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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他九族!”

帝王在私下,自稱都很隨意,在上朝等正式場合才會自稱“朕”。

程子安見聖上大動肝火,垂首不語。

聖上長長呼出口氣,沉聲道:“決不允許漕幫東山再起,河道之事,我以前聽你說過海道,一直在考慮。如今看來,不得不早日開辟出來了。”

程子安暗喜,不要錢恭維拍馬屁:“聖上英明,真正深謀遠慮,考慮周全,臣差點就將海道的事情忘了!”

海道之事明明就是程子安以前提出,他如今倒裝蒜起來,聖上臉頰抽搐著,最終露出絲笑,道:“你去擬定個章程出來,海道也不能由著他們亂來,要服從朝廷的管轄。”

程子安道:“是,臣大致想了些,海道與河道一樣,船要碼頭停靠,靠海之處,先要修築碼頭,這件事,絕不能放給當地的官服,要交由工部章尚書去辦。”

聖上重重喘熄一聲,道:“官員雁過拔毛,修碼頭有利可圖,他們又要眼紅了。不過,戶部沒銀子,哪來的錢修碼頭?”

程子安不緊不慢地道:“臣以為,可以讓民間的商家去承修。比如某地的碼頭修建,由某個富商最終奪得,由朝廷定下船停靠碼頭的費用幾何,交由富商去收取。在碼頭上,給富商一塊地,由他修造鋪子,庫房。為了杜絕隻有他一家獨占碼頭,坐地起價,庫房,鋪子必須賃出去一半。有了競爭,當地的碼頭才不會被做死。收取停靠費,也有年限,到時候得具體看,修建一個碼頭需要多少銀兩,再定收回的年限,與停靠費。”

聖上手指敲著案桌,神情看上去頗為欣慰:“這個法子好!既然要讓富商去承修,你為何又提出要工部參與進去?”

程子安道:“臣也有私心,工部的工匠參與進去,一是作監督,碼頭屬於大周,利國利民,不能讓富商胡亂對付,修成豆腐一樣,隻用幾年就成了渣。二是民間有本事的匠人不知幾何,工部的工匠能從他們身上學到本事,造福大周。”

聖上笑了起來,道:“你所言極是,就照著你的法子去辦。”

笑著笑著,聖上的眉頭又逐漸擰緊,道:“漕幫的覃萬豐,不得不防。要是他借機生亂,著實是個大麻煩。”

程子安道:“聖上,隻憑著覃萬豐,起不了波瀾。他敢造次,大周的各路兵,臣親眼見過,他們殺起人來,還不在話下。漕幫有的是銀子,這可是大肥差,他們會爭搶著上陣。”

聖上領過兵,對兵將見不得光的那些手腕門清,他咳了下,道:“總得殺上幾個,讓他們見到血,也就安分了。”

程子安道:“漕幫的人遍布天下,乾臟活苦活,為了養家糊口的,占據了至少九成。這九成的人中,有多少會冒著喪命的危險,與官兵乾仗?丟了河道上的差使,可以去尋海海上的差使,如此一來,漕幫的人,大多都能得到妥善安置。”

聖上點頭,道:“就怕漕幫底下的那些人,見開了海道,轉頭又朝著海道而去。他們有船,有經驗,說不定海道還沒開始,又被他們給霸占了。”

程子安微笑道:“河海不同,走海道的海商們,也絕非弱者,雙方對上,還指不定誰贏誰輸。臣不怕漕幫的人改去搶占海道,反倒害怕他們不去。”

要是海道被行海船的海商們占據,等於又再來了個“漕幫”。要是雙方搶奪,問題就大致解決了。

程子安歎了口氣,道:“還是得官府作為啊!官員要是不管束,或者偏頗向某一方,法子再好,辦得走了樣,最後肯定不會成。聖上,臣以為,既然新出了海道,隨之應當有律法頒布,進行管束。”

聖上對漕幫厭惡得緊,恐這件事辦砸了,威脅到自己的江山,狠戾地道:“要是官員敢伸手,殺無赦!到時將王相段尚書他麼一並叫來,商議律法細則!”

