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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安這般稱呼,他身為疑犯,算是有禮。

趙知府終於出了聲,道:“程侍郎當年就不同凡響,果真是少年英才。”

程子安並未謙虛,笑道:“阿爹當年就年少有為,我是阿爹的兒子,虎父無犬子嘛。對了,趙子尺,你的家人在何處?刑部與大理寺,派了官員到益州與薊州,要徹查清楚,他們的家人可有犯案,他們在牢裡自縊,可是為了護著他們的家人。”

牢裡的回聲大,程子安的話,清楚傳到了每個伸長耳朵,聽著他們談話的嫌犯耳裡。

一時間,本來還算安靜的牢獄,接連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好些人,不安了!

第102章 102 一百零二章

◎無◎

離開大理寺牢獄, 程子安又去了趟刑部牢獄,將要查薊州益州知府兩家家人的事情,再次傳遞了一遍。

能做到一州知府的人, 全部都聰明得很。

聞弦歌而知雅意, 餘下的十六人,安安分分呆在了牢獄裡, 再無死亡之事發生。

接下來, 審案的事情就順利多了。

分開審訊之後, 卷宗很是精彩。

上麵的人開始坐不住了,武三的外室婦人,哭著前去京兆府,擊鼓喊冤。

彭虞這天來到了刑部,躲在門口, 怪模怪樣吹了聲口哨。

程子安聽到外麵的怪叫聲,放下卷宗走出值房,道:“哪來的鳥人?”

彭虞一下跳起來,暗道:“你才是鳥!算了算了, 我不與你計較。程哥,出大事了!”

程子安被彭虞拖到角落, 聽他急著道:“武三知道吧?他那個外室, 狀告你殺了武三!”

彭虞見程子安無動於衷,差點又要跳起來,天氣太熱, 他到底忍住了, 道:“程哥, 陣仗鬨得太大, 阿爹隻能接下這個案子。不過, 此案尚未審理,程哥,我知道不是你殺的人,阿爹也說,武三不值得程哥殺,殺他一個武三,殺雞焉用宰牛刀,殺一個就是在汙蔑程哥,程哥要殺,至少也要殺他十個八個。”

程子安朝天翻白眼,多謝他們父子,還真是看得起他!

彭虞難得正經道:“程哥,阿爹說你在做大事,得罪了人。阿爹讓我不要來找你,說我太笨,會被連累,還連累了程哥。可是程哥,我也不知你在什麼大事,阿爹也不告訴我。可是程哥既然在做大事,他們肯定是要借武三之死,來阻攔程哥,實在是太可惡,影響到了程哥的威風,一定不能忍,程哥,我說得對吧?”

程子安煞有其事點頭,道:“你說得很對,就是囉嗦了些。”

彭虞呃了聲,一下又要翻臉。

程子安笑著拍他肩膀,道:“等我做完了大事,我請你吃酒。”

彭虞一下又高興起來,道:“好,還是去程哥家裡吃。”

這群紈絝最喜歡到程子安的家中去玩樂,他家中沒有大人在,玩得很是儘興。

程子安沒告訴彭虞貢院宅子已退掉的事情,省得他又要叫嚷,與他道彆之後,沉思著進了值房。

段尚書看到彭虞離開的身影,猶豫了下,問程子安道:“彭虞怎地來了?”

程子安道:“武三那個外室將我告了,說我殺了武三。”

段尚書震驚不已,程子安衝他笑,道:“先讓彭京兆去查吧。殺人總要有人證物證。還有,武三一個小嘍囉,能在京城買得起宅子,這件事也要好生查一查。還要勞煩段尚書一下,托付刑部的前去益州的官員,順道查一查漕幫。”

段尚書更加驚駭,道:“查漕幫?”

