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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臉道:“程知府不懼,我也自認行得正坐得直,更加不懼!”

程子安點頭,道:“我相信蘇將軍不懼,懼怕的話,如何殺人?”

蘇成奉聽程子安口口聲聲稱他殺人,怒意再次上湧,道:“程知府休得含血噴人,我是奉命平叛,是殺反賊!”

聖上下令西路兵平叛,而非招安,意思不言而喻,要殺一儆百,鎮住欲造反的百姓。

程子安隻是氣不過,意難平,他無力阻攔,隻能儘力減少傷亡,給那些可憐的人一條活路。

“唉,蘇將軍,我不想與你爭辯,坐下來說話吧。”

蘇成奉見程子安的語氣緩和了下來,悻悻哼了聲,重重坐了下來。

程子安揉了揉眉心,道:“蘇將軍的家人,是留在明州府,還是隨著你前來了西路軍中?”

蘇成奉警惕地道:“程知府問這句話,是所謂何意?”

程子安沒理會他,淒涼笑了聲,道:“蘇將軍的家人,應當願意留在明州府,明州府繁華啊,西路兵所在的幽州如何能比。蘇將軍其實應當清楚,就是富裕繁華的明州府,百姓的日子同樣不好過,辛辛苦苦到頭,肚皮都填不飽。明州府的廂軍也好,駐紮在幽州府的西路兵也好,都靠這些牛馬,蘇將軍口中的反賊,種出的糧食,繳納的賦稅人丁錢,服徭役修城牆防禦,發放文官武將俸祿。鑄造出的刀箭兵器,建造出的高大城牆,護住了大周天下的太平安穩。可惜,這份太平安穩,卻從來與他們無關。鋒利的刀箭,毫不猶豫朝他們砍去,高大的城牆,擋住了他們求活命的腳步。”

蘇成奉睜大眼睛,怔楞望著程子安。

程子安麵上帶著笑容,眼底卻寒意浸浸,道:“蘇將軍,殺光了牛馬,誰來拉車種地?!”

蘇成奉聽得頭皮陣陣發麻,乾笑著道:“這,這,程知府這些話,讓我如何說才好......”

程子安緊緊盯著他,不容置疑道:“蘇將軍是聰明人,心裡一清二楚。蘇將軍,得饒人處且饒人,下麵兩個縣,我隨蘇將軍一道前去,收起刀箭,以撫民為先!”

第154章 154 一百五十四章

◎無◎

入了夜的昌縣, 如一座荒蕪的死城,惟有縣衙,兵營, 牢獄能見到零星的燈火閃爍, 偶爾間或響起野狗搶奪打鬥的嘶鳴。

程子安暫住在縣衙隔壁的客棧裡,破掉的門窗用破木板堵住, 燒了炕, 屋子尚算暖和。

慶川從牢獄中回來, 眉毛上結了層霜,看上去要哭不哭,比天氣還苦寒。

“少爺,小的親自看著,每人都分到了兩隻小芋頭, 一碗熱水。牢獄裡人多,不算太冷。就是,小的......”

慶川想起牢獄裡的景象,好些人受了傷, 手腳凍瘡流著血膿,孩童餓得哭都沒有力氣, 老人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不知是活是死。婦人不敢說話,緊緊摟著他們縮在角落裡。

漢子們憤怒絕望,驚恐地等待著官府對他們的處置。

慶川眼睛通紅, 垂下頭開始抹淚。

程子安不敢保證, 他們能全部逃過責罰, 畢竟他們殺了官吏富紳, 想要造反。

但是既然救下了他們的命, 程子安爭取讓他們得到一個公道,讓慶川拿了些芋頭,先讓他們吃點熱吃食,安撫他們的驚恐與絕望。

程子安歎息一聲,溫和地道:“慶川,你做得很好。他們能活下來,以後會不會好,我不敢保證,但是還活著,先活下去再說。”

慶川輕輕點頭,道:“是,小的一家逃難,遇到了老爺,老爺人好,小的一家過上了好日子,他們也能。”