有殺無赦在先,律法的細則,程子安就無需擔心輕重了。

程子安鼻子幾近發酸,官員真因貪贓枉法被砍頭的事情,比見鬼都難。

新出具的律法,程子安誓要將其弄成大周律法的新版本。

官紳犯法,與民同罪,廢掉官員拿品級,繳納錢財抵罪的惡臭律令!

這是難得的好開頭,程子安幾近想哭,連最鋒利,將聖上的心肺戳得稀巴爛的厘賬結果都忘了。

聖上自己沒忘,問道:“你先前曾說的情形複雜之事,如何複雜了,你且說來聽聽。”

程子安忙克製住心頭的翻滾,道:“聖上,官府的官員亂收“買道錢”,他們並未全貪腐掉,一部分拿來填補了賦稅的缺口。吏部對官員的考核,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賦稅。賦稅做不了太多的假,官員為了升遷,會想方設法籌措。哪怕是富裕的州府,一樣麵臨著此種情形。”

聖上皺眉,道:“為何會這般?”

程子安靜靜道:“因為大周的賦稅,已經收取到了十年以後。”

聖上瞳孔猛縮,臉色瞬間灰白。

大周國庫現在捉襟見肘,還是已經將十年以後的賦稅都提前支取的結果。

拔苗助長,寅吃卯糧都無法形容,大周財賦的糟糕境地。

程子安將聖上的反應看在眼裡,他並不覺著同情,隻感到一陣陣痛快。

有因就有果,這一切都是他活該!

皇室宗親要錦衣玉食,官紳要錦衣玉食。

大周全天下的底層,就算是累死累活,都供奉不了那麼多的錦衣玉食。

糧食畝產低,填飽肚皮都難。賺錢的行當,都把控在權貴手中。

牛馬們的命,在權貴眼裡不值錢,在聖上的眼裡,也差不多如此。

唯一的區彆是,無論肥瘦,天下所有的牛馬,皆屬於周氏。

牛馬已經先被預支掉了十年的壽命,漏洞繼續如雪團般滾下去,聖上敢不敢見到,牛馬反正活不下去,會撂挑子不乾,衝垮周氏皇朝的那天?

周氏本是鎮守一方的武將,前朝末年,因民不聊生,揭竿而起,天下戰亂不斷,周氏趁機起兵,奪得了天下。

史書上對王朝更迭的記錄,如周氏這般的屢見不鮮。

程子安垂下眼眸,斂去眼中的情緒,緩緩道:“大周的財賦狀況,其實也並非無解。”

聖上雙手猛地撐在椅子扶手上,太過急迫用力,手上的青筋都快暴開,急聲道:“何解?”

程子安抬眼看向聖上,平靜地道:“臣隨後會將官員們手上的田產與鋪子賬目呈上來,聖上看後,應當會更清楚,大周為何會會走到今日的境地。臣建言,士庶一體,同納錢糧。修改律令,官紳的子孫後代,不再因祖上的功績,享受各種優待。官紳犯法,與民同罪。完善律法解釋,令出必行,以法製天下!”

聖上腦子嗡嗡響,各種聲音再回旋叫囂。

這是比漕幫還危險之事!

大周如今的天下,也幾近搖搖欲墜!

小葉紫檀做成的禦椅,厚重寬大,聖上保養得當,不胖不瘦的身軀全落在上麵,禦椅巍然不動。

聖上卻撐不住了,跌坐在椅子裡,手顫巍巍抬起,半晌後,又垂落下去。

“此事留待再議。漕幫的事情交由你,海道河道,都由你統領。政事堂那邊,我會交待下去,他們會協助你.....”

聖上啞著的嗓音,陡然拔高,盛怒到嘴角歪斜,麵目猙獰嘶聲道:“誰敢攔著,該殺就殺,該流放就流放!縱容他們太久,縱容他們太久,他們要將朕的天下,都吃乾榨淨,吃乾榨淨!”

