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勢待發!
天快亮了,韓陌他們應該很快就會發現他的失蹤,然後與各個衙門聯手來抓他。
他不要落到他們手上,絕不要去受那斷頭之苦!
他驀地將他緊攥在手心,咬緊牙關看了眼破爛的門洞外明亮的天光,隨後快速把油紙包著的那遝文書展開。
“孫紹……”
他找到這張紙,將內容默記於心,而後又迅速把它們包回了油紙,塞入懷中。
他沿著倒塌的牆壁走出去,晨光太明亮了,他抬手擋了擋,藉著牆頭遮蔽,左右看了看街頭,然後飛快躥上了土地廟後的夾巷……
韓陌一定會發動所有的力量來找他,他不能等死,城門他肯定是出不去了,好在常蔚給他指明的這個地址就在城中,他知道朝廷搜捕的力度,也知道他們那些人有多厲害,他不想死還留在城裡?孫紹是什麼人,他不知道,這一切聽起來簡直像是天夜夜譚,可是他相信,常蔚既然讓他去找,那就肯定不會有錯!
常蔚說的對,他們都沒有回頭路了,他隻能閉著眼睛把這一條道走到黑。
……
蘇綬一直忙到翌日早飯後才回來,原因是官倉裡事完了,又被皇帝召回衙門審理方枚盜庫一案,再接著常蔚也押回來了,這可忙不過來了,這一夜他先是火場裡奔走,又是衙門裡來去,一身衣裳早已臟得不成樣子,以嚴謹著稱的蘇少卿可還從來沒這麼埋汰過。
蘇綬也覺得自己埋汰,但這一切都是拜鎮國公所賜,所以他在肚子裡也已經暗罵了鎮國公許多回。隻不過鎮國公因為地庫裡毫發無傷,方枚和常蔚也都已歸案,心情不錯,一點兒也不把他的不高興放在心上,相反還更親熱了,“老蘇”長“老蘇”短的,活似誰跟他稱兄道弟了似的。
衙門裡簡單吃了兩口墊肚,他就趁著大理寺卿接替主審的時回府洗漱。
蘇婼聽聞後追到了正院,可巧黃氏也在徐氏屋裡,打了聲招呼,問起黃氏這麼早?黃氏就歎道:“聽說昨夜裡的京城整夜都不安寧,又是官倉著火,又是地庫失竊,後來居然還拿了個反賊,我哪裡睡得著?想著咱們家不正好在地庫裡布機括麼,趕緊過來看看,到底怎麼著了?這不,大嫂正跟我說呢。”
黃氏左肘支桌歪身坐著,雙眼下兩團老大的黑暈,看得出來確實沒睡好。
蘇婼道:“地庫裡沒事,兵器都追回來了,罪犯們都已抓獲,隻等審判了。”
黃氏望著她:“你怎麼知道?”
蘇婼笑道:“我這不也是聽說的麼。”
黃氏嗔道:“這丫頭,消息倒是靈通。”
徐氏也跟著歎氣:“我也沒料到竟出了這麼大的事,那常家竟然是反賊,早前……”說到這裡她看了黃氏一眼,把話打住了:“這真是天保佑。”
曾經高高在上的常蔚,原來竟是個包藏禍心的大奸臣,連官倉放火,聯合朝中將領盜取兵器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這樣的人怎麼能招惹?那蘇禎竟然還跟他們來往,還差點就通過他們家入營了呢!
要是蘇綬當時答應了,那蘇家到時候還說得清嗎?
徐氏第一次慶幸多虧了蘇綬這番“優柔寡斷”,沒有痛快答應下來,不然這時候蘇家可不是攤上了大麻煩!
