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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怕耽擱了,到底不敢多問。

去旁屋與秦嬸含糊交代了句,急匆匆套了身厚衣衫出了門。

程子安望著飛雪的天空,深深呼出了口氣。

老張與秦嬸當年逃難,帶著生病的慶川從北地流落到南邊,能活下來一家子還沒走散,這份本事不容小覷。

程子安現在沒什麼人用,崔耀光是憤怒彆扭少年,崔耀祖就更彆想了。

崔文崔武不宜出麵,等著筏子遞上了門,以他們的狡猾,肯定能抓住。

雪下得愈發大,中午歇息後起來,地上已蒙上白白的一層。外麵冷,崔耀光想出去玩,跑出屋,見到空蕩蕩的村落,頓時沒了勁,怏怏回了屋。

崔耀祖神色憂鬱,幾乎不說話,癡癡望著飛雪,陷入了老僧入定中。

崔耀光找到了樂子,不時捅一下翻書的程子安,“快看大哥,快成癡了!”

程子安頭也不抬嗯了聲,敷衍的態度,惹來了崔耀光的不滿。

“你在看甚這般著迷?”

崔耀光湊上去一看,程子安居然在看《大周律》。

“咦,你就是要考春闈,也還早著呢!”崔耀光想嘲笑,不過見程子安的認真,趕緊忍住了。

沒想到,程子安不玩鬨的時候,還挺能唬人。

崔耀光想了下,道:“這玩意兒沒用,阿爹與大哥都不記得律令,他們說不用學。阿爹常說,衙門斷案,誰看這東西。誰有權勢,誰就能贏,官身的兒孫犯了事,還能免罰呢!”

程子安仍然埋首書中,嗯了聲。

在階級決定一切的時代,談律法就等於在說笑話。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律法既然存在,他看到的《大周律》還在不斷修正,就表明朝廷試圖對人有所約束。

至於要約束誰,程子安不去深究。他能肯定的一件事是,窮苦普通百姓頭上,肯定有律法照佛之光。

崔耀光沒趣,獨自去一邊玩了。

到了天將黑時,老張一身風雪回來了。程子安避開崔耀光與崔耀祖,問道:“如何了?”

老張趕緊回道:“少爺放心,全部辦妥當了。”

程子安微鬆了口氣,道:“辛苦了,快去灶房找秦嬸,喝口熱湯暖一暖。等下你不忙的時候,去庫房拿壇阿爹的黃酒出來,讓秦嬸加薑絲,青梅蜜餞進去煮,不用另加糖。”

老張愣了下,勸道:“少爺年紀小,可不能吃酒。”

程子安說了聲放心,“我不吃,拿來招待大表哥。”

老張方放心去了,晚飯時,幫著秦嬸一起提著紅泥小爐,食盒來到正屋。

秦嬸擺好飯食,老張坐在一旁煮酒。

崔耀光聞到甜絲絲的酒味,眼睛咕嚕嚕轉,奔上前熱情地道:“老張讓我來。”

老張先看了眼程子安,得到他許可之後,恭敬應是退了出去。

冬日喝熱黃酒最舒適不過,平時在家中崔耀祖也會陪著崔文吃上半壺。

崔耀光尚小,崔武勉強許他吃一杯,酒蟲剛被勾起來,就沒了。

如今能暢快吃酒,崔耀光積極得很,親自提壺倒了滿滿的兩盞,他看到隻有兩個酒杯,哦了聲道“子安不能吃酒。”

崔耀祖端起酒盅,揚首就吃光了杯中酒,提壺再替自己倒滿。

崔耀光剛將酒盞遞到嘴邊嘗了口,崔耀祖已經把住酒壺不放,頓時不樂意了。

喝一口酒,狠狠咬牙,再夾一筷子菜吃。崔耀祖將吃酒,硬生生吃出了上戰場殺敵的氣勢。

崔耀光便識相閉了嘴,怏怏啃著糟雞。

程子安隻管埋首吃飯,沒出他所料,崔耀祖很快就起了醉意,臉紅得像是猴屁股,嘀嘀咕咕說起了話。

崔耀光促狹,挪過去貼近聽。

“我的心,苦呐!”

