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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去年的進賬為一萬六千兩,今年不到一萬兩,每石糧食的價錢,則不到五百文。

首先,河朔州產稻穀與小麥,每畝地的稻穀收成,在豐熟年時約莫在三百八十斤左右。

河朔州兩年的稻穀畝產平穩,常平倉糶出糧食的量幾乎無變化,常平米的價錢,按理該與去年持平。

穀賤傷農,陳糧價錢降得如此低,對於新糧的價錢,會造成很大的衝擊,則是穀豐傷農了。

出現這種情形,常平倉另一重用處就出現了,該平糴,即購進糧食,控製糧價下跌,待荒年時平糶,平抑糧價。

左曹的作用,並非僅僅管著賦稅,還有督察之責,即審核審查各州府遞交上來的賬目。

如此明顯的異常,左曹卻未核查,坐實了失察之罪。

程子安對此種情形心知肚明,河朔州州府敢犯如此低級的錯誤,估計是摸清了戶部這群官吏,常年屍位素餐。

另一種情形,就是戶部的賬目有問題,究竟在何處出現了差錯,就要從原始的賬目查起,從河朔州到倉部,左曹,得一並清查。

李郎中也反應了過來,他耷拉著腦袋,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

程子安將賬目扔回案幾上,極輕地“啪嗒”一聲,李郎中趙郎中同時被驚得身子下意識後仰。

“重做,且出具詳細的文書,究竟何處出了差錯。明朝下值之前,向我回稟進度,可有問題?”

李郎中與趙郎中兩人麵麵相覷,慌忙連聲應了。

程子安沒再多言,轉身朝外走去,下了台階準備離開。

方寅緊跟在程子安身後走出值房,他也不知道為何要跟上去,隻是不受控製挪動了腳步。

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割,方寅全然不覺,雙腳好似踏在雲端,腦中亂糟糟的,尚未厘清頭緒。

程子安怎地突然就從雲州府知府,一躍成了戶部尚書?

按照程子安的本事,這一切倒是理所當然,惟有變化太快,看得人暈頭轉向。

李郎中與趙郎中兩人青紅交加,震驚的臉在麵前浮現,方寅嘴角不斷上揚,陣陣暢快。

真是威風啊!

要是他也能這般威風,就沒人再敢給他穿小鞋使絆子了。

以前在府學,有程子安護著,現今在戶部,程子安又在,方寅眼前陡然明朗,一下從雲端踩在了結實的地上,莫名踏實安穩。

以小窺大,程子安慢下腳步,側首問方寅:“平時他們就如此推諉差使?”

方寅啊了聲,回過神苦笑道:“差不離吧。我想著自己年輕,他們為長,我多做一些又何妨,當做事學習了,就沒多做計較。”

程子安無語,道:“那你可有想過,要是查出來是左曹賬目出了問題,你會被推出去當替死鬼,你也不計較?”

方寅楞在了那裡,片刻後垂下了頭,道:“我想過,隻要我問心無愧,身正不怕影子斜,孰是孰非,自有公道。”

程子安望天,努力平緩了情緒,道:“吳尚書就沒教你?”

方寅道:“許氏隻是吳尚書夫人的遠房親戚,隔了好幾層,吳尚書又在禮部當差,不懂吏部的賬目,我同他說這些無用。”

說到這裡,方寅飛快瞄了眼程子安,低聲道:“其實,我不想沾吳尚書的光,阿爹阿娘是種地出身,許多規矩都不懂,經常惹出笑話。阿爹阿娘在京城住得沒意思,同許氏合不來,想要回明州府去,還是明州府鄉下過得自在。”

程子安撓了撓頭,他不擅長家長裡短婆媳關係,便略過了這層不提,耐心教著方寅:“想要獨立做事,首先要自己有這份獨立自主的能力。在京城,隨便扔顆石子就能砸到一個大官,你身為戶部郎中,能堅持本心著實不易,可你也不能將自己搭進去。比如吳尚書,雖是你妻子的遠房親戚,你不欲借吳尚書的勢,可以改為向他學習為官之道。”

方寅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應得很快:“你說得是,吳尚書能做到禮部尚書,肯定有自己的過人之道,我會好生向他學習......不對啊,你如今是我的頂頭上峰,還是戶部尚書,我跟你學就行了。”

程子安:“.......”

