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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聖上的信。

許久未曾接到聖上的信,程子安還挺意外,上次他寫了那麼厚的折子進京,如石沉大海毫無反應。

要不是從許侍中那裡得了消息,程子安還以為,他的折子,被政事堂攔截,沒能傳到聖上禦前。

程子安拆開信看完,坐在椅子裡發呆。

程箴下了地巡查農收,到了午間回府衙用飯,他滿頭大汗進屋,看到程子安眼睛發直,來不及洗漱擦汗,趕忙問道:“子安,出什麼事了?”

程子安回過神,搖搖頭道:“阿爹,沒事。聖上來了信,我隻不知道......就是心情很複雜,不知如何形容,也不知是好是壞。”

能讓程子安不知如何是好的事情,那可是大事,程箴慌忙上前,接過信一目十行看了起來。

看完信,程箴心情也如程子安一樣,複雜得很,拿帕子隨意抹了把臉,道:“子安,能抗旨不遵守嗎?”

程子安意外地看著程箴,笑道:“阿爹,抗旨不尊可是砍頭的大罪。”

程箴愁眉苦臉地道:“倒也是,我不想走,雲州府剛剛好起來,我舍不得這裡。”

聖上來信下了旨意,讓他準備一下,年底回京城述職,來年就留在京城,回到中樞,出任戶部尚書。

第158章 158 一百五十八章

◎無◎

天氣太熱, 崔素娘留在織造城用飯,程子安與程箴兩人回到後衙,水井邊的石榴樹下陰涼, 莫柱子擺了案幾凳子在下麵, 秦嬸上了飯食。

井水冰涼,程子安洗漱完, 精神一震。程箴那邊也洗了, 將水潑在地麵上降溫。

程子安看著臉色黝黑的程箴, 回憶起剛來大周,名動明州府的程舉人。

那時的他比自己還要年輕,神采飛揚俊美無雙,如今的程箴,青衫布衣身形消瘦, 眼角浮起了細紋,處處可見歲月的印記。

程箴將盆遞給秦嬸,察覺到程子安的打量,愣了下問道:“怎地了?”

程子安在凳子上坐下, 笑笑道:“沒事,我想到了老師他們。”

的確, 程子安回到中樞後, 有利於他要走的路,這也是他寫折子,請求得來的結果。

可是一旦離開, 他發覺自己的萬般不舍, 比離開明州府時要難過。

畢竟, 他走遍了雲州府的各縣, 大半的村子。

這裡的一點一滴, 都是曆經他手,從有到無而來。

聞山長一家,崔耀光秦氏,莫草兒吳娘子她們,都不遠千裡,都來到了雲州府。

還有崔素娘,她在這裡找到了自己的天地,從後宅走出去真正做事。回到京城之後,就難在尋到如此開明放鬆的環境。

他們要離開也容易,不過,他們應當都不願意離開。

程子安也擔心他離開之後,雲州府會很快恢複原樣。

他在百姓中埋下了一顆種子,百姓已經看到過光明是何種模樣,再給他們關上所有的門窗,他們會拚死抗爭。

程子安身在中樞高位,具有威懾力,接任的寧知縣至少在幾年內不會變。

幾年之後,雲州府該換官員,土壤更加堅固,想要動搖就難上加難了。

就好比是明州府一樣,文士善調離了明州,回到禮部任鴻臚寺卿,明州府的格局已定,新知府上去也不敢輕舉妄動。

道理都清楚,程箴亦一樣,他望著石榴樹上拳頭大小的石榴,半晌後道:“還是能等到石榴熟。”

中午吃夾肉炊餅,綠豆湯。炊餅用了今年新小麥的麵粉,吃起來格外清香四溢。

程子安吃了兩口,道:“老師最喜歡吃新出來的麵食。”他拔高聲音,衝著灶房道:“秦嬸,你等下送一袋新麵粉去老師府上,順帶說一聲,我晚上去找老師用飯。”

秦嬸在灶房裡應了,程箴端著綠豆湯碗,在嘴邊停頓了下,又放回了案桌上,道:“你打算如何同聞山長說?”