程子安道:“我聽蔣尚書叫苦不迭,戶部拖欠漕幫的一點銀子,漕幫就無法運轉了。可是看武三,漕幫可不窮,稱得上金磚鋪地了。”

段尚書心裡七上八下,程子安看似平淡,就這麼一手,卻直擊對方的要害。

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

上朝時,禦史姚中丞站了出來,道:“臣聽聞京城最近發生了一件命案,一個叫武三的漢子被人殺害,武三家中的婦人上京兆告狀,稱是程侍郎將其殺害。程侍郎如今還在衙門當值,站在朝堂之上,為何還未曾避嫌,等待審理清案子之後,再入朝當差?”

老仇人韓禦史與陳禦史,接連跳出來,彈劾程子安枉顧法度,仗勢欺人。

朝堂之上官員麵麵相覷,私下交頭接耳談論了起來。

聖上坐在禦座上,將大殿的反應一一瞧在了眼底,他麵色沉沉,道:“程侍郎,你可有什麼解釋?”

程子安出列,朗聲道:“回聖上,臣以為,姚中丞此言,乃是用了春秋筆法,故意忽略了重要的事實。”

姚中丞為人嚴厲,向來以嫉惡如仇著稱,而且一根筋,就是打破頭,也要鑽到底,人稱“官見愁。”

隻要被他一盯上,官員們莫不要叫苦不迭,生怕被他纏上,隻求息事寧人,誰都不會與他起正麵衝突。

程子安話音一落,朝堂上的官員,皆一起看向他,神色複雜得很。

有人幸災樂禍,有人目露同情,有人等著看戲。

姚中丞也不見生氣,不疾不徐道:“程侍郎休想狡辯,挑剔我話裡的錯漏之處。此案我已經問了清楚,事關武三的來曆,苦主的身份等等,悉數已弄清楚明白。隻在朝堂之上,沒那般多的功夫細說罷了。”

他轉身朝聖上叉手施禮:“臣待退朝之後,請求同聖上,仔細回稟此事,與程侍郎對質。”

聖上允了,接下來沒甚大事,宣布退朝。

程子安與姚中丞,一並被叫到了禦書房。

姚中丞上前見禮,要仔細道明案情,聖上抬手,道:“此案我已經聽過,你無需多言。”

姚中丞聽聖上說完,他並未放棄,道:“既然聖上早已得知,臣以為程侍郎,應當避嫌,待案情審理清楚之後,再繼續當差。”

程子安笑笑,道:“姚中丞,我很是佩服你。平時你遇到事情,總是一頭紮進去,不顧自身的安危,誓要將事情緣由弄個清楚明白。為何到了此事上,姚中丞以前的較真,就不見了呢?”

姚中丞不喜不怒,堅持道:“程侍郎,我身為禦史中丞,隻管著禦史的差使,至於案情,乃是京兆與刑部,大理寺之事,與我無關。”

程子安遇到過姚中丞這種人,說得好聽就是堅持己見,說得不好聽,就是鑽牛角尖。

不過,他也不在意,要是敢鑽牛角尖,就將牛角砍斷就是。

大周天下姓周,雖說聖上也不能隨心所欲,但是隻要他堅持,政事堂的相爺們,也無可奈何。

程子安道:“聖上,此案的苦主,並無狀告臣的資格,所以,京兆並不能接她的訴狀。臣以為,姚中丞此時堅持要臣回避,乃是故意為之,想陷害臣,阻攔臣查案,臣參奏姚中丞,與益州府知府,在牢獄中自縊的案子有關。”

姚中丞這下再沒了先前的坦然,一下楞在了那裡。

聖上見程子安以牙還牙,暗自說不出的暢快,很快就宣布道:“姚中丞,此事你要回避,暫且不宜參與其中。先回府去歇息一段時日,待此案查明之後,再回禦史台當差!”

