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了。少年已經完全偏心到這一邊來了。
宮主愣了一愣,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又強壓下去,最後勉強道:“可我哥哥的病……”
晏亭道:“既然能夠闖出名頭,宮九定不會沒有保命手段,也不會是隨時隨地發病的狀態,便讓他來罷,我更想在白雲城待著。”
作為一個任性的醫生,他所說的話並無任何問題,畢竟他醫術高超,隻有彆人求他的份。
宮主咬咬牙,氣急跺腳:“你怎的能見死不救!”
晏亭:“……”
不,想想你兄長能夠闖出劍邪名頭,肯定不是一個立刻便會去死的狀態吧。
遊龍生倒是不樂意了:“又不欠你們的,何至於用道德逼迫晏亭!救你們就救了,不救又能怎樣?!”
“我本也不是因為要救人才成為醫者的。”
晏亭定定的看著她,許久後才一字一字道:“你太傲慢了。”
宮主很明顯愣住了:“我傲慢?!”
“你自然是傲慢的。”
晏亭瞥她一眼,那魚竿還被他捏著收在手裡,他頷首道:“若是江湖裡的誰人有病,除非是壓不住了才會找人,或者是像蘇英雄那樣的,即便是病重也能夠一刀割了敵人喉嚨的,我之前未曾聽說過宮九有不好治愈的病症,而我出名幾個月,也沒見宮九來找過我。”
青年掀起眼皮,與惶惶的少女對視,刻薄道:“你在你兄長眼中,恐怕並沒有什麼地位吧。”
然後他又道:“放心,我不會到處宣揚病人的病情,即便我不是為了救人才成為醫者,但這點醫德我還是有的,你且回去問問你的兄長再說。”
宮主看上去無比憤怒,她一甩手轉身便走。
這樣的人很多,她沒有趁著這時候說些什麼難聽的話,已經是她的涵養很不錯了。
她憤怒地離開後,這裡便安靜了。
晏亭看上去有些沉默,明明是如同往日一般的沉默,遊龍生卻看出了些許的落寞。遊龍生很想靠近晏亭,又不能靠近,隻輕聲的擔憂道:“晏亭……”
青年頓了很久,站立在原地像是一座雕像般,他才低聲道:“我也太傲慢了。”
方才說的話也很自私,完全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心情也很不好,而且來當醫者,也不過是因著自己的私/欲,想要找到自己的機緣罷了。
但這少女似乎很看不起大夫,她即便壓抑著,那股輕視與矜傲也能通過眼神透露出來,讓人無法忽視。
她若是知曉他武功到了何種地步,恐怕也不敢在他麵前如此造次……也不一定,畢竟她也能在她的兄長和父親那裡擺譜,更因為她的身份,若是她父親和兄長有下屬,也是不敢對她如何的。
正因為如此,才會讓她變成現在這種無所顧忌的模樣吧。
晏亭即便不是真的本職大夫,也在此刻生出了一種不服與不甘心的心態:不過是個十幾歲被嬌生慣養養大的女孩罷了,除去庖廚,幾乎什麼都不會,也隻有一些能瞧出彆人武功路數的眼力,武功微弱,著實沒什麼看頭。
她的腦子空蕩蕩。晏亭當時是如此感覺的。
不過事實上的確如此,她真的沒有仔細考慮過自己行為的後果,也沒想過宮九的師父、她的父親到底會是何種想法,而宮九本人又是否樂意——
也許考慮過,但她真的被寵壞了。
如今的晏亭又忍不住想:是否自己的腦子也空蕩蕩的,才會變成如此情況?
宮主固然傲慢,他便不傲慢了嗎?
出於自身修仙者身份的傲慢、年紀的傲慢、實力的傲慢、容貌的傲慢……他也不過是一隻被寵愛著長大的天狐罷了。
少年對他很親近,哪怕方才他對宮主說了那樣的話,又對自己說了同樣的話,下了同樣的結論,遊龍生也小心翼翼地靠過來,還保持著他的社交距離:“你莫要放在心上,在江湖行走的人,哪有不傲慢的?”
遊龍生笑眯眯道:“總比那些一言不合便要殺人的‘大俠’強多了!”
晏亭定定的看著他:“……你靠近一些。”
遊龍生猶疑的再次目測他們之間的距離,最後還是聽話的一步步挪過來,挪到了隻剩下一尺多距離的時候,聽著晏亭說‘停’,他便停了下來。
晏亭居然還站在原地沒動。
他自己也很震驚自己居然什麼應激反應也沒有。
青年忽而露出了一個微微的笑容,一閃即逝,卻能夠看出他的好心情,他輕輕道:“從今以後,這便是你我的距離了。”
第51章 存活+51
遊龍生吃飯的時候都心不在焉的, 整個人呆愣愣的,直到晚上回了房間休息,他也沒能緩過神來。
一下午同樣的渾渾噩噩的。
這實在是不怨他, 畢竟他隻是個還未及冠的少年罷了。
身著深藍色衣衫的少年長身玉立, 麵色冷峻, 眉頭微微蹙起,看上去是被什麼難題所惑,隻有表情還勉強端著, 仔細看便會發現他的眼睛已然放空了,他實在是像一個被掏空了內裡的傀儡木偶,機械的繼續自己的動作。
“從今以後,這便是你我的距離了。”
青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表情似乎還同往日一般無二, 而少年的眼力也是不錯的, 他還記得青年微微上挑的嘴角,眼睛略微彎起,漂亮的雪色睫毛微微蓋住燦金色的眼眸……他還記得青年笑了。
青年哪裡還有往日的冷硬?就連他臉上的表情,少年似乎也通過想象當初他摘下麵具的樣子而看到了。
少年畢竟還很年輕, 他想到這裡忽而捂著臉,隱藏在黑發之下的耳廓已然變成了粉紅色的, 讓他給人感覺可愛無比。
他還是個容易害羞的孩子。
這便是你我的距離了……
是你我的距離了……
你我的距離……
你我……
……
不知道是否是想到了什麼,少年痛苦的呻//%e5%90%9f出聲,明明捂住臉了, 卻還是能從手指縫隙中看到他通紅的、如同飛上了紅霞的臉龐, 他在床榻上打了個滾。
太過激動從而一不小心, 他摔在了地上。
哪怕他用武功勉強避免了臉著地的情況, 這番動靜確也不會太小, 好在還沒到睡覺的時間。
這般時間,已經是過了飯點,他在屋中翻滾鬨出的動靜,除了與他不熟的樓下,就隻有兩旁的人能聽見,而一邊與他不熟,另一邊與他相熟的晏亭猶豫了一息,到底還是過來敲門:“遊龍生?”
