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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得比鄉下的百姓還要難。”

住在城裡看似體麵,能做買賣賺錢,可睜眼就要麵對柴米油鹽醬醋茶,所有的東西都要付錢。

有些人家的院子沒有水井,甚至連吃的水都須得買。

吃完的五穀輪回,同樣每月要出幾個大錢,由收夜香的人收集起來,送出城賣給種地的百姓。

鄉下種地的百姓,至少砍柴取暖方便些。會過日子的人家,基本不會買米麵。種地收下的新糧,拿去換了粗糧陳糧,加上豆子各種野菜填飽肚皮。

富人的日子精彩紛呈,窮人的辛苦千篇一律。

程箴道:“再給你舅舅他們家送些米麵柴禾去吧,他們要出去買,總歸得花銀子,你大表哥定親成親要花錢,成親後還要去青州,你大舅舅多少得拿出一些來。你二舅母在暗中張羅給他定親,你二舅舅在犯愁他的差使。說是他書讀不進去,找到差使之後,才能說門好親。唉,等到開春,大家都好過些了。”

開春之後就是青黃不接,挖地裡的野菜填肚皮,真正能緩解的時候,得到等到夏收之後。

當然,這些的前提,是風調雨順。

要是遇到天旱洪澇冰雹等災害,糧食欠收,糧價上漲,城裡鄉下的百姓日子就愈發艱難了。

程箴出去安排了,程子安捧著熏籠取暖,想起辛寄年的信中,還寫了興致勃勃期盼下雪,他不耐煩踏雪尋梅,但他喜歡玩打雪仗。

這時,門簾掀開,程箴領著方大牛與方寅走了進屋。

程子安詫異了下,上前見禮。方大牛拘束著道不敢不敢,拱手還禮。

程箴招呼方大牛坐,道:“大牛太過客氣了,這般冷的天氣,還送了親自打的鮮魚來。大牛以前每次都是來了就走,這次無論如何都得留下用飯。方寅與子安是同學,正好在一起玩耍。”

原來方大牛是給程箴送魚,以前方寅從不會跟他一起來。程箴受傷以後,方寅的態度變了不少。

程子安不去計較他態度的變化,笑著招呼他道:“走吧,他們大人說話,我們自己去玩。”

方寅對方大牛道:“阿爹,我同子安去了。”

方大牛這才坐下來,慈愛地道:“記得彆淘氣,與程少爺吵嘴。”

程子安見方寅嘴角開始耷拉,拉著他就走,笑道:“大人就愛操心,我們都這般大了,哪會淘氣。”

方寅神色這才好了些,隨著程子安來到西屋,轉頭四下打量,豔羨地道:“你的屋子真好啊,暖和亮堂,到處都是書。”

程子安招呼方寅坐,隨口道:“你將厚衫脫下吧,屋裡暖和,等下出去會冷。”

方寅手指放在衣襟前,又停住了,臉色漸漸漲紅,道:“我不熱。”

程子安驀地明白過來,方寅外麵穿著半舊的青布衣衫,看上去倒齊整。隻怕裡麵的夾衫不太能見人,至少方寅自己感到羞於見人。

“哦,不熱就算了。”程子安沒多勸,出去讓雲朵送些茶點進屋,順便低聲叮囑道:“你將屋裡麵熏籠的炭取一些出去。”

方寅問道:“怎地不見張大叔與慶川?”

程子安哦了聲,道:“他們回老家去了,說是這麼多年沒回去過,想去父母的墳前燒柱香,磕個頭,告訴他們一切安好。家裡要有人手在,秦嬸就沒隨他們回去。”

方寅便沒再問,遺憾地道:“阿爹先前還說,張大叔幫了他不少忙,等他過年的時候得閒,想請他到家裡來吃杯酒呢。”

程子安想開個玩笑,自己也幫了他不少忙,怎地不將自己也一道請了去?