姚中丞嘴張了張,到底不敢抗旨,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聖上跌坐在椅子裡,疲憊不堪道:“程侍郎,鬨得太大,太過了。再這般下去,大周會真正亂了。”

姚中丞肯定沒參與其中,主要是他在朝中,向來被孤立,是人都要繞著他走。

現在連他都被慫恿了出來,可見針對程子安的官員,究竟有多少。

他們不敢輕易對他直接動手,畢竟都是官,直接下殺手,就是自己陣營裡的人,都會心生忌諱。

若是等到彼此有分歧的那一天,會被滅口的那一人,就輪到了他?

程子安並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危,他跑到王相府上去,就是在公然宣戰。@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要麵對的,不算整個官員集團利益,至少是一個大派係的利益。

如今戶部,吏部,分彆有兩個侍郎被拿下。等他們招供交待之後,再往上,就會牽扯到更大的官員。

聖上不太怕民意,他更在乎的事官意,以及朝堂穩定。

程子安思索了下,道:“聖上,恕臣冒昧問一句,聖上是要安穩,還是要趁此肅清朝野?”

聖上死死盯著程子安,良久之後,他手緊捏住椅子扶手,沉聲道:“查,查個水落石出!”

程子安朗聲道:“臣定不辱使命!”

離開承慶殿,夏日的天,說變就變,太陽不知何時鑽入了雲層中,天上烏雲滾滾。

要下大雨了。

程子安想著城南的河流,他回到水部,章郎中在值房裡忙碌,見到他回來,不禁驚訝地道:“程侍郎忙完了?”

“沒呢。”程子安搖搖頭,笑著道:“我看到快下雨,想到了護城河。其他幾人,可有傳消息回來?”

章郎中忙將收到的折子,遞給程子安:“隻有兩三封。”

程子安打開看了下,笑道:“又是這些,浪費筆墨紙張。”

章郎中歎了口氣,道:“做事不難,難的是有肯真正做事之人。”

程子安笑道:“章郎中倒也不必這般灰心喪氣,你看這間值房裡,至少我們兩人,都是肯真正做事之人。”

章郎中忙謙虛道:“不敢不敢,下官不敢與程侍郎相比。”

程子安看了眼天色,道:“章郎中請隨我來。”

章郎中放下手上的事情,隨著程子安來到了他的值房。

程子安從抽屜裡,拿出他前些時日,窩在水部做出的計劃,道:“章郎中,這些你拿回去好生研究。”

章郎中打開看了下去,越看越激動。

程子安微笑著道:“章郎中,這是我打算對水部,乃至整個工部的改革。我以後不知還會不會在水部,甚至工部。這件事,希望交由到你手上,由你去繼續完成。”

章郎中猛地抬頭看向他,整個人都如遭雷擊,顫聲道:“程侍郎,你,你.....”

程子安神色淡定,道:“不做不錯,做多錯多。做事並不容易,我以前並不想讀書考科舉,一是因為我著實不喜讀書,書讀得不太好,詩詞歌賦一塌糊塗。二是做事難,需要提著腦袋去做。官員中有人味,良心的,實在南尋呐!身居高位,不能帶來榮華富貴,甚至可能身陷囹吾。還不如逍遙度日,難得糊塗一輩子。”

章郎中的嘴唇與手都顫唞著,幾乎沒老淚縱橫。

程子安道:“大周要真正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隻靠著太平安穩,遠遠不夠。技藝的進步,讓糧食增產,讓水患不再危害至深,讓橋梁堅固,兵器鋒利不可摧,戰場上,不再用人命屍首堆砌,贏得一場勝仗。隻有匠人們,能推動這一切。他們不該被輕視,書中自有黃金屋,顏如玉,千鐘粟,這些不該隻給讀經史,寫錦繡文章的文人。”

他躬身深深一禮,道:“章郎中,此事,就拜托你了!”

章郎中死命握著那本厚厚的冊子,老淚模糊了視線,躬身回禮,鄭重應是。

程子安沒再多言,轉身離開值房,前去找了吳尚書,與他商議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