崔耀祖突然大聲嚎嗓,嚇得崔耀光差點摔一跤,捂著%e8%83%b8口心有餘悸淬道:“大哥真是,嚇死人了!”

老張與秦嬸聽到動靜,連忙進來察看究竟。程子安揮手道沒事,“去給大表哥送碗梨汁來,讓他醒醒酒。”

崔耀祖嚎嗓完就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崔耀光嫌棄得一蹦三丈遠,發誓道:“以後我絕不成親,太可怕了!”

程子安笑,少年情懷,難得。

崔耀祖最後被老張與崔耀光一起攙扶著回了西廂歇息,次日睡到半晌午方醒。

雪下了一夜,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天冷,崔耀祖又開始吃酒。黃酒甜滋滋,一不留神就吃多了上頭。

本來欲偷偷回城看心上人一眼,卻喝得醉醺醺,成日沉溺在了醉生夢死中。

程子安回到府學,剛進大門,長平就等在了那裡,將他叫去了聞山長的院子。

項伯明與朱先生也到了,他一進屋,他們便看了過來,眼神陰惻惻。

周先生也在,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說什麼。

程子安視而不見,上前恭敬見禮。

聞山長溫和地道:“你來了,下雪路滑,須得小心些。”

程子安施禮道謝,聞山長嗬嗬擺手,道:“昨日之事,我與周先生都在場,算是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項伯明!”

他語氣加重了幾分,沉聲道:“你搬弄是非,在我與兩位先生的眼皮子底下耍小花招,豈是君子所為,實乃心術不正!憐你孤兒寡母,年少輕狂口無遮攔,先向程子安賠罪,等程無疾回明州之後,再上門親自賠不是!”

項伯明躬身拱手,不情不願應了聲是。

聞山長看向程子安,態度緩和了幾分,道:“程子安,你雖一片孝心,府學亦有自己的規矩,嚴令禁止學生打架毆鬥。兩兩相抵,就不罰你了。項伯明賠罪之後,此事就揭過不提。你們同出自明州,以後有了造化,算是同鄉同門,互相有個照應,當守望相助才是。”

程子安早就預料到這種處置方式,爽快地接受了。

項伯明彆扭著,長揖一禮,向程子安道了個不那麼誠懇的歉:“對不住,是我不好,還請你莫要放在心上,以後我定不會了。”

程子安撓撓頭,看上去很是不好意思,道:“算了算了,我也打了你。昨日是我在氣頭上,睡一覺就忘記了。”

聞山長見程子安心寬不計較,不禁讚許微笑。

%e8%83%b8襟豁達大度,真君子也!

彼此握手言和,程子安便回了蒙童院。天冷穿得多,周先生望著他圓滾滾的背影,搖搖頭。

算了,還是等程箴回來再說吧。

班中大半學生已經到了,辛寄年看到程子安進屋,立刻眼睛一亮,衝上前大聲道:“程子安,你回來啦?聞山長有沒有罰你?我可擔心了!”

其他同學也齊刷刷朝他看來,神色各異。章麒不自在地在長凳上挪來挪去,遲疑著沒動。

程子安當沒看見,大聲道:“我沒事啊,同學之間打打鬨鬨嘛,都是同窗,沒有隔夜仇。”

辛寄年鬆了口氣,道:“你沒事就好,昨日我都想上前幫你揍那個狗東西,居然敢對我程哥不敬!”

“嘿嘿,程哥!”辛寄年撲到案桌上趴著,小聲道:“我阿爹說你阿爹真是倒黴,居然傷了臉,恰好遇到聖上不喜。不過,說不定哪天運道就回來了,你阿爹能再有出息,要我莫欺負你。”

這個棒槌,辛仲也挺不易。

“我哪敢欺負程哥呢,對吧,阿爹不知道,我哪敢呢!”辛寄年一臉你知我知,都是自己人的親密,眼珠子鬼鬼祟祟轉得飛快,低聲道:“程哥,算學題......還有《春秋》,你可會了?我真不會啊!程哥,你快學,下半年節慶多,我有的是銀子!”