程子安看到慶川飽含希冀的神情,不忍打破他的念想,微笑著道:“是,你想得對。快去洗漱換一下,柱子給你留了飯,熱一熱再吃。”

慶川稱是退了出去,程子安盯著豆大的燈盞,靠在被褥上出神。

如果他不來的話,平康縣同盛縣的戰事,估計沒那麼快平定。

打仗才有機會,小打小鬨拖延個一年半載,能報更多的軍功。至於殺敵之數,敵與民難辨,還可以謊報,誇大其詞。

蘇成奉已兒孫滿堂,程子安不敢賭他的人性,隻能拿他的家族富貴來賭一把。

縣衙裡,蘇成奉與於副將,幾個親信下屬圍坐在炕上,低聲討論了許久。

“將軍,要是讓程知府前去,恐不穩妥。”

於副將憂心忡忡,並未言明為何不穩妥,親信們紛紛附和:“於副將說得時,程知府是文官,文武向來不合,程知府可狡猾得很,要是他一個折子上去,咱們這一趟,就白走了。”

蘇成奉煩惱無比地拍大腿,接連二三歎著重氣。

程子安的本事,於副將幾個粗人不懂,他卻一清二楚。

蘇成奉還憋屈得很,都怪他當時腦子糊塗了,如何能告訴程子安盛縣與平康縣的實情。

就算程子安不一道前往,要是西路兵打個十天半個月還未平定局勢,他這個統領,就得換人了。

“將軍,你看,我們兄弟一道追隨將軍前往吉州,大周承平日久,已有許久沒動過刀箭,兵餉都快生鏽了......”

於副將目光灼灼盯著蘇成奉,其餘幾人一樣,就跟餓虎聞到了血腥氣那般,恨不得撲上去撕咬,飽餐一頓。

蘇成奉與他們倒不大相同,他今年已經四十五歲,長孫都快張羅親事,他是個五品的遊擊將軍,武將的官銜,比起文官向來要低半品。

兒孫都靠著他的恩蔭,在軍營裡當差,一家子都吃上了皇糧。

要是他得罪了程子安,被他參奏,覬覦著他差使的人不知凡幾,他倒了台,兒孫們肯定要跟著倒黴。

蘇成奉不缺錢,他要的是安穩。程子安狡猾聰明得很,對兵營裡的手段門清,他們進了昌縣,撈到的那些錢財,已被程子安知曉。

底下的這群人想要發財,蘇成奉也有怨氣,他們要發財,風險卻要由他去承擔。

蘇成奉乾脆直言道:“我先前已經開口要過,被他威脅了。”

於副將詫異不已,陰惻惻道:“聽說他們在往牢獄裡送吃食,熱湯。牢獄裡都是造反的欽犯,他一個知府籠絡欽犯,將軍,要是聖上得知,他肯定難逃其咎!”

蘇成奉瞥了他一眼,為了替自己挽回顏麵,描摹道:“你能想得到的事情,他程子安是何人?他是能搬倒宰相,戶部吏部尚書跟著倒黴的大周狀元郎,他豈能想不到?他敢做,就不怕你我告狀!程子安是聖上最親信之臣,不然為何會派他前來。你我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腳,就等於在聖上眼皮子底下動手腳。你有幾個腦袋被砍?”

於副將難以置信地道:“可是將軍,程子安隻是雲州府的知府,前來賑濟而已,他怎地敢插手將軍用兵之事?”

蘇成奉氣道:“他就是插手了!規矩是不許插手,規矩多得很,我們又何嘗遵守了?”

於副將跟著蘇成奉多年,深知他的品性,膽小謹慎,貪婪,對他們這群底下的部將還算大方,見他已經惱羞成怒,便忍住了沒再出聲。

蘇成奉道:“昌縣的這些東西,你們彆聲張,悄摸拿去分了。其餘的,就莫再伸手,若是出了事,莫怪我不護著你們。我沒那麼大的本事,就是想護,也護不住!”

