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由周夫人陪同進宮領的旨意,足有丈餘長的聖旨裡都是對薛家過往的貢獻和當下對薛家的封賞。
蘇婼去旁觀了,皇帝給了好幾車的賞賜,太子又親給歸還給阿吉的薛家祖宅賜了字。
後宮妃嬪們也各都有賜贈,名目就五花八門了,有些說從前與薛家婦眷是閨中好友,有些說幼時曾承蒙過薛家長輩關照。是與不是,誰也無從追究,蘇婼倒寧信是皇帝授意她們這麼乾的。畢竟皇帝雖然不能說是個無可挑剔的好皇帝,好歹他也是有心%e8%83%b8的人,人死不能複生,也隻能儘量從財物上彌補了。
而如此大張旗鼓地給薛家平反,也就等於當眾承認了薛家遭災也有他的過錯。
身為皇帝他不至於為此下罪己詔,心裡歉意卻是有的。
與此同時周夫人也被賜予了二品誥命夫人,當然前提是過世了的周承禮要被追封相應的等級。周夫人將以阿吉養母的身份留在京城繼續教養照顧阿吉,而她自己與周承禮的親生兒子,也已經著人去接了。
薛府還在重修,也是朝廷出錢,得有兩三個月的工夫,估摸著年前能搬進去。
於是阿吉與周夫人還是被挽留在蘇家住著。
還在住著,阿吉就已經拉著蘇婼的手不放,淚汪汪地說舍不得離開了。
第459章 不一樣的結局
夜裡蘇綬來了綺玉苑,是來見周夫人和阿吉的。
他坐下來先是對著阿吉沉默了良久,而後才像往常教育蘇婼那樣,教育了阿吉一番話,像是一個父親那樣語重心長。
末了,他又陷入沉默,最後低沉地說:“方枚在南郊山上逼殺你二叔和堂弟的那一夜,我去過山上。我去找過那個孩子,但——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話語背後是濃濃的遺憾。阿吉卻抹了淚,平靜地說:“伯父儘力了。也不要緊,婼姐姐說了,我們女兒家也不比男兒差。阿吉會好好讀書,努力把薛家門楣撐起來的。”
隨後便是一室默然。
月底,城外飛馬趕回來幾個人,進城就直接入了宮。
沒多久蘇婼便從楊佑口中得知,事辦完了,而且辦得漂亮,至多還有十來日,韓陌就回來了。
楊夫人接口就笑眯眯地道:“這臭小子終於要回來了,就等他了!”
日子開始過得更慢了。
立冬這日,蘇婼帶上祭品,去南郊拜祭謝氏。
早前把鮑嬤嬤他們放在這裡給謝氏守墳,這幾個月,他們把謝氏的墳塋精心修繕了一遍,墳前的兩株柏樹,也長大了。
從前每次來這裡,蘇婼都沒有一刻是平靜的。
如今的心中倒如被清風撫過,適然又安然。
她依然懷念母親,但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心裡卻隻剩下期願。
恩怨已了,謝氏這苦痛的一生也終於休止。她應該泉下安息,去投入一場新的人生了。她期願,謝氏來生裡,再也不要遇見蘇綬。
蘇婼在魂前燃了香,也把寫好的信一並燃燒成灰。
起身時與正從山下上來的謝芸迎麵相對。
張昀抓捕後,謝家因為涉事頗深,不得不留京候審。
但自大理寺那一麵後,蘇婼再也未曾見過他。
蘇祈倒是去見過他幾次,前幾日也是他帶回的消息,謝家還是獲罪了,儘管有謝芸提供的許多罪證可以抵消一部分罪責,可以免除入獄,但謝家的官籍被奪,還罰走了大部分的家產。
蘇婼沒有稱呼。
謝芸垂下雙眸,提著籃子越過她,走到墳前,撩袍跪下。
挺響亮的三個響頭。伴隨著帶有梗咽的低語。
蘇婼背對著他直到聽完,才舉步下山。
這輩子,她也不會與謝家有往來了。
從前老人總說,姑娘家不能沒了娘,就是真沒了娘,有外家在也行,也算有依仗。
可她蘇婼不但沒了娘,外家還是往她親娘心頭捅刀子的劊子手。
索性前世她顛沛半生,謝家也從未站出來給她撐過一回腰,這輩子倒也不必了。
回府的路上她眼望著街頭,腦子裡想著前世今生。
兩世的變化可真是太大了,前麵那輩子,她在湖州開了大半生的鎖器鋪子,鬼手名號響徹南北,座下弟子無數,消息渠道十分發達,但她從未聽說過張昀謀反。也從未聽說過楊燮此人。
他們的結局是如何的呢?