程子安道:“如實告知,老師肯定會高興。阿爹,你同阿娘說一聲吧,阿娘那邊,才最難過。”

傍晚時分,崔素娘回了後衙,程箴迎上前,同她說了晚上去聞山長府上用飯,她嗔怪地道:“又是子安的主意吧?”

程箴笑道:“子安有事,我們邊走邊說。”

府衙離聞府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夏日的雲州府傍晚,熱意散去,天空像是打翻了染料一般,美得令人心悸。

崔素娘與程箴走在前麵,聽了程子安要回到京城之事,她怔了下,回頭看向走在後麵的程子安,目露不舍。

程子安沉%e5%90%9f了下,道:“阿娘,你要是想回京城,就隨著我一同回去。要是想留在雲州府做事,阿爹會在這裡陪著你。”

崔素娘知曉程箴的誌向,程子安身邊需要師爺謀士,對於斷了仕途的程箴來說,是最好的出路。

程箴一心一意待她,比起孫仕明來說,不知強上多少倍。

他們夫妻不可能長期分離,她必須做出取舍。

雲州府的天地對她來說,更為廣闊,她體會到了不一樣的人生。

回到京城,她就隻是程箴的妻子,程子安的母親。

崔素娘緩緩向前走著,心裡糾結萬分,茫然而糾結。

程箴望著她眉眼間的愁緒,終是道:“素娘,我留在雲州府陪你。”

崔素娘呆了下,道:“你讓我好生想想。”

程箴急了,道:“素娘,我是真心願意陪在你身邊,子安以前也獨自在京城,讓老張慶川莫柱子他們都回去,雲朵留下來就是。柱子也機靈了,老張也聰明,慶川也能做事,有沒有我都無關緊要。”

此次不同以往,崔素娘在外做事之後,看得比以前要透徹,道:“你彆急著做決定,我再想想。”

程箴便依了她,沒再作聲。

程子安在身後聽著,想到青州府的來信,崔婉娘依然纏綿病榻,阿寧肚子大了,已經快要生產。

陳三爺那邊沒有動靜,孫仕明前來鬨了兩場,崔耀祖照著程子安信中出的主意,拿阿喬威脅他,他便收斂了許多,在府裡吃得醉醺醺後,扯著嗓子罵幾句。

崔素娘一直信心十足盼著,她賺了錢,有能力照顧崔婉娘與阿寧。

回去京城,無法再出去做事,雖有程子安程箴出錢,但對她來說卻不一樣。

走出去看看崔婉娘,興許崔素娘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這一趟回京城,比起以前要凶險百倍,程子安不願意拖父母下水。

哪怕他們已經無法分割,程子安也會竭儘全力保全身邊人,至少在這段安穩的時日內,他們都能照著自己的意願,活得瀟灑恣意。

程子安道:“阿娘,不若你告假去趟青州,探望一下姨母如何?”

崔素娘想起崔婉娘,愈發難受與糾結,片刻後道:“倒也是,我先去看看阿婉。”

程箴道:“我陪著你走一趟,等子安回京城時,我們就出發。”

崔素娘鬆了口氣,道:“我日夜都想著能早些見到阿婉,阿寧也該生產了,項三娘子要做買賣,毛氏上了年紀,隻能勉強搭把手。哎喲,我一定得去瞧瞧,不然如何能放心。孩子的衣衫,不知道做好沒有,以前子安穿過的小衣肚兜,早知道都帶到雲州府,留在清水村,隻怕都已經發生了蟲。”

