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從何查起,他們現在又有要事在身,他隻好雙手抬高過眉毛,向著京城所在方向遙一拱手:“之後我定會向官家訴說你們的功績,想必官家不會虧待你們的!”
這些馬匹的錢一定會用另外的方式補償回來的,其他人也會論功行賞。
晏亭見他們冷靜,這才說:“不用馬。”
要他說,這幾個人見丟的是他用的那匹,竟然比他本人還激動!
遊龍生跟他們這幾天已經完全放飛自我,畢竟哪一個是會特意說謊或者哄騙的武林前輩呢?哪一個都不是!
他沒好氣道:“不用馬,跑著去嗎?腿不想要了?”
他的關心委實很特彆,若是脾氣大的人怕是會忍不住,可被他‘說教’的這位,雖是前輩,但脾氣又好,他隻是靜靜道:“要。”
遊龍生:“那就騎馬!”
花滿樓和遊龍生可能不是特彆清楚,但追命和陸小鳳卻忍不住笑,因為這兩個人算了算花滿樓第一次見到晏亭的日子,又和他出現在京城那天對比——顯然他最多隻用了一個晚上,便從京城到了花滿樓這裡。
那沒有馬匹的買賣或者是租借記錄,加上此刻他的語氣無比自然,那定然真的是內功深厚,純粹用輕功跑過來的!
雖然聽上去十分荒謬,但這正是事實!
晏亭態度自然,理所當然道:“不。”
遊龍生最恨這種不注重自身的人,他剛要蓄力開火,便被陸小鳳和崔略商拉住了:“晏兄可是一晚上便能從京城到江南的高人,你可彆摻和了。”
少年愣住,怔然:“當真?”
晏亭:“非也。”
少年鬆了口氣,但這口氣還沒鬆完,便聽得青年認真糾正:“是半個晚上。”
遊龍生:“……放開我吧。”
兩個靠譜的青年人聞言鬆手。
他沉痛道:“我知我武功不夠高深莫測,卻未想到竟如此低微!”
在此刻,他有些許的像耍寶時候的陸小鳳。
花滿樓和陸小鳳都笑,崔略商也忍俊不禁,為麵前這個——年紀小到他若成親早都能做他兒子的——少年感到好笑,他灌下最後一點酒:“你年紀還輕,未來長著呢,你怎知你以後不會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俠!”
他看起來竟意外的慈祥——
遊龍生驕傲挺%e8%83%b8:“我自當有如此信心!”
沒有信心,沒有野心,沒有實力,教他父親藏龍老人如何放心把藏劍山莊交給他?
有朝一日,他不再是藏劍山莊少莊主而是莊主了,他也便有能力了。
至少也是守成的實力。
花滿樓鼓勵他:“會有那一日的。”
崔略商沒了酒,有些閒不住,摸著下巴琢磨起另一件事:“你的臉,我能看嗎?”
他補充:“不能便算了,我隻是好奇。”
陸小鳳和花滿樓也忍不住好奇,頗有些期待。而遊龍生看見過,想要再一次看見,又很怕他不自在,隻好抿抿嘴不語。
之前就提過,晏亭脾氣是當真很好,不論是稱呼和言語上些微的冒犯,亦或者是失禮的行為和要求,他全都沒生過氣,這次他也還是沒有動怒。
——也有他師父說過保持心態平穩方能從對手的招式中找出破綻的緣故。
這對他來說,是無傷大雅的請求,遊龍生那天他會有那個反應純粹是因為他還不甚清醒,亦無半點準備,且離得極近,對方還不明狀況而‘步步緊逼’……晏亭在他們越來越失望的目光下,後退幾步道:“可以。”
崔略商:“不行便……啊?”
他瞠目結舌的模樣委實有幾分好笑,晏亭微微低頭,一手握住麵具,一手抬高放於腦後,肩頸被帶動,隱約露出纖長白皙的脖頸——平時這裡被他領口處的毛領擋得嚴嚴實實——繩結被解開了。
修仙者沒有醜的,至少也因著洗髓伐經要占一條眉目清秀,晏亭本身又是美貌到出了名的天狐,容貌自然是頂尖的,他從幾位身上掃過目光的這一動作,堪稱顧盼生輝。
短暫的安靜過後。
陸小鳳道:“晏兄使我想起一人。”
花滿樓接道:“一個名人。”
崔略商:“一個勇冠三軍的名人。”
花滿樓微笑著緩緩背出:“戲有代麵,始自北齊。神武帝有膽勇,善鬥戰,以其顏貌無威,每入陣即著麵具,後乃百戰百勝。”*
“——高長恭。”陸小鳳接道。
崔略商也點頭:“更有名的稱呼,當屬‘蘭陵王’。”
他忽而長歎:“我算是知曉你為何要戴麵具了!”
“因為他不戴麵具,連半條街都走不出去!”陸小鳳表情嚴肅,振振有詞。
但不過兩息,自己便撐不住笑了。
崔略商道:“比我見過的什麼武林第一美人還要出色!”
花滿樓提醒:“但是晏先生是男子。”
“這不重要,美還分性彆嗎?”,陸小鳳擺手,“武林第一美人?是那位龍夫人的義妹林仙兒?”
崔略商咂咂嘴:“弱柳扶風的黃毛丫頭而已。”
他都能當那孩子的爹,這讓他如何看待?