腦子這時轉得倒快了,隻自己忙得很,哪有空手把手教他。

程子安想著戶部這攤爛賬,斜睨了方寅幾眼,歎了口氣,道:“你將戶部覺著不錯的同仁,給我一份名錄,跟家中交待一聲,過年時要準備忙碌,彆想著吃喝宴請了。”

方寅頭點得飛快,接著不解問道:“過年不歇息,你要作甚?”

程子安沒好氣道:“查賬理賬!”

方寅瞪大眼,問道:“都要查?戶部的賬目,裝了好幾庫房!”

當然不會全查,以前的爛賬,要查起來,得到地老天荒去。

程子安道:“隻查近幾年,以前的就爛掉吧。”

方寅鬆了口氣,長揖到底,道:“我還沒恭喜你升官,再此給你道賀了。”

程子安難得笑了起來,方寅不嫉妒,不彆扭,總算戶部這攤渾濁中難得的一股清新之氣。

方寅猶豫了下,問道:“你可會處置李郎中與找郎中他們?”

程子安沒回答,反問道:“你認為該如何處置?”

方寅凝神思索起來,道:“處處都有捧高踩低,翰林院到戶部都一樣。像是如趙郎中與李郎中這般的官員比比皆是。有些人麵上看似和善,背地裡卻一肚子壞水,比起來,他們兩人算得上好了。我認為,不若這次就算了,以後再犯,再做懲治。”

程子安抬起手,朝四周一指,問道:“方寅,你身在何處?”

方寅呐呐答道:“戶部衙門。”

程子安道:“既然你知道這是戶部衙門,戶部衙門掌管著天下財賦,一個賬目出錯,可能影響到朝廷的策令決斷,給天下百姓帶來嚴重的損失與負擔。戶部的官員捧高踩低,仗勢欺人在其次,首先,必須賬目清楚,做好自己本職的差使!他們兩人連賬目都做不好,德行還一塌糊塗,這種官員留著就是禍害!我沒當即處置他們,並非是我發了善心,因為這是皇城,是朝廷中樞的官衙,該按律處置!你記得了,以後收起你的私念,要是你犯了錯,我同樣不會輕饒!”

方寅趕緊垂下頭認錯,連聲保證道:“我定會好生當差,絕不出錯,讓你為難。”

程子安肯定要清理戶部,同時,他也要方寅能自立,不能借著他們之間的關係,就粗心大意。

方寅回了值房當差,此時戶部全部知曉了尚書換人,李郎中與找郎中被訓斥的消息,爭先恐後來到值房一探究竟。

身為程子安的同窗,方寅被各種眼神打量,裡裡外外試探盤問,實在是不堪其擾,隨意收拾了下,找個借口離開了戶部。

離下衙還有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方寅向來自律,在夾道裡來回走動,不禁開動腦子思索。。

要是換作程子安,他麵對著此種情形,會如何應對,他可會被煩得做不了事,抱頭鼠竄?

當年程箴考舉人出事,程子安在府學被項伯明挖苦嘲諷的情形,在眼前清楚閃過。

程子安能從容應對,他絕不會退縮!

方寅鼓起了勇氣,轉頭大步朝著戶部衙門而去。

戶部衙門此時暗流湧動,見到方寅回轉來,左曹薑侍郎親自前來,客氣地將他請了進值房。

平時方寅極少見到薑侍郎的笑,至少他不對著自己笑,如今看到他笑容可親的臉,提壺給自己斟了香茶,方寅心情很是複雜。

一切都靠程子安的勢,痛快是痛快,但不牢靠,終歸不是全部屬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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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侍郎和藹地道:“聽說程尚書來了,你與程尚書是同窗,怎地不早說一聲,我們這些下屬沒能出門迎接,實在是失禮啊!”