第172章 172 一百七十二章

◎無◎

寒冷的風在夾道裡回旋, 嗚嗚咽咽,程子安耳邊就不由自主回蕩起聖上的悲憤。

吃乾榨淨周氏江山......

程子安念叨了聲,譏諷一笑。

周氏的江山, 也是吃乾榨淨了牛馬的辛勤勞作。⊿思⊿兔⊿在⊿線⊿閱⊿讀⊿

真是不要臉得很!

民眾的認知, 生產力的發展,製度等等, 都是循序漸進發展, 相輔相成。

程子安做不到振臂高呼, 讓天下人人均田,共富裕。

均田其實也富裕不了,因為糧食產量在那裡。就是他搬來一座後世的種子庫都無計可施。

南橘北枳,種子也是同樣的道理,後世的糧食豐收, 是生化農等學科,共同進步的結果。

程子安很是無奈,在有生之年,隻努力爭取百姓不用承擔如此重的負擔, 他們能不被官老爺們榨乾最後一滴血,命賤如螻蟻, 還要低他們數等。

聖上心疼周氏的江山家財, 就是他的契機。

政事堂內,王相與何相在值房裡吃茶,沒一陣明相也推門而入, 見到何相在, 他們兩人不對付, 毫不掩飾地拉下臉, 嘲諷地道:“何相怎地在這裡, 不去戶部找你的程尚書?”

何相撇嘴,道:“我來王相值房,與你何乾?我的程尚書,明相這句話說得真是可笑,虧你還是讀書人,比我這個粗人武將都不如!程尚書是戶部尚書,他何時成了我的尚書?難道明相是將政事堂底下的官員,都當成自己的了?”

明相自從二皇子被聖上責令關在府裡後,一直就心煩意亂,貪圖痛快說錯了話。

何相與他鬥嘴,向來都不是他的對手,誰知他的嘴皮子,竟然如此利索了!

明相幽幽斜撇了眼何相。哼了聲,將座椅拉得離何相遠了些坐了。

王相隻嗬嗬,隻當沒有聽見,提壺給明相倒了盞茶,道:“明相來可是有事?”

明相瞄了眼何相,這時也顧不上了,憂心忡忡地道:“明人不說暗話,我也就如實說了。程尚書先前在禦書房中之言,著實令人震驚。說句大不敬的話,漕幫的由來,比大周都要早,得追溯到前前前朝去。王朝覆滅,漕幫仍舊在那裡。我看聖上的意思,已經被程尚書蠱惑說動了心思,準備動漕幫了。”

何相立刻道:“蠱惑!明相,你的話是良言,程尚書的話就是蠱惑,這人與人的臉皮,著實不能比!”

明相氣得胡子亂顫,罵道:“何老兒,你休得在這裡胡攪蠻纏,聽不懂就閉嘴,彆丟人現眼了!”

何相蹭地一下站起身,身子前傾,衝著明相劈裡啪啦一通淬道:“姓明的,你才是懂個逑!你自詡讀書人,是經天緯地之才,你且說說看,出仕為官以來,你究竟做了甚驚天動地的功績?我是沒讀過書,但我領過兵,在邊境打過仗!”

明相被何相的口水噴了一臉,他下意識後仰躲避,抬手抹臉,楞在了那裡。

自從出仕為官以來,上峰或者聖上交待的差使,他能遵照吩咐辦得漂亮。

與朝堂上下九成九的官員一樣,就是遵旨辦事而已,可以稱作平庸。

在未出現程子安之前,明相算得上是為官為政都說得過去,眼下兩相對比,他就被襯得不能看了。

王相見兩人吵得不可開交,煩躁不已地拔高聲音道:“你們彆吵了!”

兩人見王相發火,悻悻地停了下來,何相坐回去,尤不平地道:“我好生生地同你吃茶,是他跑來挑釁,可怪不得我!”

明相欲回擊,王相沉聲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