第304章 也不是非他接手不可
黃氏聽出了徐氏言外之意,當下清著嗓子,臉上訕訕地。
“大姑娘,老爺在書房,聽說大姑娘過來了,請您過去說話呢。”
銀杏打起簾子進來道。
蘇婼站起來:“三嬸伴著太太說話,我先過去。”
出了門口,門下丫鬟正端著托盤,是一盅湯,兩樣點心,還有一壺茶,猜想是給蘇綬的,便伸手接過:“我帶過去吧。”
蘇綬梳洗之後,一臉倦容褪去許多,看到蘇婼進來,他問道:“昨夜裡韓世子帶著你去地庫,聽說後來你們還追著馬車去了南郊的山上,你沒受傷吧?”
“我有火藥在手,而且禁衛軍來得很快,沒有受傷。”蘇婼把托盤放在案上,看到他手下的卷宗,說道:“方枚還活著嗎?”
“抬下來的時候快不行了,好在皇上有預見,早派了太醫半路來迎,救下來了。昏迷了一兩個時辰後,已經醒過來了。”
“此人真是死有餘辜,隻不過眼下確實還不是他死的時候。父親,”蘇婼忽然放緩了聲音,“待你們審問他完畢,我能去獄中見見他嗎?”
“你見他做什麼?”
“他在山上說,他見過我母親。我問他細節,他又說不記得了。我覺得他有所隱瞞。但這屬於我的私事,是我們的家務事,母親的死因還沒有立案,你們大理寺應該不會管審問這些吧?”
蘇綬凝眉:“我們蘇家與方家從無往來,你母親也不愛四處結交,常走動的也不過那幾戶人家,他確實沒有理由見過她。”
“所以我能去嗎?”
蘇綬點點頭:“介時你聽我的安排。”
“好。”
一個話題結束,屋裡有些過於安靜。
父女倆打從重逢以來,還是第一次這麼樣平心靜氣地說話。
蘇婼給他斟了杯茶,說道:“父親喚我來,是有什麼話要問?”
“因為昨夜裡地庫被盜,皇上早上下旨,讓工匠們加快進度完成機括改建。但是昨夜被你動過的幾處機括,天工坊的工匠早上到達之後卻不知該如何開啟,所以,需要你把改過的地方指點給他們。”
蘇婼恍然,連忙從桌案上拿起紙筆:“我來畫圖樣給他們。”
蘇綬看著她利落提筆的右手,說道:“祈哥兒近來技業修習得如何?”
“還挺用功的。我讓他把基本功全部重新捋一遍。將來接掌天工坊,他這麼半吊子的功夫可不行。”
蘇綬把茶端起來:“天工坊,倒也不是非他接手不可。”
蘇婼頓了下,抬起頭來:“他是嫡長子,不讓他接?難道讓禮哥兒接?”
禮哥兒還在繈褓裡呢!再說蘇祈怎麼說也是原配嫡子,雖說她與徐氏情份好,但他放著蘇祈不立立蘇禮,明擺著就是在蘇家埋禍根。再說傳出去這叫什麼事兒?他還嫌他這薄情寡義的名聲不夠難聽嗎?”
蘇綬聽聞卻溫聲道:“此事不急,晚些再說。”
一副壓根就不值得憂心的樣子。
蘇婼低頭畫了幾筆,忽然凝默了片刻,又說道:“有件事我想問問父親。”
“何事?”
“昨夜裡那場大火來得急,根本沒有任何跡象防衛署那邊會有禍事,更沒有線索表明常蔚想要針對蘇家,父親是怎麼在那當口想到提醒韓世子去提防防衛署出事的呢?”
蘇綬停住手勢,目光直視著桌麵,忽然不知在想什麼。
蘇婼又說道:“聽說韓世子在捉拿到常蔚的彆院裡還拿到了屬於薛家的許多東西,就是兩年多前被常蔚參倒的內閣大學士薛容。他們從那裡取得的東西,與當初呈交給朝廷的很不一樣,父親那個時候已經在大理寺任職少卿了,這件事情,您應該知道吧?”
蘇綬緩緩回應:“知道。”
“那,薛容到底是不是被冤殺?”