大家瞧著蘇成奉的神色嚴厲起來,不禁神情一震,不情不願應下。

蘇成奉眼神掃過去,道:“盛縣與平康縣,就按照他的主意去做。是他稱不要動刀箭,到時候他擺不平,出了事,可不能怪你我了。”

要是程子安被亂民不長眼,傷了殺了......

於副將他們重新高興起來,嘿嘿笑著道:“將軍說得是,我們隻管在旁邊看著,嗬嗬,這些亂民最恨的就是官,我看他這個官,究竟有幾分薄麵,能勸降他們。”

蘇成奉頗為自得地擺手,道:“好了好了,你們快去歇息吧,明朝還得點兵,早起出發前往盛縣。”

於副將等人心領神會,起身告辭離開。

翌日天還未亮,兵營裡開始了喧囂,整兵等待出發。

程子安習慣了早起,洗漱後吃了炊餅熱湯,留下慶川與一半的糧食在昌縣等待楊知府,莫柱子與他一道隨行。^_^思^_^兔^_^網^_^

蘇成奉看到程子安身後的車馬,連著看了好幾眼,道:“程知府,你們帶著輜重,如何趕得上行軍?”

程子安不緊不慢地道:“蘇將軍可是要急行軍?”

急行軍辛苦且不提,路上要不斷換馬,西路兵缺乏兵馬,更缺乏操練,至少養尊處優多年的蘇成奉,已經無法承受急行軍之苦。

蘇成奉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不再多言,舉手下令:“啟程!”

於副將將蘇成奉的命令傳了下去,尖銳的哨聲響徹天際,兵馬齊暗,浩浩蕩蕩出發。

程子安放下了騾車的車簾,嗬嗬笑了聲。

莫柱子駕著騾車,綴在了西路兵的糧草輜重後麵。這次蘇成奉隻領了三百兵馬出動,西路兵所帶糧草不多,隻有夥夫的四五架馬車。

程子安一行的騾車牛車,起初漸漸落在了後麵,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左右,騾車就追了上去。

西路兵夥夫的馬車,雖是比騾子貴的馬,但都是些老得掉牙的老馬,後續力氣比不上程子安的青壯騾,夥夫們眼神在他們的騾子身上打轉,滋味頗為複雜。

“雲州府窮得很,他們居然有這麼多青壯騾子,還有牛,可不多見呐!”

“聽說雲州府前幾年買了不少的牛,全部借給了百姓耕地。這些牛,肯定是從百姓手上拿了回來。現在是大冬天,用不上牛,也不耽誤耕種。”

“雲州府的衙門真有這般好?”

夥夫們都出身貧寒,官府向來隻管收稅,竟然還會體恤百姓,給他們發耕牛,著實難以讓人相信。

“牛就在那裡呢,難道還有假?”

“聽說牢獄裡的那些犯人,昨夜吃了熱乎乎的烤芋頭。烤芋頭好吃啊,比起乾糧好一百倍。”

“休說乾糧了,比雜麵炊餅強上百倍。換作是我,也願意吃烤芋頭。”

“你要不解甲歸田,全家搬到雲州府,以後也有芋頭吃了。”

“我倒想,哪能說去就去,沒地沒屋,沒戶帖,如何能安頓下來。”

夥夫們嘀嘀咕咕說個不停,前麵的蘇成奉騎在馬上,苦不堪言。

騎馬威風是威風,隻是在冰天雪地裡趕路,迎著寒風,臉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樣,又痛又癢。

所幸蘇成奉行伍多年,昌縣離盛縣,不過三十多裡的路程,他咬牙死忍,在半晌午時,到達了盛縣縣城外。

盛縣縣城的城樓,比起昌縣要矮,用土牆砌成,經年雨水浸潤,城牆的牆麵泥土掉落,坑坑窪窪斑駁不堪。

他們一行人聲勢浩大,早有人將消息傳進了縣城。流民在城牆上架起了大鐵鍋,壘起石頭,拿著刀鋤頭等各種兵器,為首的李五兒令幾個漢子,推搡著許縣令等官吏,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立在了城牆上喊話。

“你們敢再前進一步,我們就殺了這些狗官!”

蘇成奉袖著手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