方寅道:“薑侍郎,我也是剛知曉此事,著實對不住了。”

薑侍郎忙擺手,道:“無妨無妨,我就是說一聲罷了。對了,程尚書前來,可有差使交待?”

方寅差點就將程子安交待他提交名錄的事情說了出去,話到嘴邊,他趕緊咽了下去,拚命轉動著腦子,緩緩答道:“下官隻是小小的郎中,程尚書要交待薑侍郎差使,應當會叫薑侍郎前去。”

薑侍郎臉上的笑僵了下,道:“李郎中與找郎中被發現了錯處,你與他們都同屬左曹,說出去,終究是左曹出了錯,你如何能袖手旁觀?”

方寅頓覺著全身發涼,果真如程子安所言那樣,薑侍郎想要將他一並算進去,賬目雖不由他經手,錯處卻要他一起承擔。

“下官並未經手李郎中趙郎中手上的賬目,並非下官的差使,對於數目一概不清楚,下官恐參與進去,隻會適得其反。”

薑侍郎見以前軟麵團般的方寅變得強硬起來,暗自懊惱不已,現在卻不敢拿他如何,不痛不癢說了幾句,便讓他離開了。

冬日天黑得早,方寅走出薑侍郎的值房,天空昏昏暗暗,戶部廊簷下的燈籠,在風中輕晃,庭院裡廊簷下的光線影影綽綽。

值房的屋子大多都空了,方寅在廊簷下站了會,不理會身後窺探的視線,如程子安那樣挺直脊背,大步離去。

另一邊,程子安離開戶部,前去了吏部。

吏部官員客氣又不乏熱情,蕭尚書早就交待過,程子安一到,吏部侍郎親自迎接,將已經辦好的各種文書遞到了他手上。

程子安拿著文書離開,雖說戶部糟糕,腳步依舊控製不住變得輕盈,

升官了,戶部尚書,正三品,俸祿達到了七千二百兩!

大周的正四品到三品,品級雖隻差一等,俸祿卻從兩千二百兩不到,達到了七千二百兩,足足翻了近四倍。

地方州府的官員,最高品級隻有四品。故此,所有的官員都盼著能回到中樞,拚命朝上爬,位極人臣除了掌握大權,正俸添支職錢公使錢恩賞,待遇優厚得令普通尋常百姓,想都不敢去想。

且不提鄉下種地的百姓,拿京城的雇工工錢來計算,京城的雇工,平均日薪在一百文左右,一個月下來三兩銀,一年就是三十六兩。

正三品官員僅僅從俸祿收入,京城的平民百姓需要做工兩百年。

書中自有黃金屋,聖人誠不欺我。

如今手頭鬆了,明州府那邊的善堂日子就能好過些。程子安琢磨著,崔耀光在雲州府,讓他與寧知府一起商議,建兩間善堂,收留孤寡婦孺弱小。

程子安邊走邊琢磨,經過護城河橋,來到了內城門宮門口,聽到身後彭虞在大喊:“程哥,程哥!”

程子安停下腳步,轉頭看去,彭虞跑得飛快上前,他嫌棄地撇嘴,道:“你不冷?”

彭虞得意地掀大氅,道:“狐狸裡,不冷。程哥,聽說你當戶部尚書了,哎喲,那可是尚書,比阿爹品級都要高,厲害,太厲害了!”

程子安笑嗬嗬,矜持地道:“是挺厲害的。”

彭虞呃了聲,哈哈笑道:“程哥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謙虛!好啊,不謙虛好,我升官時,可是敲鑼打鼓宴了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