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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不足為奇。

李文敘向來看不起讀書人,皆因為李家出不了讀書人。

其他人說他沒出息,程子安都認了,他本來就是學渣,穩坐倒數的寶座。

他們看不看得起,對程子安來說,不痛不癢。

隻是,項伯明太過惡毒!

項伯明對程箴的怨恨,肯定同崔耀祖與項小娘子的親事有關。

程子安不知其中究竟,但項伯明此時的心思明明白白。

程箴傷了臉,他還要傷了程箴的名聲。

程子安餘光掃過人群中,臉色難看的周先生。極少見到的聞山長也在,他向來嚴肅,此時微微皺起了眉頭,沒有作聲。

程子安掂量了下書箱的重量,取下拿在手中,飛快衝上前,揚起書箱,朝笑得張狂的項伯明砸了過去。

項伯明比程子安高大半個頭,書箱重,程子安揮舞得不高,隻堪堪擊中他的肩膀。

“啊!”項伯明痛得跟殺豬般叫了起來,剛想還擊,程子安丟下書箱,躬起身,如頭牛犢般,頭重重頂在他的肚子上。

項伯明趔趄後退幾步,哐當倒地慘叫連連。程子安繼續上前,騎在他身上揮舞著拳頭,狠狠砸了下去。

電光火石間,周圍的人尚未回過神,項伯明已躺在地上鬼哭狼嚎。

“敢汙蔑我阿爹!我阿爹就是受了傷,也不是你項伯明這等混賬,隻知吃喝嫖賭的廢物能比!”

“你罵我行,敢辱罵我阿爹,我不替我阿爹報仇,就是不孝!”

“阿爹,兒要替你伸張冤屈,項伯明敢汙蔑你,我替你撕爛他的嘴!”

程子安手下不停,嘴裡的話說得大聲又清楚,遠遠傳了出去。

項伯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抬起手胡亂阻擋,連還手都忘了。

“打人啦!打人啦!”

辛寄年看得興奮不已,隻恨不得自己也跟上去打架,揮舞著雙臂給程子安助威:“程子安用力,打死他,打死他!”

圍著的人看得更起勁了,也有人上前拉架,有人跑著去告訴先生。

聞山長這時撥開人群,大步走了出來,威嚴吼道:“夠了,都給我住手!”

周先生一個箭步上前拉起程子安,聞山長朝周圍一掃,厲聲道:“你們在此作甚,還不趕緊去讀書!”

圍著的學生見聞山長發怒,立即嘩啦啦散了。

聞山長眼神沉沉,對程子安與項伯明道:“你們兩人,都隨我來!”

第29章 29 二十九章

◎無◎

周先生不放心, 一並隨著到了聞山長的院子。

項伯明與程子安不同班,聞山長喚來小廝長平,道:“你去將他的先生叫來。”

長平應下去了, 聞山長端坐在案桌後, 沉著臉一言不發。周先生欲言又止打量著程子安,終是暗自歎了口氣, 坐下將頭轉到了一旁。

明州府學起初為前朝大儒的明山書院, 朝政更迭之後, 大儒隱去,將學堂等一應財物捐給了朝廷。

明山書院變成了府學,雖隸屬明州府,學堂的設置方式與以前一樣,故此有蒙童班。

聞山長性情端直, 克勤克儉。高中進士後在國子監任博士祭酒,後進入禮部任侍郎。

朝堂傾軋,聞山長無心權勢,致仕回了家鄉明州府。前前任知府是其學生, 再三出麵邀請他出山,出任府學的山長。

不大的屋子裡, 堆滿了書畫, 顯得更加逼仄。加之無人說話,安靜中透出無形的壓迫。

項伯明本尚在抽噎,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儘力往書櫃邊躲, 避免正對著聞山長。

程子安一動不動垂眸肅立, 等著聞山長處置。

聞山長手上翻著書, 將兩人的動作, 不動聲色瞧在了眼裡。

沒一會,朱先生隨著長平到來,目光在項伯明與程子安兩人身上掠過,微微愣了下。

項伯明衣衫臟汙,頭發淩亂,嘴角破了皮,滲出絲絲血漬,看上去可憐巴巴。

程子安亦與他差不多,衣衫前襟扯開垂到一旁,頭上的包包頭歪到一邊,襆頭不翼而飛。

朱先生收回視線,上前團團見禮,周先生起身回禮。

聞山長指了指椅子,道:“坐吧。在學堂門口發生之事,朱先生可知曉?”

學生們議論紛紛,朱先生對項伯明與程子安的衝突,前後聽了個清楚明白。

思忖之後,朱先生謹慎地道:“我略微聽了幾句,隻不甚清楚。”

聞山長不置可否,看向項伯明與程子安,道:“你們將先前為何打架之事,如實一一道來!”

項伯明偷瞄了眼朱先生,站得直了些,搶著說道:“聞山長,學生無辜,是程子安突然發難,先拿書箱砸我,再不依不饒繼續將我撞倒,騎在我身上拳打腳踢。學生並未還手,還請聞山長明鑒。”

周先生在旁邊看到了程子安動手的過程,不由得嘴角微撇。

虧得項伯明比程子安年長幾歲,還比他高,卻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真是沒出息!