程子安見崔素娘一掃先前的鬱鬱寡歡,變得精神奕奕,開始操心起了瑣碎小事,故意怪叫道:“阿娘,彆提肚兜了,我害羞。”⑨思⑨兔⑨網⑨

崔素娘抿嘴笑,程箴眼神溫柔望著她,跟著一起笑。

程子安看得眼酸,悻悻彆開了頭,望著巷子裡的景象。

夜幕降臨之後,歸家之人腳步匆忙而過,婦人在喊調皮,還在外麵玩耍的孩童,鋪子前的燈籠亮了起來,飯菜香氣四溢。客人進進出出,夥計大聲招呼著,熱鬨,生機勃勃。

到了聞山長府上,林老夫人笑著招呼道:“新麥磨出來的麵粉格外地香,雲州府的麵粉尤其筋道,我讓灶房做了餛飩,等下子安多吃一碗。”

徐氏去了灶房忙碌,崔素娘說笑了幾句,就去了灶房幫忙。

韓直回了京城,聞緒的工匠書基本完稿,已經由崔耀光拿著去了吉州府印刷,他成日念叨著,拉著程子安說個不停。

聞承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瞪大眼睛,驚呼道:“阿爹,以後你就出名了!”

聞山長撫著胡須,道:“你阿爹隻是整理編撰,並非由他所創,阿承你要謙虛謹慎,在自己人麵前說說就行了,可彆到外麵去聲張。”

聞承忙恭敬應下,很快頭一轉,看向程子安,雙目灼灼期盼地道:“師叔,我也會編書!”

程子安哈哈大笑,道:“阿承彆急,以後這種差使多得是,比如農書,醫書等等,到時候我把你算上。”

聞承喜不自勝,大聲道了謝,聞緒雖不悅被搶了差使,到底是自己的兒子,隻道:“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程箴則道:“子安你也莫要胡亂許諾,等回到了戶部,你如何能做這些?”

眾人一愣,聞山長問道:“回戶部?”

程子安說了回到中樞之事,聞山長大喜道:“好啊,升官好!尤其是戶部,管著天下財賦,這可是最最緊要的官職!”

聞緒與林老夫人跟著高興不已,聞承則道:“京城沒有雲州府好玩!”

聞緒立刻出言教訓,道:“升官是好事,你少插嘴,這般大了,還成天隻知道玩耍。”

聞承剛到雲州府時很不習慣,比起繁華的京城,雲州府則是窮鄉僻壤之地。

程子安安慰了句神色訕訕的聞承幾句,好奇問道:“阿承不想回京城?”

聞承思索了下,認真道:“以前想,如今不想了。雲州府比京城小,吃食鋪子,茶樓,瓦子,無論哪一樣,都無法與京城相比。可是,我更喜歡雲州府。前些時日旬休,我去了一個府學的同窗家中,尋他一起前去書齋。他家中以前很窮,爹在一間客棧裡裡做賬房,阿娘在食鋪裡做焌曹。鋪子裡的買賣不好,食鋪生意也清淡,爹娘眼見快丟了差使,家中供不起他讀書,他眼見就要退學。後來師叔來了,兩間鋪子的買賣逐漸好轉,他爹娘能賺到錢,他能繼續留在府學讀書。他經常掛在嘴邊,說師叔做了知府之後,雲州府天天都有變化,變得越來越好。在京城看不到這些,看到他們歡喜,我也與有榮焉,這些都是師叔的功勞呢,比他們還要歡喜。”

聞緒含笑附和,程箴矜持些,隻些微露出了些笑容。

聞山長則不客氣道:“我的學生,自不會差!”

林老夫人瞥了他一眼,道:“又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這時,徐氏與崔素娘一起進屋,仆婦提著食盒跟在後麵,大家便上了桌,依次落座用飯。

飯後,程箴陪著聞緒吃茶說話,林老夫人與徐氏、崔婉娘湊在一起說事,聞承去寫功課,程子安陪著聞山長到庭院裡走動,散步消食。

聞山長問道:“子安,你什麼時候啟程?”

程子安望著聞山長蒼老的臉龐,他麵上帶著笑,心裡卻難過得很,道:“還有些時日。老師,這次我去了京城,以後就難混到老師的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