不過,那些隨手之舉,方寅不一定知曉。就算知曉了,方寅也不一定願意記著。

自尊心太強的人,麵對施恩之人,與麵對仇人一樣的難受。

程子安不由得想,方寅與文士善都是寒門學子,不,他們算不得寒門學子,他們根本沒有門。

程箴這種,才勉強算得上寒門。

他們以後,可會變成一樣的人?

雲朵送了茶水點心進屋,取走了些熏籠裡的炭。

屋裡沒那般暖和了,程子安去臥房套了厚衫,對端坐在那裡,似乎有些局促的方寅道:“你功課寫完了嗎?”

方寅道:“早就寫完了,每次我都是放完假後,便趕緊寫功課,寫完了才能放心玩耍。你呢?”

程子安躺在椅子裡,哀嚎道:“方寅,你太可惡了,我功課才寫一點點呢!”

方寅活潑自在了不少,笑道:“誰叫你貪玩。”

程子安一臉生無可戀,拿了碟子裡的白糖糕狠狠咬了口,隨手將碟子推到方寅麵前,道:“吃吃吃!提到讀書寫功課就煩,惟有吃能解氣!”

一直沒動的方寅,被程子安逗得笑個不停,伸手撿了塊白糖糕吃起來。

白糖糕是用糯米油炸之後,再裹上一層糖。程子安不大喜歡吃白糖糕,嫌棄太甜太油。

莫柱子一口氣能吃三四個,要不是崔素娘怕他吃壞了肚皮,攔著不讓他多吃,他吃上十個都沒問題。

莫柱子說:“阿娘說,白糖糕費米麵油糖,隻有那富人家才吃得起。”

方寅咬了口白糖糕,眼睛眯縫起來,說不出的滿足。

程子安吃了一個就停下了,方寅吃了兩隻白糖糕,又吃了幾個栗子糕。他看著幾乎空掉的碟子,不好意思地道:“你都沒吃,都被我吃光了。”

程子安道:“我起得晚,剛吃了早飯,不然,我比你還能吃。”

方寅這才愉快地笑起來,去看程子安隨手放在書桌上的大字,驚訝地道:“程子安,你的字寫得愈發好了!”

程子安自己倒沒感覺,他歪著腦袋欣賞道:“是嗎?我看不出來。”

方寅點頭,肯定地道:“寫得比以前好多了。你真是厲害啊,能做聞山長的學生,府學好多同學都羨慕你呢。”

程子安哈哈笑道:“羨慕我作甚,我要是考不中功名,那時候才好看。”

捧得越高,摔得越狠,就好像程箴一樣。

考功名還早,以後的事情誰能預料到。方寅突然變得心平氣和起來,拿起一本字帖翻看。

“咦,這是鐘繇的臨摹!”方寅眼睛頓時一亮,驚歎連連。

程子安沉%e5%90%9f了下,道:“這本字帖不是我的,彆人借給我練字。不然,我就可以借給你拿回去跟著學了。”

方寅忙說無妨無妨,遲疑了下,道:“是辛寄年借給你的吧?”

字帖雖不是鐘繇真跡,至少學到了他的一半功力,極為難得。

除了辛寄年能隨隨隨便借出來,方寅再也想不到其他人。

方寅放下書,斟酌了下,道:“程子安,你為何與辛寄年交好?他明明以前欺負過你,你一點都不在乎嗎?”

程子安認真想了下,道:“我也還回去了。”

方寅急著道:“君子不立圍牆之下,辛寄年不學無術,靠著家世也能過上富貴安穩的日子。你與他不同,以後終究得靠自己努力考功名出頭,可彆被他敗壞了名聲。”

程子安想說什麼,最終將話咽了回去。

方寅敏[gǎn]自卑,且堅持自己的正義。

辛寄年的確欺負過方寅,給他帶來了許多不好的回憶。

程子安不能僅站在自己的立場去說話,相反,方寅也不能隻站在自己的立場來說話。

既然立場不同,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提此事,求同存異。

程子安道:“唉,不提他了。年後就要學習詩賦,你看過詩賦的課本沒有?”