朱先生想要說話,見周先生未做聲,便按耐住,端坐不動。

聞山長再看向程子安,程子安上前一步,清楚地道:“項伯明汙蔑學生阿爹,說阿爹不幸受傷,是故意為之。更汙蔑阿爹是沽名釣譽,舉人的功名來得不清不楚,懷疑科舉舞弊。我與他無冤無仇,他何苦要落井下石,想要置阿爹於死地。學生實在氣不過,此時不替阿爹出頭,便是枉為人子,不忠不孝,便與他打了起來。”

周先生頗為意外,下意識看向了聞山長,見到他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

程子安讀書成績一塌糊塗,講起話來卻頗有章法。言語間,並未回避打架的事情,不似項伯明那般一味替自己開脫。

打架在府學是大忌,程子安這一架,卻師出有名。哪怕程箴真是徒有其表,程子安乃是替父出頭,就算鬨到了聖上跟前都不怕。

世人講究孝道,忠義。讀書人要是落了個不孝的名聲,等於前程儘毀。

項伯明腦子聰明,此時冷靜了些,便琢磨出了程子安話裡的況味,氣得暗中咬牙,不由得飛快看了眼朱先生,急道:“聞山長,程子安是在狡辯,許多人都瞧見了,他明明動手打了我,心虛說我汙蔑他阿爹,為了替自己開脫,想要逃脫責罰罷了。”

朱先生斟酌了下,當機立斷道:“聞山長,周先生,項伯明年輕氣盛,說出些不當之言,實屬無心,根本沒想到那般多。年輕嘛,誰沒個衝動犯錯之時。唉,聽到程無疾出事,我心中也不好過,替他感到惋惜。不宜再鬨大,給程無疾雪上加霜。程子安已動手打了回去,就當是小兒玩鬨,互相賠個不是,此事就此揭過。”

項伯明人雖浮躁了些,讀書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朱先生打算在下次秋闈時讓他下場。

就是考不中,那時他不過年方十七,等積累經驗之後再考,以後肯定會有出息。

他這個恩師,自會少不了好處。

朱先生舍不得項伯明名聲受損,欲囫圇遮掩過去。

程子安將朱先生的用意看得清清楚楚,他未加理會,不緊不慢問項伯明:“項伯明,你說我阿爹的那些話,許多人也都聽見了,休想堵住悠悠眾口。你可敢發誓,你未曾說過?”

項伯明得了朱先生提點,當即道:“其他許多人都在議論,我聽了一時嘴快,隨便附和了幾句。你先前也說過,我們無冤無仇,何苦要冤枉程舉人。你動手打我之事,我當你年幼莽撞不知輕重,也就不計較了。”

一直平靜的程子安,此時激動了幾分,拔高聲音道:“算了,如何能算了!好你個項伯明,我讀書不多,卻懂得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道理。阿爹本來就斷了仕途,還要被你毀了名聲,真是其心可誅!現在你輕飄飄一句話,就欲將此事揭過。阿爹不在,我被你欺小,可我還有舅舅們,有姨夫在,他們會替我出這個頭!”

朱先生神色一滯,崔文崔武都在府衙當差,小吏難纏,門道多得很。還有孫士明在京城春闈,要是中了進士......◥思◥兔◥在◥線◥閱◥讀◥

沒想到,程子安小小年紀,讀書上蠢笨,卻十分難纏。

就此揭過此事,是由他提出來,眼下被程子安暗指其心可誅,不免跟著惱怒了幾分,道:“既然程子安不服氣,聞山長,不如按照府學的規矩處置。項伯明出言不遜,責其當眾賠禮道歉。程子安動手打人,從府學中除名!”

項伯明當眾賠禮道歉,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反倒還會落得個光明磊落的名聲。

而程子安一旦被府學除名,府學是明州府的官學,在履曆上就留下了抹不去的一筆,無人敢出麵替他作保。連秋闈都無法參加,

周先生坐不住了,忙打圓場道:“朱先生,你也說他們年小,誰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不過互相打鬨而已,當眾道歉傷了臉麵,除名斷了前程,著實重了些。”

聞山長眉頭微擰,握著書一言不發。

周先生的話是說給自己聽,讓他明白其中的重要,程子安心領了。

“多謝先生。平時我給先生添了不少麻煩,學生向你深深賠個不是。”說罷,程子安叉手深深一禮。

“不過先生,此事不能善了。府學對我的任何處置,我都全部接受,並無半點怨言。”

接下來,程子安小臉一沉,凜然道:“阿爹自小在我耳邊教導,如何行事做人。阿爹說,行事要端正,做人要乾淨,無愧於心。我替阿爹正名,動手打了項伯明,哪怕自毀前程,亦在所不惜!要是我不做此事,我不配做阿爹的兒子!”

聞山長緩緩放下書,手搭在案桌上,神色微微動容。

周先生盯著程子安,欲言又止,心裡滋味複雜萬千。

要是程子安能將這份聰慧,全部用在讀書上該多好啊!

程子安話鋒一轉,大聲道:“我不信真有無心之語。項伯明當時說了一長串話,引起了無數人附和,他的無心未免多了些。且我想問項伯明一句,你以前為何不敢當著阿爹的麵說,你所謂的無心之言,可敢當著其他舉人,其他貴人們說?”

朱先生臉上掛不住了,暗自哼了聲,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替程子安著急捏了把汗的周先生,心思一轉,眼觀鼻鼻觀心,安坐不動。

無心之語有,項伯明的無心,過了。

以前程箴還有勢時,他不敢說,更不敢在權貴們麵前說出無心之語。

說到底,不過是欺軟怕硬,項伯明就是十足的真小人!

程子安從頭到尾,壓根沒考慮過善罷甘休。否則,他不會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動手打人。

程箴的名氣與才情,大家有目共睹,豈是項伯明三兩句能抹去。

不過人言可畏,就算程箴以後得了另外的造化,流言與八卦最令人津津樂道,被人借此攻訐。

程子安故意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他要將那些對程箴的憐憫,嘲諷,儘力打回去。

項伯明,就是恰好闖過來的靶子。

儒家強調的孝,深得皇帝之心。

孝背後的本質是忠。

忠君的忠。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孝道與君為臣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