承慶殿,外麵的天不知何時變了,陰沉沉的,針尖大的雨絲,在風中飄灑。

春雨貴如油,對春闈的考生來說,卻是最為討厭的天氣,春寒料峭,一天考下來,手腳都冷得發僵。

程子安望著天半晌,連翻了幾個大白眼。

新修的貢院明亮,牆砌得厚,有匠人提出意見,還砌了夾道,天冷時可以燒柴,通過夾道取暖。

這些還不算,茅廁徹底改善過,與號房隔著牆,收拾得整潔乾淨。再也不會出現當年他考春闈時的情形,坐在茅廁邊,享受一整天的屎尿攻擊。

這群沒腦子沒主見的考生,今年算是他們走運,在如此好條件的貢院裡考試!

程子安去膳房用過飯回到戶部值房,剛坐下彭京兆就來了,一進屋,就迫不及待道:“明相身邊的小廝濟升親自前來遞了狀子,將刑媽媽與送化人場病人的板車苦力等,全部告上了衙門。”

程子安眉毛微揚,明相還真是不死心,去聖上麵前哭還不算,大張旗鼓去衙門告狀,不過是想要讓達官貴人們同仇敵愾。

這些刁民,居然連相府都敢欺負,何況其他的官員,還不得被他們踩到頭上來!

程子安嗬嗬笑,道:“覃大吉他們到了何處?”

彭京兆愣了下,腦子轉得飛快,道:“算著時辰,最遲明日就會進京。”

程子安道:“等下我去找段尚書,讓段尚書將覃萬豐的幾個兒子孫子,全部安置在他隔壁。”

彭京兆撫掌大笑,道:“妙!在牢獄中,覃氏一家也算是團聚了,齊齊整整。”

程子安思索了下,喚來莫柱子,讓讓去請段尚書。

很快,段尚書就來到了戶部,他看到彭京兆也在,拱手見禮,問道:“程尚書找我何事?”

程子安簡明扼要說了明相告狀之事,以及聖上查案的決心,先給他與彭京兆一劑定心丸。

“段尚書,彭京兆,我也就不與兩位拐彎抹角了,刑部京兆府乃至大理寺的牢獄,跟篩子一樣漏洞百出,牢頭獄卒,差役們辦事如何,你我一清二楚。明相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覃萬豐見到自己的兒孫都被擒住,他肯定會考慮再三,不敢輕舉妄動。可若外麵的人,逼著他死,保全他的家人,漕幫之事,就斷在了這裡。”

段尚書謹慎地道:“刑部牢獄的獄卒,牢頭,我回去再仔細安排,選可信可靠之人守著,不能被他們鑽了空子。”

彭京兆與京城的閒漢混混打交道最多,遠比段尚書了解這群人,斟酌了下,道:“段尚書,請恕我直言,財帛動人心。那覃萬豐出手闊綽,你我都見識過了,獄卒牢頭見到了幾輩子都賺不到的錢財,就是死,也值得。可信可靠之人,段尚書還得三思。”

段尚書頷首,道:“彭京兆所言極是,可連平時信任之人都不能信,這個時候又去何處尋找人手?”

彭京兆也沒了主意,不由得看向了程子安。

程子安垂眸沉%e5%90%9f,低低與他們商議了起來。

明相府。

明相進宮哭訴告了狀之後,就借%e8%83%b8口疼回了府。

此時明相徹底平靜了下來,回到書房,喚來濟升,一迭聲吩咐了下去。

到了夜幕降臨後,幾輛不起眼的馬車,從明相府後巷的偏門駛了進去。

偏院的院子,裡麵燈火通明,明相端坐上首,與進屋的官員們點頭致意,“坐吧,都不用多禮了。”

刑部的張侍郎拱手道:“明相,段尚書在快要下衙時,說是要提覃萬豐上堂問話,下官並未被召去,聽到明相來找,隻能先行離開,不知段尚書究竟要問何話。”

明相眼裡寒意直冒,輕輕點了下頭,“知道了。我找你們來,就是說覃萬豐之事。嗬嗬,問話,讓他說吧,多說一些,以後就不能說了!”