張昀好端端地做著他的首輔,張煜被宋奕如退婚,後娶了彆的大家閨秀。張家很是風光了一些年,隻是張昀致仕前,張栩因為犯事被彈劾,出過一陣亂子。
張家費老大力氣平下此事,張昀卻因此而染疾病故,後來張家就逐漸大不如前。再後來,似乎是張煜兄弟爭氣,科舉入仕,做上了不大不小的官,還算把書香門第的門楣維持了下來。
蘇家一如既往,平淡而溫吞,像極了蘇綬的作風。
蘇祈不那麼成器,但也沒那麼廢物,蘇綬走後,他還是接過了家業。
這場預謀了多年的謀反,如同根本不存在似的。
當然,薛家沒有平反,那時的阿吉則根本不知流落在何方。
相隔著兩世,無從得知張昀他們的陰謀是被蘇綬壓製下來了,還是張楊一直不具備舉事的機會,但至少可以肯定,在蘇綬死前,張家實力已被拆解得七七八八,而到蘇綬死後,楊燮便是未死也已入暮年,掌家的張煜也無力再圖謀其它。
上墳回來沒多久,蘇祈就帶來了謝芸離京返鄉的消息。
他說蘇綬去城門外送了謝芸。
因為他作為外甥前往相送的時候,看到蘇綬麵對麵與謝芸站著說話。
蘇祈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蘇婼也沒興趣打聽。
那天在墳上,謝芸的話她一個字都沒落下。
那是他對謝氏的懺悔,件件樁樁,也算情真意切。
但他懺悔了,謝家彆的人會嗎?她的外祖父母們,他們悔嗎?
“兩個姐兒的百日酒,挑在了同一日,到時送什麼禮,穿什麼衣裳,姑娘也該準備起來了!”
拋開蘇婼私下這些事不提,蘇府真是一日比一日熱鬨。
三叔蘇績任滿回京了,正好趕上給女兒做百日宴。
常氏在蘇纘的女兒出生的翌日早上也生下來了,彼時蘇婼正在驛道外看鎮國公他們酣戰。
蘇績給女兒起名“嫻”,小名安姐兒。
蘇纘的女兒小名叫福姐兒。畢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雖然一個嫡出一個庶出,庶出的這個生母還是那樣的一個人,蘇婼卻還是決定對兩個妹妹一視同仁。
女兒生於這世道本就要承受太多不公平,她身為一路淌過來的長姐,又何苦去製造些不公。
她上自己的銀樓給她們每個打了對鑲八寶的赤金瓔珞,有機括的,垂下的金鎖是空心的,可以隨身藏點胭脂口脂,要是願意,再藏點護身的小玩意兒也可以的。
蘇績蘇纘直呼貴重,心疼她一個沒娘的閨女哪來的錢?
蘇祈嘴快得跟他那兩條精細的腿似的:“她沒錢?!她怎麼會沒錢!您也不想想她當鬼手那會兒給人做一把鎖就動轍幾百兩銀子!還有她如今的鋪子生意紅火得連我去了,都排不上一碗茶喝!”
