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或玩耍,或忙著割草。
雖然茅草屋依舊破爛不堪,百姓蒼老枯瘦,他們身上的生機,卻是彆處見不到的景象。
高縣令吭哧著,半晌後憋出了一句:“程知府曾做過富縣縣令,將富縣治理得當,下官佩服不已,定會虛心學習,還請程知府指點。”
程子安笑了下,指著一直憋著一股氣的謝縣令道:“高武縣的欠稅,已經全部償還。”
眾人頓時看向謝縣令,除了驚訝之外,麵對著短暫的上峰,神色很是複雜。
謝縣令麵對著他們的眼神,暗自懊惱了下,不過他很快就挺直了背,道:“高武縣的確已經償還了曆年來積欠的賦稅,賬目清楚,諸位要是不信,我這裡有收據,可以給諸位看個清楚明白。”
謝縣令很是積極,拿出了他的收據,遞給了身邊的人。
收據並非一張,而是訂在一起的清單,金餅幾何,白銀幾何,紅寶石幾顆,珍珠幾串,詳儘清晰。
眾人傳閱完,屋子裡的空氣,比先前還要膠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大家神色各一,汗水撲簌簌往下掉落。
謝縣令給他們的收據,他們無不明白,這是謝縣令的私產!
至於先前富縣郜縣令之事,大家都風聞了一二。
程子安不但毫發無傷,還迅速升任了雲州府的知府,曾經的謝知府變成了謝縣令,拿家產抵了欠稅。
朝廷那邊,明擺著支持程子安沒收他們的家財,拿來抵消賦稅。
眼下的問題是,究竟是老實交出私產,花錢消災。
還是大家齊心協力聯合起來,一並抗議?
第124章 124 一百二十四章
◎無◎
屋內雅雀無聲, 氣氛沉重。
這時寧縣令站起了身,拱手見禮,朗聲道:“三台縣曆年來, 缺乏種子, 耕牛,農具, 種地的百姓人力不足, 下官曾無數次上書, 請求府衙支援,朝廷賑濟,終是沒收到回應。下官身為三台縣的父母官,未能做到幫扶百姓,回報朝廷, 實乃慚愧至極。下官已經儘力,所得薪俸,大多都散了出去,救助百姓, 下官家境貧寒,著實無法償還曆年來所欠的賦稅, 還請程知府體諒。”
其他人一聽, 尤其是高縣令,連聲附和道:“下官亦如此,比不過謝縣令富有, 就是想自掏腰包, 囊中羞澀, 也拿不出來啊!”
謝縣令見高縣令還陰陽怪氣, 當即就要跳起來, 此時寧縣令又開口了:“下官願公布家財,留在富縣,請程知府差人前去三台清點家財。”
寧縣令的話,無異於一道驚雷劈下。
“寧縣令,照著你話中的意思,豈不是要程知府差人去抄家?”
“我乃是朝廷命官,就是要抄家,也得大理寺刑部共同定罪,我究竟犯了何罪,你總得給我一道罪名,不然何以服眾?”
“程知府,敢問此舉可有依著和條朝廷律令,可有朝廷文書,聖上旨意?”
謝縣令聽得聽得腦子嗡嗡響,他當時怎地沒想到拿這些來還擊呢?
不過,謝縣令看到公堂上端坐著,神情淡定的程子安,後悔不甘變成了冷笑。
瞧這些蠢貨,還在那裡掙紮。
誰不是家財萬貫,還在那裡裝蒜!
真要查,除了寧縣令的賬目勉強好看些,其餘人,全都跑不掉!
程子安等他們吵了一陣,拿起從未用過的驚堂木,啪地一下敲在公案上。
眾人一驚,皆停下說話,抬頭看向程子安。
以前他們是坐在程子安位置上之人,眼下雖坐在堂下,到底矮了一截,從俯視變成了仰視。
程子安目光緩緩在眾人臉上掃過,那股威壓,令他們情不自禁眼神躲避,不敢與他對視。
“諸位的說法很有道理,是該有罪名,由朝廷定罪。究竟是發配,流放,我堂堂一知府,熟讀大周律,得了聖上的信任,特意將我派來雲州,怎能私設公堂,辜負聖上的厚愛。”
程子安笑容不變,道:“待會我就寫折子回京,讓刑部大理寺來查。說起來,刑部段尚書他們,我許久都沒見過了,能見到老友,還真是高興。”
話一落音,公堂上再次變得落針可聞。
程子安是領了聖上的秘密旨意來了雲州府,起初的富縣縣令,隻是障眼法而已。
否則,程子安如何敢對郜縣令,以及謝縣令下手?
程子安又如何能在短短時日內,升遷為知府?