蘇綬忽然抬眼,望住她:“是不是冤殺,要看皇上的定奪,不是我們說了算。就算證據擺在眼前,你我看得明明白白,也得有那份天下公認的詔書來蓋棺定論。”
蘇婼站起來:“可是父親難道不想幫薛家平反嗎?”
蘇綬目光深幽:“我為何要幫薛家平反?”☆思☆兔☆網☆
蘇婼失語。
原先他對薛容的事守口如瓶,死死地瞞住吊唁薛容之事,以至於如今蘇家上下除她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與薛家還有糾葛,她能理解那是因為薛容是“反賊”,蘇家沾不起這種麻煩。
可現在隨著常蔚被抓,那些薛家之物一公開,朝野上下滿世界都是為薛家感慨唏噓的聲音,就連宮中,皇帝從五更天起到如今都在不斷地宣召臣子,可見這件事大家心中有了認定,也能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了,而蘇綬為何至今還要對薛家諱莫如深呢?
“朝堂水深,不要以為看到了魚,就已經摸到了水底。”蘇綬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吐出的聲音極緩極慢,“要平反,自然會有人去平。我們蘇家隻是本本份份為官與行商。薛家和蘇家沒關係,就算最終被證明是冤案,我們也是素不相識的兩家人。”
蘇婼怔怔看著他,筆尖沾的墨落滿了手下的圖紙也未曾發覺。
“……這個不肖子!白眼狼!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窗外傳來的斥罵聲驚擾了屋裡的父女,蘇綬凝眉:“怎麼回事?”
“聽著像是二叔在罵!”
蘇婼探頭看了看,放下筆來:“我去看看。”
昨夜裡發生的事,蘇纘是直到今早才知曉的,首先第一個消息就是常蔚被抓,當日蘇綬把蘇纘叫到書房,講蘇禎想通過常家入營曆練,蘇纘當時就火冒三丈,雖說蘇禎是以養子身份接進府的,蘇家卻是憑著良心在對他,不過蘇綬讓他不要著急,他才按捺著沒說,這裡聽到常家犯事,這下哪裡還忍得住?
上晌在衙門裡,又聽了半日傳言,等不到下衙時分,他就衝了回來。二話不說把蘇禎自書塾裡喊回來,舉著馬鞭便照著他抽起來。
蘇婼過來時,蘇禎已跪在地下挨了好幾鞭,綢衣之下的背部滲出了血漬。
第305章 鐵板
蘇祈喚了聲姐,老遠迎上來衝她擠眉弄眼地講述經過。黃氏從旁著急歎氣,想要拉架卻無能為力,很明顯,當日她替蘇禎去找徐氏的事情,蘇纘也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彆說他們夫妻關係本就那樣,就算是恩愛,此時此刻又怎麼好去阻止?
一院子裡便看著蘇纘把人往死裡打。
蘇婼旁觀了片刻,上前做了這個好人:“二叔冷靜!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你閃開些!這兔崽子不識好歹,看我今兒不好好教訓他!”
蘇婼緊抓住他手腕:“事前也不知道常家狼子野心,二叔不是也不知道麼?知道的話您肯定就會及時阻止了。”說到這兒她把他硬生生拖到旁側,勸道:“不知者不罪,教訓兩下,就該適可而止了。不然外人還當我們蘇家真刻薄他呢。”
蘇纘還氣猶在%e8%83%b8,恨聲道:“我當初也是瞎了眼,怎麼就挑了這麼個東西入我膝下!”
蘇婼咳嗽:“這話可過份了,禎哥兒是當初祖父接進來的,二叔這話可有埋怨祖父之嫌呢。”
蘇纘白眼看她:“打也不讓打,說還不讓說,那你說怎麼辦?”
“管唄!您是他父親,管教好他是您的責任。現下出了常家這事,也算是提了個醒,咱們亡羊補牢還來得及。接下來,他在外頭那些結交,您就費點心篩選篩選,好的呢,就鼓勵他去,不好的呢,提前斷了往來。這養孩子,還不是得您當爹娘的花心思管教麼。”
蘇纘沒好氣:“