遊龍生本想著反正都到地上了,衣服臟便臟了,正在趴著裝死,他沒能聽見隔壁晏亭的腳步聲,此時還在地上趴著,身上還全是灰!
“……”一聽見青年冷淡而極具特色的聲音,少年的臉頰更紅了,根本降不下來溫度。
與彆人都相距要三尺有餘的晏亭,竟然能與他隻相距一尺有餘,這難道不是一個天大的餡餅?
這說明他對晏亭是特殊的!他也不用再去考慮自己在晏亭的心裡是否有地位了,很明顯他的地位比他想象的要高!
他就是那個唯一!
“遊龍生?可有礙?”
在他想著事情的時候,外部的聲音便比方才更大了些許,似乎他要是不回答,下一息那人便要破門而入了。
遊龍生連忙道:“無礙!是我不小心罷了!”
“無礙便好。”青年極有辨識度的聲音遠去了。
少年鬆了口氣,急忙從地上爬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塵,打理自己的儀容,想著明日可不能再穿這套衣服了,這才開門喚小二要了些熱水洗漱。
晏亭……
他一想到方才那丟人的情況,臉又忍不住紅了。
還好,沒讓晏亭看見,不然也不知曉自己在他那裡會變成一個何等形象的人!
唔……一想到是那樣冷清的人對他說出‘這便是你我的距離’這樣的話,涉世未深的遊龍生便永遠無法冷靜了!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可以為人心動,但不可被人掌控。’
父親藏龍老人所說的話還回蕩在腦海中,可與此同時,他想到這句話後好不容易壓下的竊喜,又因著腦海不受控製的浮現出晏亭不戴麵具的昳麗麵容而再次浮於表麵。
“嗚啊啊啊啊可惡!!!”根本控製不了啊父親!
不過這次他捂著臉呻//%e5%90%9f出聲的時候有注意到放低音量,讓自己不要再一次變成了晏亭來敲門的窘狀。
可惜,他方才叫熱水掩上了門,卻留有好大一條門縫,此刻,他與端著熱水的小二麵麵相覷。
遊龍生:“……”
店小二:“……”
啊啊啊啊啊!!!
父親啊!我把藏劍山莊的名聲敗壞了啊!!!
少年的心中無聲的呐喊是如此的絕望而淒涼。
……
晏亭確認遊龍生無礙,便回了隔壁的自己屋子。
他早知沒有什麼高手在附近,因而隻問遊龍生自己如何,若是有問題也不過是遊龍生自己出了問題,既然他自己說無礙,那便是無妨。
不過,沒想到這孩子反應這麼大。
……他自己也沒想到能夠讓遊龍生近自己身就是了。
這是說明,遊龍生在他心中還是不太一樣的吧?是哪種不一樣……總不會是情緣吧?
這個想法真的是太可怕了。
晏亭想了想自己的兄姐們,打了個寒顫,終於在臥房裡摘下了麵具,變回了一隻憨態可掬的白色小狐狸,是遊龍生一眼見到便能夠大聲的喊‘阿亭’的那隻。
畢竟他本來便是那隻狐狸嘛。
這一晚過得還算安生,就連晏亭也強迫自己睡了覺——照他的想法就是:都在客棧裡了,有床/褥為何不睡?他是來找機緣,又不是來自虐的,因而高高興興的睡了一覺。
隻是在半夜的時候,他隔壁的牆被敲了。
白色的小狐狸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陷入了迷惘之中,繼而反應過來,立刻變回人形道:“……怎麼?”他運用了傳音入密的方法,凝結內力成線,送入遊龍生耳朵中。
遊龍生武功尚淺,若是直接回他,便可能會被他人截停,被他人聽到,遊龍生還丟不起那個人,於是他再度敲了敲牆,然後他那邊傳來了推開窗戶的聲音。
窗戶開了,晏亭便也起身打開了窗戶,順便瞧了瞧外麵夜色,推斷已到了亥時正中,不算的晚,也便不算的早。
論時間,恐怕還能睡上至少三個時辰。
不過他本也不需要睡眠,倒是對此無甚想法,一般人若是睡得好好的被吵醒,那定是沒什麼好心情的,可晏亭卻能忍。
隨著衣服下擺翻飛的聲音響起,他屋中便多了一個人。
正是隔壁的少年遊龍生。
雖是不生氣,但晏亭可不想讓遊龍生覺得他半夜叨擾是什麼正確舉動,因而他道:“不知遊少俠半夜擾人清夢,是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