引得蘇績笑罵他:“你既知家姐厲害,當好好學著才是!”
蘇績是蘇家三兄弟裡最為性情溫和的,跟常氏真是十分般配,也十分和睦。以至於那時蘇綬擔心他性情太軟和,非要把他送去外任曆練。
如今回來了,皇帝欽點他入順天府任職。這,也算是皇帝如今恩寵蘇家的另一證明了。
第460章 真正的忠臣
但蘇婼仍覺得皇帝對蘇家太過信任了些,水滿則溢,月盈則虧,這種道理蘇綬應是領會得夠透澈的。
可是每每當她心生憂慮,卻又會看到蘇綬對這些榮寵安然自得地受領,仿佛這些的的確確是他們蘇家應得的,或者說皇帝還可以給的更多些,給再多他都受得起。
她更不解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不過,隻要蘇綬能心安理得,隻要他都不覺得不好,那她自然更心安理得。
滿朝上下,比他們蘇家恩寵還要多的可不止兩三家!
這日,剛拿著打好的瓔珞細看,宮裡來人了。
太子請她入宮一敘。
蘇婼不知太子何意,除去上回替他解鎖,她與太子再未有交集。
不過太子也曾說過欠她一情,或許,他是想要討個回複的。
蘇婼不想輕易錯過這樣爭取利益的好機會,但是她始終沒想好讓太子怎麼還這份情,隻是再拖下去,在天家跟前就有拿矯的意味了,此事總得給個說法,好讓太子落個心裡踏實。
太子在東宮讀書,讓人意外的是太子妃也在。
太子妃是太傅的孫女,姿容隻能算上等,但舉手投足間與太子之間卻透露出十二分的默契。
她溫厚地讓人賜座,摒退所有人後,又微笑著親手給蘇婼遞茶。
蘇婼全程竟不知說什麼好。
好在太子不曾拐彎抹角,他道:“聽說你病了,如今可曾大好?”
蘇婼的病隻不過是那陣子過於勞累,突然鬆懈下來後身體沒扛住,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太子便又道:“宣你入宮,其實是太子妃想見見你。太傅家的二小姐也要出閣了,待辦幾樣首飾,原是要將作監打的,太子妃聽說你和阿燁那小子合辦了間銀樓,出品很是不俗,便想請你也承下這單活兒。”
蘇婼朝太子妃頜首:“您要什麼樣的首飾,隻管吩咐就成。”
太子妃笑道:“也是想請你入宮坐坐。我成日在東宮,能說話的人不多。鎮國公夫人一來就誇你,還有宋姑娘也滿嘴不離你,我想想這樣好的人兒,怎麼能不認識認識?”
說實話,蘇婼很為受寵若驚。
如果說皇帝給蘇家的那些恩寵她可以跟著蘇綬後頭坦然受之,眼前太子和太子妃這般舉動,她怎麼也能覺出來不尋常。
除了在鎖道上有些造詣,其餘方麵她就是個普通閨秀,不值得天家如此看重,關鍵是,她能從麵前這二位的眼中看出來誠意。
凝坐半刻,她深施了一禮。
而後抬起頭來:“臣女有一事不解,不知殿下可否為臣女解答?”
“你說。”太子仍舊和善。
蘇婼沉氣:“近來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對蘇家百般恩寵,臣女想知道,蘇家何德何能?”
太子微默,然後道:“你不知道?”
蘇婼抿唇搖頭。
太子目光凝住,而後笑歎:“這個蘇大人,可真是——”
真是什麼,他卻沒說下去。
看一眼麵前蘇婼,卻是把語聲放得更加輕緩了:“孤記得,早前皇上曾交代過你和阿瞞一個任務,便是讓你們倆去查訪那第三道護國鐵券的下落,你們找到了嗎?”
聽到此處,蘇婼心底驀然一震。
她當然找到了。
就在揪出黃氏的那個晚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