濟升親自領著親信守在左右,直守到夜半時分,眾人才從屋裡出來,坐上馬車從偏門出去,無聲無息駛入了夜色中。

刑部。

覃萬豐胡子拉碴,從沒日沒夜的牢獄裡出來,雖是夜裡,看著提著燈籠站在門口的段尚書,聞著雨水的氣息,他還是百感交集。

終究是老了,再也不複以前,年輕時在牢裡關上大半年,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這次才關上幾日,還好吃好喝,他總以為過了大半輩子,心急如焚。

覃萬豐拱手見禮,道:“段尚書,許久未見,勞你親自前來,實在是在下的榮幸。”

段尚書淡淡道:“走吧,下雨了,冷得很,去公堂上說話。”

覃萬豐應是,他並未上枷鎖,段尚書也未要差役獄卒押送他前往,隻與兩個隨從走在前。

覃萬豐愣了下,隨之哂笑,在刑部的地盤,段尚書就是單槍匹馬,也敢來提審他。

春雨在氤氳的燈光中飄灑,落了覃萬豐滿頭滿臉,他抬手隨意抹了把臉,見前麵段尚書停了下來,見禮之後,將燈籠放再避雨的牆腳,與兩個隨從避到了一邊去,留下一個舉著油紙傘的青衫俊美郎君,矗立在巷子中央。

郎君一雙長入鬢的眉毛微揚,一雙如此時春雨朦朧夜裡的雙眸,上下打量著他,微微頷首道:“覃萬豐,我是程子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覃萬豐已經大致猜到了眼前是何人,聽到程子安自報家門之後,還是心頭一緊,忙俯身見禮。

程子安唔了聲,道:“覃萬豐,我是來告訴你,你的家人老小,已全部押解進京。”

燕州府是他的老巢,有與他同一條線上的螞蚱葉二東家在鎮守,卻也沒能守住。

雨落在油紙傘上,滴滴答答,直像落在了覃萬豐的心上,澆得他的心像是浸入了寒冰之中。

程子安聲音不高不低,平靜地道:“若你活著,供出你背後之人,我保證能按律審問,覃氏無關的婦孺弱小,會不被牽連進去。你若是敢死,你家人族人,有一個都算一個,全都活不了!”

說完之後,程子安並未等他的回應,舉著傘施施然離去。

地麵上的水,在燈籠昏沉的燈光下,泛著冰涼的光。

程子安步伐穩穩,青衫衣擺閃動,很快就沒入了雨夜中。

活不得,死不得。

覃萬豐立在雨中,周身寒冷刺骨,許久都不能動彈。

第178章 178 一百七十八章

◎無◎

段尚書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 對呆呆的覃萬豐道:“走吧。”

覃萬豐拖著沉重的步伐,隨著段尚書前去了公堂,被隨意問了幾句話之後, 被送回了牢獄。

一來一回, 覃萬豐的衣衫,早已濕透。

獄中本就陰森潮濕, 覃萬豐此時嘴唇都白了, 獄卒得了他的銀錢, 很是好心送來了饅頭熱水,在地上多添了些乾稻草。

覃萬豐吃完熱水饅頭,蜷縮在乾稻草裡,總算好過了些。

此時夜色已深,牢獄裡一片黑暗, 隻有高牆通風的縫隙,有風不時在嗚咽盤旋。

覃萬豐靠在牆上,睜眼凝望著眼前的黑暗,腦子裡亂到極點。

程子安果真如傳聞中的厲害, 他半句廢話都沒有,卻足夠令人膽寒。

段尚書將他喚去, 等於是白走了一趟, 覃萬豐並不感到意外。

這一趟,主要是擾亂視線,牢獄裡他重金收買的人, 段尚書與程子安他們, 定是一清二楚。

而他們並未見動作, 大周從上到下, 從官到胥吏, 伸手已經成了司空見慣。

牢獄裡要清理,估計從牢頭到獄卒,都要全部換過。

不知過了多久,牢獄的儘頭傳來了陣陣腳步聲,覃萬豐抬起頭望去,眼前從一片漆黑,漸漸有了光亮。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