他又沒有那什麼美人配英雄的想法,更不覺得一個丫頭片子稱得上第一美人,也不覺得自己算英雄,自然是隻覺得她這年紀太小,被捧得這麼高,怕是摔得也很慘,隻不過看她也很是享受,他便未曾多言。
晏亭遊曆這幾個月,隻聽得近些年的事情,未曾翻閱史書,朝中形勢更是隻知這幾個月,因而十分無措,他忍著想竄出去躲避的衝動,垂眸戴上麵具,很是茫然。
陸小鳳聞言也並未失望,隻是若有所思。
花滿樓握著扇柄,合著的折扇扇尖拍到另一隻手手心:“我聽聞大漠有一位石觀音……”
這事當屬關注江湖各方勢力動靜的崔略商最為了解:“她不允許有人比她更美麗,她要麼殺了比她美麗的人,要麼便毀去其容貌。”
陸小鳳認真道:“林姑娘比她還要美?”
崔略商搖搖頭:“不曾見過,何來比較?”
他補充說:“她未曾進入中原,待我先處理手上事情,再去大漠走一遭也不遲。”
他實在是個合格的捕快,總會考慮彆人,更會把危險掐在源頭。
而且他並不打算把他們牽扯進來,相信在場的幾位也聽懂了。
他又說:“我今日收到消息,我師弟已然動身去陳州了,到時他處理完必會與我會和,之後我們再去大漠,你們不必擔心。”
他雖看起來不拘小節,但實在是很體貼,於是幾人紛紛點頭,便要與晏亭作彆——誰知道閻鐵珊(嚴立本)那邊是什麼情況,若上官飛燕的消息先一步到,便全完了——不過他們即便是耽擱了這一會,騎馬配上提起輕身之法,也會比信鴿快,更不用說上官飛燕那二流武功的輕功了。
臨走之前,晏亭定定看著花滿樓,似乎是在等什麼無聲的承諾。
花滿樓愣了一下,委實沒能夠在第一時間察覺:“晏先生?”他總是對這位大夫很尊敬的。
晏亭在馬下仰頭看他,慢慢的說:“等回江南,要給我治病的錢。”
是,他是要找他的機緣,但他在治遍天下好人的同時——姑且把這個當目標——更要錢!
第15章 存活+15
晏亭這一句聽起來俗氣十足的話,卻給了他們這群人一個強效的鎮定效果,本特意避而不談的醫術和神奇的輕功在他們如今看來,仿佛也並不算得上是什麼大事了。
他這句話的衝擊力就仿佛是把人從高處的天空上拽落下來,觸碰到了地麵。
也是這樣,他們才敢繼續相交——不過他們其實也想過這是否是什麼另類的妖精報恩,要他們說,誌怪小說不全都是這樣子的嗎?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更彆說幾位都已打算回去後買幾本誌怪小說,看是否有共同之處了:能被多本書同時寫出來的東西,一定是有用、真實的,大抵是有事實基礎的。
花滿樓俯視晏亭,不免失笑:“當然記得,花家可都是商人。”
他們是皇商,講究信譽,自然不會賴賬,而且能用錢交易清楚的買賣,顯然是他們占了大便宜!
正麵陽光的他,眼中光芒璀璨,周身也沐浴在光輝之中,像是在昭示他同樣光輝的未來。
陸小鳳也幫腔:“花家肯定不會賴賬,你大可放心!”
遊龍生動了動嘴,想想家中情況,還是閉嘴不語。
崔略商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酒葫蘆:“可我沒錢支付你的診金……”
而且還有無情的那一份呢。
晏亭道:“你們的不用。”
因為是他主動去看診治好的,所以他不收,花家的是他們之前便談好了價錢,因而才會收。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可是非常講信用的人了。
哪怕他如此區彆對待,花滿樓也含笑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崔略商更不好意思了:“我欠你個人情!有需要我幫忙的,可一定得叫我才好!”
若這巨額診費會成為一個人乃至家庭的負擔,那便違背他施救的初衷了。晏亭也知曉這些錢財對花家並不算什麼,這才會收下——而他本也是生活在弱肉強食的修仙世界,他憑心意收費,又哪敢有人說一句不是呢?
沒錯,他不過是憑借心意收費罷了。
晏亭點頭:“好。”
不過基本上用不到對方……頂多會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他對賺錢有點想法。
陸小鳳笑眯眯道:“那我們便先走一步了!”
遊龍生最後深深看了他一眼,幾人縱馬離去,隻看得見淡藍色和月白、深灰的衣衫,還有赤紅色的披風,一同在空中飛舞飄蕩。
好不肆意。
*
肆意與灑脫被他們帶走,熱鬨也隨他們而去,而對此時的晏亭來說,隻餘安靜,還有一種隨之而來的‘果然’,身邊那麼多人,來來去去,又歸於他這七八百年來的平淡。
修仙,修的是仙人,是本我,亦是孤獨,隻有耐得住孤獨的人,方能通過修仙的獨木橋。
就像渡雷劫的時候,也隻能自己去扛,便是這麼個道理。
可修無情道的人,還是少之又少,即便是晏亭自身,也是又渴望被關注又會為此感到害怕的矛盾性格。
他微微垂下眼眸,把折扇揣起,腳尖輕輕一點,瞬間騰飛三尺有餘,竟不知他如何在空中借力,又輕輕一點,便飛掠那三層高的酒樓,隻在屋脊踩了一腳,忽而飄然遠去。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讓人不免發愣,看得一旁經過的普通百姓茫然地揉了揉眼睛:是看錯了嗎?還是錯覺?
但等他們再定睛去看的時候,哪裡還有人影?
晏亭幾步便錯開了眾人視線——還好樓頂沒有規定不準借力讓江湖人行走——很快竄出這條街,又遠去了,消失在城外條曲折的道路上,消失在遠處雄偉的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