刑部與大理寺,程子安曾與他們一起辦過案,還是讓大周官場變天的大案,雲州府曾經被涉及,知府被拿下,他們一清二楚。
要是刑部與大理寺真來辦案,他們肯定會偏向程子安,他們本身就一筆糊塗賬,手上不乾淨,絕對討不了好。
要是真被貶謫會流放,他們的子孫後代,因著他們的罪責,就此斷了科舉入仕之路。
要是拿錢免災,還能繼續當官,不會影響到子孫後代。
大家心裡打起來小九九,各自盤算得飛快,謝縣令左顧右盼,看著他們的反應,鄙夷不已。
天色漸漸暗下來,福客來照著時辰送了飯食來,程子安招呼道:“大家先用飯,飯後就回去歇息吧,明早辰時中,回到衙門來繼續議事。這次的飯食錢,由我結算,姑且當做大家以後的飯食標準。”
夥計們送上食盒,大家都愁眉苦臉,哪有胃口用飯。聽到是以後他們核銷公使錢的標準,打起精神揭開了食盒。
食盒裡的飯菜雖然新鮮,對他們來說,著實太過寒酸了些。
程子安與程箴,連著蘇捕頭蘇錢糧,與他們的菜式一模一樣,幾人隨意坐了,埋頭吃了起來。
大家跟著拿起了筷子,屋內一陣窸窸窣窣,無論他們心裡做何想,在程子安將食盒裡的飯菜用光時,多多少少都用了些。
夥計前來收拾食盒,吳掌櫃一並來了,送上了清單。
程箴接過確認,當場會了帳。
眾人看在眼裡,又多了層震驚。
各縣再窮,總有一兩間食鋪酒樓,他們經常去用飯,除了接受宴請,亦有請客的時候。
至於會賬,皆有食鋪酒樓,將賬目送到府上,去賬房支取。
當然,食鋪酒樓極少會送賬目上門,除非,他們的買賣不想做下去了。
程子安與程箴回了後衙,誰都沒了說話的心情,大家各自紛紛散去。
夜裡天氣涼爽了些,天空星辰密布,明亮閃爍。
程箴與程子安走在穿堂裡,沉%e5%90%9f了下,道:“他們今晚,定當睡不著了。”
程子安笑道:“他們回去之後,還要在一起商議對策,能睡得著,我倒要說聲佩服。”
程箴道也是,憂心忡忡道:“不知他們明天還會鬨出什麼幺蛾子來,我隻擔心這次的事情,沒有那般順利。”
在此之前,程子安早就有所預料與安排,道:“再難也要做,我都對他們狐假虎威了,他們掀不起什麼風浪。隻要有所求,有了約束,他們就掙脫不出去。”
先前程子安搬出聖上與刑部大理寺,就是用春秋筆法,在恐嚇他們。
要是老實人,估計想不到那麼多,偏生這一群都是官場老油條,聰明得很,肯定會將簡單的事情,想得無比複雜。
程箴笑道:“那也是。不過子安,你可有什麼所求?”
程子安在明州府鄉下,曾見過好幾次死亡,皆為病弱,或者老者。
為了不拖累家人,生了病,或者老弱之人,會自行了斷。
了斷時,會儘力避開農忙,以免耽誤了家人乾農活。
到了京城,程子安同樣看到過,窮,治不起病,早些自我了斷,省了家人與自己的痛苦。
在富縣,免不了也見到過。
程子安每見到一次,都會難過一次。
大周天下皆如此,當這種病態成為常態的時候,程子安就有所求,有了約束。┆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不敢求盛世太平,隻求百姓能吃得八成飽,活著時能有個人樣,死時不那麼淒慘。
程子安悵然道:“我也有所求啊,不然的話,我就辭官出海了,尋一座島嶼,做個島主去。”
說到海,程子安禁不住想哀嚎。
他開辟海道,興建水師,打擊漕運的計劃,迄今還沒眉目呢!
程箴笑了起來,回想起他們在公堂上的反應,道:“那個寧縣令,看上去還有幾分風骨。”
程子安淡淡地道:“要做事,僅有風骨無用。寧縣令算不得好官,隻能稱為稱職而已,在雲州府,在整個大周官場,都稱得上是異類。他考中春闈晚,起初是同進士,在吏部候了足足五年多,才得了這麼個窮鄉僻壤的縣令之職,上任將將兩年,時日尚短,還未被排擠掉,讀書仕途皆算不上順利,有幸運,亦有不幸。”
程箴想到了程子安讀書時,他曾經慘叫過,堅決不要讀書考科舉。
一是讀書功課難,二是出仕當官的難。
程箴與聞山長那時皆不太理解,考中科舉出仕,無論如何都是官身,如何就難了。
做個清廉的官員,愛護百姓,忠於朝廷,這是朝廷對他們的要求,起碼是明麵上的要求。
清官不易做,做個好官,更是難上加難。
程箴看著程子安在抬手揉眉心,忙心疼地道:“子安你回去就歇著吧,莫要熬夜了。”
程子安道:“阿爹,我回去先用涼水洗一洗就清醒了。等下衙門估計還有人來,我得見一見。”
程箴愕然了下,道:“子安可是說寧縣令?”
程子安搖頭,笑道:“是謝縣令。”
謝縣令在公堂上時,明顯對他們不對付,他來的話,就是告密了。
程箴對謝縣令的印象不大好,皺眉道:“謝子晦此人,未免太過小人行徑。”
程子安道:“小人有小人的好用,我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無妨。”
程箴失笑,進了後衙,對程子安道:“我先去看看你阿娘,等下我來前衙。”
程子安道:“阿爹這些天太累了,早些歇著吧,我能對付。”
程箴沒再堅持,關心了兩句就離開了。程子安回到屋內,莫柱子打來溫水,他急匆匆洗漱了下,換了衣衫出來,晃悠悠去了前衙值房:“柱子,你去守門,若有人來找我,你領進來就是。”
莫柱子領命前去,程子安翻了一會公文,他領著謝縣令進了屋。
程子安放下公文,笑道:“謝縣令過來坐,這般晚了,找我有何事?”
謝縣令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恭謹地道:“程知府都還未歇息,下官哪有臉麵歇著。再說,客舍裡動靜太大,下官如何能睡得著,實在是煩了,便出來走動透氣。”
程子安眉毛微挑,哦了聲,“客棧裡的屋子,走動起來是聲響大了些。”
謝縣令臉上浮起意味莫名地笑,等到送薄荷水的莫柱子退出去,湊上前低聲道:“程知府有所不知,客棧裡的動靜,不是走動聲響......”
值房的燈盞,亮到半夜方熄滅。
晨曦初現,天色此地轉明,太陽緩緩升起,又是一個豔陽天。
辰時中,大家準時到來了。
今朝與昨日不同,大家先聚在公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