程子安正需要錢,一口應道:“好啊!”

先生進了課室,辛寄年滿足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府城。

項三娘子每日天不亮起身,先做好早飯,見到時辰差不多了,盛好熱水進屋,輕聲喚項伯明起床洗漱。┆┆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毛氏跟著起身,親自查過項伯明的穿著,試過水溫可合適,才慈愛地叫不耐煩在床上翻滾的項伯明:“兒啊,快快起來,早上煮了你愛吃的羊肉湯飯。”

羊肉昂貴,權貴富紳們才能經常吃,平民百姓在過年過節時,偶爾能嘗個味道。

項伯明愛吃羊肉,項家的蜜餞乾果鋪子,生意不好不壞,卻也供不起他天天吃。

毛氏與項三娘子從來不碰,省下來給項伯明天天熬煮羊肉湯飯。

項伯明翻身坐起,一言不發奪過毛氏手上新做的冬衫套上,清洗完畢之後,端起隻有他獨有的羊肉湯飯,呼嚕嚕吃了。

“銀子!”

項伯明朝毛氏伸手。

冬日賞雪吃酒,參加文會,項伯明要讀書考學,必須得有關係門道,朱先生亦是這樣的說法。

蜜餞鋪子賺來的幾個錢,除了衙門賦稅,平時她們母女省吃儉用,供項伯明的花銷,依然有些吃力。

毛氏心想,待項伯明考中做了官,金山銀山堆滿屋,這幾個銀子,算得什麼事!

從荷包裡拿出約莫二兩銀子給項伯明,毛氏想要說句什麼,他留下一句我去府學了,便頭也不回離開。

項三娘子吃了個雜麵饅頭,再喝了碗清粥,便去開鋪子。

毛氏在背後喊:“你快定親了,彆隨意見那沒出息的!”

項三娘子腳步微滯,苦澀地應了,急匆匆去了前院。

天氣冷,項三娘子隻將窗欞支撐起了一半,手腳麻利收拾灑掃。

沒多時,幾個裹著厚衣衫的男子來到了窗欞邊,喊道:“有人嗎?人呢?”

項三娘子以為來了客人,忙放下抹布,將窗欞支高了些,道:“客官要買何種蜜餞?鋪子裡有梨條兒,薑......”

先前喊話的男子一拍窗欞,凶神惡煞地道:“誰要買你的蜜餞!小姑娘,讓你們的東家出來!我兄弟買了你家蜜餞吃,上吐下瀉了一整晚,你們可要拿出個說法來!”

項三娘子楞在了那裡,鋪子的客人來來往往,這幾人穿得窮酸,看上去眼生,肯定沒有來蜜餞鋪子買過東西。

看來,這是有人上門找茬了。

毛氏聽到前麵鋪子的動靜,小跑著趕了來,很快弄清來龍去脈。

幾個男子來者不善,毛氏也不怵,眉毛一豎,叉腰厲害地道:“好啊,你們說吃壞了肚子,可有證據?敢來我的鋪子訛詐,也不先去打打聽,我兒可是府學的讀書人,哪是你們這些閒漢惹得起!”

幾人哄堂大笑起來,有人陰陽怪氣道:“還讀書人,天底下讀書人多得是,讀書人就可以不講道理了?既然你不承認,走,我們去官府,讓衙門判定!”

毛氏見嚇唬不住,不由得慌亂起來。

吃壞肚子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衙門最多囫圇判個賠償。

家中的錢,一個大子都要省著用,項伯明還提過,要去與同學賞什麼梅,需要做一身新大氅。

要是衙門有關係___

毛氏一咬牙,眼神微閃,拉過項三娘子小聲道:“你去尋那姓崔的!真是,需要他的時候,他偏生不在,要他何用!”

項三娘子亦無法,忙奔出門,跑去找崔耀祖了。

幾人也不攔著,一個勁討要說法,其中一個男人,在那裡捂著肚子哎喲叫喚。

崔家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