提到功課,方寅總算將辛寄年的事情拋在了腦後,搖頭道:“我沒看過,要等到府學的課本發下來之後才知曉。不過,我也擔心自己學不會寫詩。”

程子安將程箴以前的課本,從一堆書中翻出來,遞給方寅道:“你看看,就是這些。反正我看不懂,實在是太難了。”

方寅迫不及待翻開書,埋頭看了一會,抬起頭,惶惶不安地道:“我倒是看得懂,就是不知該如何對詩。”

程子安趴在書桌上,愁眉苦臉地道:“不知如何對,就是答不出來了。慘啊!”

方寅心有戚戚焉,臉垮了下來,道:“考試時會得更緊張,答不出來,這輩子就彆想出頭了。”

程子安又轉過來安慰他:“彆愁,還早呢,說不定到時候靈光一現,能湊上句絕妙的詩,流傳千古。”◢思◢兔◢網◢

方寅勉強擠出一絲笑,隻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程子安大手一揮,很是大方地道:“這本書是我阿爹的,先借給你回去學。”

方寅將書捧在手裡,轉憂為喜道:“多謝你。我會好生愛惜書,不會弄壞,保管原封不動歸還,你放心。”

程子安再撿了一本字帖,道:“這個也借給你,你彆嫌棄。”

方寅一看,字帖是王羲之《蘭亭序》臨摹本。雖說臨摹得一般,於方寅練字還是很有幫助,他連聲謝過,再次保證會好生保管。

程子安順道收拾了些筆墨與紙,一並包了起來。

方寅見狀忙要推辭,程子安朝正屋擠眼,壓低聲音道:“你快拿去,彆讓我阿爹聽到了。我阿爹要我將這些用完,用不完就不許我出去玩耍。”

方寅噗呲一笑,沒再推辭收下了。

用完午飯,方大牛帶著方寅告辭,程箴與程子安將他們父子送到了門外。

程子安揮手,熱情地道:“下次再來玩!”

方寅朝他揮手回應,笑著說好。

程箴斜著程子安,道:“以前我見方寅總是躲著你,怎地就這般要好了?”

程子安長長呼出口氣,揉了揉肩膀,道:“結個善緣,結個善緣!”

程箴腦子一轉,便想到了文士善。

天空中飄起了雪花,程箴望著遠處灰蒙蒙的田地,喃喃道:“不知老張他們可還順利?”

第47章 47 四十七章

◎無◎

老張領著慶川進了村, 多年未歸,村裡的一如既往地窮。入了春,田間地頭還是覆著一層厚厚的積雪。破破爛爛低矮的草屋, 零星坐落在山坳間。

腳踩在積雪上, 嘎吱響個不停。靠近路的人家鑽出一條老黃狗,朝著他們狂叫。

慶川停下腳, 四下打量, 黯然道:“阿爹, 這麼些年了,村裡一丁點都未變,還是這般窮。”

老張緊了緊皮襖,道:“變了,先前熟悉的鄰居, 大多都死了,隻餘下命大的活了下來。”

慶川一陣難過,望著從茅草屋裡探頭出來張望的人,仔細辨認了半晌。

灰撲撲的破爛衣衫, 蒼老皺紋密布的臉,他實在沒能認出是誰。

老張看了一陣, 也沒能認清。倒是那人猶豫了下, 問道:“可是豬兒?”

鄉下人取賤名好養活,老張的小名就叫張豬兒。他父母都沒念過書,長大後也沒給他取個正經名字。

村裡太窮, 土地要到仲春方能陸續化凍, 莊稼長得稀稀拉拉, 收不了幾顆糧食。幾乎見不到豬狗牛羊, 除了他們這群被取做豬狗牛羊的人。

慶川的名字叫狗兒, 賣給程家以後,程箴重新給他取了名叫慶川。

老張卻沒有改,他不懷念窮得叮當響的村子,留著這個名字,是對去世父母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